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座桥

鬼老者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黔西北苍莽的大山里,有一条河,它,有着一个非常响亮而霸气的名字——倒天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河水从大山深处一路奔流而来,蜿蜒了无数的高山和峡谷,来到了一处叫响水滩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响水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响水滩,在多雨的季节,河水一改先前的温柔和婉转,骤然释放出狂放不羁的野性。那万钧雷霆的气势,陡然间,便化作一幕幕飞瀑流霜的瑰丽景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倘若在某个星汉灿烂、月色如水的夜晚,那景致,更会被月光演绎得绰约多姿。电视剧《奢香夫人》里的那句歌词“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就是缘于它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倒天河,润泽了田野,孕育了村庄,最终,在响水滩下,塑造了一座城——毕节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河水一路流淌进城市的心房,曲曲折折,百转千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条河,一座城,彼此的相依相偎,彼此的情义缠绵,终究离不开一座座桥的联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毕节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城里便有了许多的桥。六洞桥、太平桥、南关桥、东关桥、同心桥、五龙桥、生活桥、拱背桥……许许多多,每一座,都有它们精彩纷呈的故事,但南关桥的故事,于生活在小城的人,无不家喻户晓,烙印深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南关桥始建于清雍正年间,为双孔石拱桥,古名“通津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都管它叫南关桥,直到现在。通津桥的古名,却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只留在小城人久远的记忆和《毕节县志》那张发黄的书页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通津桥,连接着老“毕节古城”的南门。人们从古城的南门出来,跨过通津桥,便可到城郊或更远的地方去。或去劳作;或去城外的大、小横街,买一些必须的家用;或去珠市街买个猪仔来家里养着,年终时宰杀了,改善家里人的生活。(珠市街原来的名称叫“猪市街”,那里曾是旧时交易猪牛羊这些牲口的地方。上世纪八十年代,交易牲口这种互市还在延续。随着时代的变迁,这种互市逐渐消亡,成为老毕节人永远的记忆。或许“猪”字写出来看起有些不雅的缘故,人们便将“猪”改成了“珠”,现在城里的路标上写着的都是“珠市街”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南关桥这一别名的由来,或许与古城南门有些缘故。而我与这座桥的缘分,始于多年前一次偶然的停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贵阳读书毕业的我,来毕节等待分配工作,因为那几天的停留,我扎根在了这座城,一晃四十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九八五年七月的某天,我坐上从贵阳开往毕节的班车。上午八点出发,直到晚上大约九、十点钟才到达毕节城。慢慢吞吞的班车,一路上让人昏昏沉沉,只记得班车最后从清毕路缓缓驶过南关桥,停在了桥旁的“桥边饭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毕节,第一次踏上了这座城市的土地,第一次遇见南关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同车的有毕节籍的同学,在从贵阳来毕节的路上,给我介绍着这座城市的各种地标,其中之一就有南关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上住进“桥边饭店”,隐约听见河水哗哗流过的声音。推开窗,路灯昏暗,夜色笼罩下的南关桥,依稀横亘在河的两岸,呈现的是朦胧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走在南关桥上,白天的南关桥已不再只是“朦胧的影子”了,真实的就摆在自己的眼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桥的两头长有四株高大的梧桐,浓密的树冠努力地向天空伸展开去,仿佛想把整座桥拥进自己怀里似的。河水从桥的一边平静地钻进桥下的两孔桥洞,倏忽便又从桥的另一面喷薄而出,咆哮着,还带出大片白色的浪花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桥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不时与自己擦肩而过;有骑自行车的,按着叮铃铃的铃声从自己身后而来,待回过头,自行车便从一旁窜向桥头去了;汽车不是太多,时不时的有几辆驶过;不时有一些乡下马拉的大车经过,马屁兜没有拴好时,便会在桥上留下一些马粪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踏上桥的那一刻起,南关桥便与我结下了一生的缘!</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南关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纪八十年代,城市的夜生活单调得不能再单调了。要么去“人民剧场”、“百花影剧院”、“毕节县电影院”、“军分区电影院”看上一场电影;要么约上几个同学或几位好友,说一声:走,南关桥上扇豆干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上的南关桥上,天一擦黑,那些卖烤豆干的小摊贩,便占据了桥两边的有利位置,一溜烟的排出了十几家,仅留出中间的车道。摊贩们背靠着桥上的石栏杆,前面放着一个烧炭的火盆,盆上放着一张用铁丝编成的网,网上码着一片片灰白色的豆干,有“碱汆”味的,有“霉臭”味的,整齐划一。火盆的周围摆着好几张木制的小板凳,供客人坐。摊贩一边用右手翻捡着网上的豆干,一边用左手拿着扇子扇着火盆里的木炭。木炭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忽闪着星星点点的火星子,烟尘便袅袅的飘向空中,豆干的香味也随之飘向了每一个路人,刺激着路人的嗅觉,也诱惑着路人兜里的钞票,钞票便心甘情愿的钻进了摊贩的腰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隔三差五,我总爱和同学朋友,去南关桥上“坐豆腐干摊摊”。不为别的,打心眼里就喜欢那一缕烟火的温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来到桥上,选好一家摊位,搬几张小板凳坐下,围成一圈。待豆干的表皮被炭火烤得鼓起了一个包,滩主便会说上一声:要得了。然后和悦的询问道:你们是蘸辣椒面还是辣椒水?我蘸辣椒面,我蘸辣椒水,多放点折耳根。大伙便根据各自的口味爽朗地回答着。其间有人提议:整两口,大伙便异口同声的附和:整嘛。于是,一场豆干下烧酒的朵颐,便开始嗨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坐豆腐干摊摊”,绝然离不开烧酒的加持,标配的烧酒是当地酿造的“苞谷沙”。那时候,龙场营的“苞谷沙”最为地道。吃豆干下着烧酒,仪式感不可或缺,必须得划上几拳,那样才更带劲,否则算不上地道的吃法。划拳的阵仗也各有不同,或团体式的“南征北战”,或单打独斗式的“骑板凳龙”,仪式感瞬间拉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桥头的烟火气里,除了烤豆腐干的焦香,偶尔还能听到一声苍老的吆喝:炒米——糖——开——水。那声音虽然听起来悠扬而绵长,但不是那么高亢,还有些沙哑中夹着沧桑的感觉。那是一位已古稀之年的老者,推着自制的推车,车上架着一个火炉,火炉上放着一把看上去有些年岁的大铜壶。据说,那把铜壶,民国时就伴着他开始这档子营生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某天,走在寒夜的桥上,遇见了,来上一碗,那甜甜的味道,那暖暖的感觉,会让人回味许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听上了年纪的老人说,“炒米糖开水”这种小吃,旧时,一般都是大户人家才能吃得起,普通小老百姓很难有这样的口福。时过境迁,如今,对于普通小老百姓,喝一碗“炒米糖开水”,实在是一件太平常不过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没几年,南关桥上的那一声苍老的吆喝戛然而止!“炒米糖开水”这一行当,也随着老人的离世,永远地消失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不过那一声:炒米——糖——开——水的吆喝,时不时还萦绕在老毕节人记忆的深处,无法抹去,也抹不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后的一碗“炒米糖开水”,最后的一位手艺传承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色阑珊,桥上的我们终于带着一身的烟火味,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走向各自的家!</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炒米糖开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光荏苒,世事无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南关桥,终究逃不脱城市发展的宿命。桥上的青石板,已然变成了黑亮的柏油。那些曾经的市井烟火,悄然随风散开,飘向城市的其它角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倒天河上的桥,如今又添数座,有的精致玲珑,有的大气磅礴。曾经的一些老桥,已旧貌换了新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南关桥,就如同一位固执的老者,依然还是那般模样。唯一的改变,是它上面又添了一座天桥,让它看起来更加伟岸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桥头的那几株梧桐,虽被时光刻下了斑驳的沧桑,但一年一度,在盛夏的午后,那轻舞的扬花飞絮,仍温柔地述说着一季一季的花开花落,述说着这座桥不一样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南关桥上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些年,那座桥,承载着毕节城最为温馨的市井烟火。如今市井烟火不再,那座桥,依然承载着这座城。只是,那曾经的烟火,已绚烂成山城霓虹灯影的繁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桥下,流水如斯、不舍昼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