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背后的失意 文人的情感世界

清秋

　　一直以来，总想上一堂古代文人群文阅读教学课。我深知，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文人墨客们用他们那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个丰富多彩的情感世界。几经思量，还是从文人的情感世界入手吧！对于现在九年级上学期的学生，已经有了一定的文言基础并懂得分析文本的方法，能够初步感知作品情感的变化。基于此，我借助文章在语言上的独特之处，让学生在反复诵读中获得美的情感体验，在诵读中通过节奏和语气的变化感知不同段落表现出的景物的特点，同时在品读诗文的基础上，结合作者生平和时代背景深入发掘作者的志趣抱负、高尚情怀，能积累一定的名言警句，内化为鞭策自己的精神动力。通过对所选诗文的学习和品味，也使学生能够体会文人流连于山水间的诗意与政治抱负上不得意的失意。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本就是佳作，可是在以范仲淹、欧阳修和柳宗元等文人的笔下，诗意的山水里却无不流露出他们的失意。写下这些诗文的他们似乎都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的那种虽然山水相隔，但命运相连的一体感，这种意蕴，借由带着富有诗意的文句表达出来，不失为“命运共同体”的诗意化表达！我选取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柳宗元的《石涧记》，前两篇是九年级上册教科书的内容，《石涧记》是课外文言文，同一课堂分析，提升学生的阅读和思维能力。

　　《岳阳楼记》作者为北宋文学家范仲淹，写于庆历六年九月十五日，是作者应好友腾子京的邀请，而为重修的岳阳楼所创作的一篇散文。当时以范仲淹为首的的政治集团开始了改革，但改革触动了保守分子的利益，以失败告终，后范仲淹被贬谪到河南邓州。《醉翁亭记》作者为北宋文学家欧阳修，宋仁宗庆历五年，范仲淹等人遭谗被贬，欧阳修上书替他们分辨，结果却因此也遭受贬谪，在滁州做了两年知州，本文就写于这一时期。《石涧记》作者为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唐宪宗元和元年，柳宗元因参加王叔文革新运动，被贬谪到永州，其后，他的母亲又病故，他自己接二连三的受到统治者的诽谤和攻击，心情压抑。此文就写于这一时期。

　　这三篇古文都属于游记类文章，且写作背景都很相似，因被贬而作文，这是他们的失意，可他们却能够在山水之间徜徉，排解自己的苦闷，寄托自己的情怀，这是诗意，亦是失意。要想上好这组文章，须得引导学生回顾以往学过的文章。在整个备课的环节，我把古代文人遭遇贬谪的诗词归类，发现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李白的朋友王昌龄被贬至龙标此地，李白便作了这首诗表达对朋友的不舍。题目左迁看出来了遭受贬谪！八年级上册郦道元的《三峡》中“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诗人对三峡壮丽景色和自然景观的深刻感受；陶弘景的《答谢中书书》中“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诗人对山川美景的热爱和沉醉，以及对自然美景的赞美之情；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中“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诗人苏轼被贬黄州，一是对自然美景的热爱和向往，又透露出自己在贬谪生活中孤独、寂寞、无奈的心境，同时他壮志难酬的苦闷以及自我排遣，更是他旷达乐观的人生态度；吴均的《与朱元思书》中“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诗人通过景物描写抒发了对功名利禄的鄙弃和对自然美景的热爱与留恋之情；八年级下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诗人在文中描绘老人和小孩都过得快乐、满足的生活，也体现了诗人对理想社会的向往和对现实的不满；柳宗元的《小石潭记》中“凄神寒骨，敲窗幽邃与心乐之”诗人被贬后无法排遣的忧伤凄苦的感情，更是对小石潭的整体感觉是幽深冷寂、孤凄悲凉。柳宗元被贬永州，他写了八记，下文的《石涧记》就是其中之一。从这些文章中，也无不透露出文人因为贬谪至一地而写一景，将情寄于山水中，因而便有了一些为后人所称道的游记散文，而在他们充满诗意的游记散文中却无不诉说着他们的失意。

　　学生能力的提升，还须得从文中走出来，前边我提到柳宗元的《石涧记》，可以看出柳宗元在作此文时的景由情生，及于常景中写奇景独特视角。柳宗元非常善用描写，作者笔下的石涧，它没有险壑奇石，亦没有激流飞瀑，真真正正是一条乱石纵横，流水交加的普通山涧，但因作者倾注其情感，使得小小石涧别有洞天。这条小小的石涧中，有静态美，有动态美，有平面美，有立体美，有图画美，有音乐美，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世界。也正因此，作者才能暂时忘却那尘世的蝇营狗苟，无情的伤害与打击，流连于山水，在这里找到了一条“疗伤”之道。

　　三篇文章中都有凝练优美的景物描写，《醉翁亭记》中的“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一个“发”字写出了春天百花齐放，生机盎然的样子，“香”字又从嗅觉上写出了春天馥郁芬芳的特点，使我们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滁州秀丽的春景，表达了作者对山间景色的赞美和对滁州风土的喜爱；“有亭翼然”的“翼”字，运用比喻的手法概括了亭子四角飞翘的模样，富有画面感，使景物活泼灵动；“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瞑”，选择山间具有代表性的景物，运用对仗的手法概括了从早到晚的景色变化，“归”字用拟人的手法寄托了作者忘情山水的闲适悠然。《石涧记》中，作者连着用了四个比喻形成博喻，对石涧进行了生动形象的比拟。文中写道“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闸奥”，在此之后，又营造出整体氛围，“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水流缓缓地流于石头之上，像纺织物的花纹，其声叮咚就好像弹琴声一般，有形有声，诗意全出。“流若织文，响若操琴”这两句同时又形成对偶，景物之美无不通过语言之美表现出来。

　　句末语气词可以表达停顿节奏或不同的语气情感。《醉翁亭记》中“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的“也”道出了作者造福一方，对自己政绩的肯定与欣慰；“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的“也”表达了作者在一片喧闹欢腾中独自神伤，无人能懂的悲凉与孤寂。《岳阳楼记》三四五段前都有一个引发议论的语气助词，分别是“若夫、至若、嗟夫”，第三段以“若夫”起笔，意味深长。该词是一个引发议论的词，同时也表明了虚拟的情调，而这种虚拟是对无数实境的浓缩、提炼和升华，十分有典型意义。“若夫”后接着描写了一种悲凉的情境，由天气的恶劣写到人心的凄楚。第四段以“至若”领起，为我们打开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画面。“至若”尽管也是列举性的语气，但读时已变得高亢嘹亮，格调上也变得明快有力。后面的描写，虽然仍为四字短句，色调却为之一变，绘出春风和畅、景色明丽、水天一碧的良辰美景。第五段是全篇的重心，以“嗟夫”开启，抒情与议论兼而有之。作者在列举了悲喜两种情境后，笔调突然激扬，道出了超乎这两者之上的一种更高的理想境界，那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诗意背后的失意就这样跃然纸上了。《石涧记》里的“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是作者柳宗元对此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感叹。语气词“耶”表面看是作者的疑问，实则是作者自身的遭遇之写照，正因此，作者才想寄情于这山水之中；正因此，才有此佳作；也正因此，才有了令后世人称道的《永州八记》。

　　文人寄情山水一方面是性格意趣使然，文人心中始终保留着一份归园田居，返璞归真的向往，宋代文人尤其追求清淡冲和，自然恬淡的生活状态，因此对山水自然有着深厚的好感。比如，欧阳修的醉翁情怀：得滁州山水，以醉寓情，以酒寓怀；另一方面是由于文人当时所处的人生阶段，大部分寄情山水的文人正处在人生或仕途的低谷，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与悲凄，山水风光，郊游宴饮便成了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欢乐。寄情山水的文人们通常才情冠绝一时，既有文学才华，也有政治抱负，但由于与当政者不合而频遭贬谪，仕途多舛，但他们并不灰心绝望，在贬谪之地也颇有建树。又如，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彰显出“忧乐天下”的家国情怀；抑或是寄情山水，在逆境中保持平和乐观的心态，从超迈的哲学高度俯视社会人生，再如柳宗元在《石涧记》中变现出的潇洒淡然的浪漫情怀。

　　诗意里的“失意”《岳阳楼记》中可看出范仲淹是一个胸怀天下，关心国计民生的人；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是具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志趣和崇高政治情怀的人；亦是关心好友的人。《醉翁亭记》写出了欧阳修的乐观豁达，虽然因政事而被贬谪，却能以“醉翁”自居，寄情于山水，与民同乐。而“饮少辄醉”、“颓然乎其间”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因为政治抱负未有实现的苦闷的欧阳修，寄情于山水里的无奈。《石涧记》写出了柳宗元善善恶恶、爱物惜景的情操；写出了柳宗元投身自然，不思归返的情趣；“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则是充满了洋洋得意之情，可见柳宗元在极端处境下的潇洒与坦然。总之，三位文人诗意的文字里无不透露出些许失意，失意中又包含着世事的诗与远方！

　　三位文人已远去，但他们的作品却是我们的文化瑰宝。范仲淹的心系国家百姓，欧阳修与民同乐，柳宗元忠信是仗，为民务实，这些无不感动我的心弦。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大病初愈的一句话“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其实也在提醒我，要以博大的襟怀和普遍的悲悯，关心我们周围和周围的人们。这应该就是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文化魅力吧！

——课后小记 银河首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