湖滩放牧的乐趣

裴成楼

我从四、五岁起，就跟随呣妈放猪放羊了。每天早饭吃得都比别人家早，因为到成子湖滩有五、六公里的路要赶。早饭后，我就赶着十几头猪，五六只山羊，还带着一条黑狗，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在这群猪当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头老母猪了。它是月克夏品种，身子长长的，背部宽而平坦，毛短而稀，皮肤浅灰色，两只不大的招风耳向上竖着，嘴巴短，鼻子上翘。它体型大，资格老，这十几头猪不是它的儿女就是它的孙子辈，堪称“老祖母”。它还是我的坐骑，我骑在它的背上，它驮着我不紧不慢地走着，轻松自如，胜似闲庭信步。它虽性情温顺，但也有猪失前蹄的时候。有一次走到路边一个水塘跟前，它驮着我走下去了。我以为它是去喝水，就没有下来，哪知它往深水走去，当水没过前胸时，它索性往下一趴，我立马倒栽葱没进水里，当挣扎着冒出水面时，头上脸上已糊满了又黑又臭的骚泥。再看老母猪呢，正左翻一个身，右翻一个身，打泥打得滋润得很呢！把我搞得像落汤鸡，它却丝毫没有愧疚感或歉意，好像这件事压根与它无关似的，气得我用鞭杆狠狠地抽它几下。它慢吞吞地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十分不情愿地上了岸。我立马跨到它的背上，一边用鞭杆轻敲它的脑袋，一边骂道：“叫你坏，敲脑袋！叫你坏，敲脑袋！”它一边小跑，一边哼哈哼哈，好像在说，我背着你，你还打我，你才坏呢！哼哈哼哈，小心我再把你颠下来！哼哈哼哈！我俯下身子，一边用手挠它的脖子，一边说：“好啦！好啦！我们和好吧。”它真是没心没肺，被我挠了几下，立即放慢速度，变得温柔起来。我不敢再挠了，否则，它会直接躺平，享受被你挠痒痒的舒服。

我不时的把鞭子甩得啪啪的响，抽一下想单溜的小猪的屁股，在小羊脑袋上方炸一个响鞭，警告它不要贪嘴，要跟上队伍。每当这时，猪、羊就抖擞精神，加快步伐，一阵小跑。“老祖母”也忘记了斯文，哼哈哼哈地紧追不舍。我跃猪扬鞭，驱赶着这群活泼可爱的小精灵，掌控着它们前进的方向，神气极了，惬意极了！

湖滩的景色美得让人窒息。芳草萋萋，高点的、矮点的，那是小羊儿的最爱。野菜遍地都是，剪剪股、国国丁、豆斑菜、麻鹊头、附秧，还有好多隐姓埋名的。其中不少开花了，五颜六色，目不暇接。湖水上涨的时候，给湖滩送来了丰富的水生物种：荸荠、莲子、菱角、鸡头米等，有的连根带茎，全家上岸。退潮时，大湖毫不吝啬的把他们留给了湖滩，同时留下的，还有那形态各异的蚌类，光怪陆离的螺蛳。有茎有叶，有花有果，有荤有素，这为大猪小羊们提供了形色多样的可口食材。贪吃的猪们吃得抬不起头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旦有别的猪靠近了，就会边吃边发出哼哈哼哈的警告声，驱赶入侵者走远点。

向远看去，水天相接，烟波浩渺的湖面上船帆点点。渔民们站在船头，手提大网，使劲向斜上方一撒，扬起一轮圆月，落水满天星星；货船满载着物资，来回穿梭，船尾拖着一条长长的银光闪闪的带子；蔚蓝的天空飞鸟翔集，白鹭不时射向水面，倏然间就叼起一条摇头摆尾的鱼儿飞向远方。

吃饱了的大猪，踱着方步，懒洋洋地走到湖水里，把头往水下一闷，咕噜咕噜地吸了一嘴的水。把头一扬，喷几鼻子水；把腰一挺，打几个滚，尽情地演绎着神龙戏水的快乐，享受着湖水沐浴的愉悦。小猪嵬呢？吃饱了就知道疯，有的已经跑得很远，望去就像一个黑点。于是我带着黑狗向黑点奔去，用鞭子一指，命令道：“去，把它抓回来！”黑狗就像离弦的箭，一会儿就叼着小猪的耳朵往回拉，小猪嗷嗷的惨叫着，可怎么也挣脱不开狗的控制。

有不少孩子到湖滩来放牧，我们会聚在一起帮助大人挑野菜。边挑边唱：剪剪股，馇饭苦，拿瓢来，往外戽；国国丁，馇饭腥，拿桶来，往外拎；附秧附秧，吃肚咣当；酸溜子、酸溜子，酸你老婆嘴揪着；公鸡头，母鸡头，谁找着谁留着。

湖滩的土质沙沙的，软软的，尤其是靠近水边的油泥，细嫩得像凉粉，赤脚巴走上去就像踩在海绵上，非常舒适。只要叮着一个地方多踩几脚，地下的水就冒出来了。我们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还把这种玩法叫做“晃油”。五、六个孩子花膀搭花膀，围成一个圆圈，左转两圈，右转两圈。“晃油、晃油，脚底冒油，拿瓶来打，炒菜有油”。边喊边转，边转边喊，四圈下来，中间的泥土就凸起来了，像个发面馒头，四周的凹槽里渗出来的水，几乎没过脚面。每当这时，小伙伴们就齐齐地把手往天上一举，大喊一声：“殴！有油吃喽！”便一哄而散。

不经意间，太阳已经西斜，该打道回府了。呣妈挑了两口袋的野菜，长长的那一袋是猪菜，留晒干以备阴雨天喂猪；小一点袋子里装的是精致的高档野菜，如芦蒿芽、马兰头、野小蒜、天芝麻头等，这是给人吃的。我带着黑狗把猪羊们圈到一起，告诉它们要回家了。可惜，我无猪可骑了，我的坐骑要驮着它们的余粮——那个长长的口袋。

感谢湖滩带给我的快乐，感谢大自然无私的馈赠。猪驮人扛，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