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历

左海闲墨

<p class="ql-block">文/左海闲墨</p> <p class="ql-block">点灯熬油不做事,就是一种浪费,光亮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孔巳早早熄了灯,看着窗外月光如注,一地水银,他摸着儿子小乙的小鸟鸟,内心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说不出来,但这是他的人生希望,自我生命的延续,</p><p class="ql-block">婆姨桂姜是个喜欢面壁而睡的人,屁股撅在外面,头使劲往墙角里钻,发着微微的鼾声,孔巳想到了贪食的狗熊,又想到了胆小的山鸡……在迷迷糊糊中睡去。突然的一声鸡叫,瞬间把他惊醒了,又伴随着两声低沉的狗吠,“该死的鸡,才几点就打鸣儿”,也许是那月亮惹的祸,这样的夜晚,没有娱乐,男女只能做下体运动,共度苦夜,毫无计划的,人间便又添新的“麻烦”,出生往往都要大于死亡,光棍汉们,只能摸着冰冷的狗窝,抱枕而眠,无关乎裤裆里的那点事儿!</p><p class="ql-block">沙田寨的天刚朦朦亮,有跑腿的急匆匆告诉孔巳“村长的爹死了”,要他去落白账。孔巳也算半个吃墨的人,爷爷曾是个私塾先生,他从小也受点熏染,纵观全村,也就他能提提那根带毛的笔。</p><p class="ql-block">婆姨做好了饭,窝头和粥,还有一盘咸萝卜条。儿子小乙正抱着半块窝头,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拉屎,大黄在一旁迫不及待,吃得干干净净,包括儿子的屁股和两个蛋蛋都舔了一遍,无关乎这些,孔巳照旧美滋滋的三个窝头和两碗粥下肚,没有饥饿的感受,幸许是一种恩赐!</p><p class="ql-block">季春还有冬的余威,不时的卷起一阵阵尘土飞扬,迷得人睁不开眼。太阳还是懒懒的,半醒不睡,像那一夜偷情的寡妇,钻在麦秸垛里窥视。道德终究拴不住骚热的心,邪恶往往在黑暗中滋生,人死了,不关太阳的事儿</p><p class="ql-block">在孔巳的心里,那个拄着拐棍儿的驼背老头子,每天早晨到猪圈旁倒夜壶,然后就蹲在茅坑里拉屎,腰带搭在脖子上,哼哼唧唧一个多小时。有顽皮的孩童,偷偷在他夜壶咀塞满了棘刺,老头子晚上尿急,扎了他那根几十年的阳具,气得把夜壶摔了,至此,猪圈旁少了那个驼背,孔巳当他死了,一年,两年……终于没有了。</p><p class="ql-block">能执笔落账,在村里算是个体面的,茶泡好了等待着。死为大,孔巳顺便到堂屋拜祭了一下,见头朝外,脚冲里,整个脸盖了一张黄纸,看不到模样。听人说,人死后三天,魂魄还在,所以要点长明灯守灵陪伴,三天后,才入土下葬,送逝者上路了。</p><p class="ql-block">村长除了缺铁缺钙,就怕缺面子,满口的假牙,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都是吃鸡惹的祸,早早地把牙一颗颗拽掉了,找他办事的人多,滋润了味蕾,累了嘴。村长请了吹唢呐的乐队,来撑场子。拜祭的人陆续一到,三通鼓后,唢呐人憋足了气,使劲地吹,像下蛋的老母鸡,盼着主人的一点恩赐。纸扎的花圈,从院子堆到门外,孔巳忙着写挽联,落白账,堂屋那边,时不时传来阵阵的哀号陪哭,这种哀号,是千百年传下来的“周礼”?斯人已逝,悲痛挽留。</p><p class="ql-block">三天的时间,有酒有菜,白面馍馍敞开肚皮吃,这才是生活中的滋味,饭桶,往往是在饥饿中产生的,补充了久违的油水,吃了最后一天的四顿饭后,唢呐息止,鼓声落幕,夜壶不复存在了!</p> <p class="ql-block">寒食前,大女儿麦花带着外孙包子回娘家来,孔巳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触,不到十六岁的麦花,曾和邻村的一个小木匠偷偷怀上,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可不能大白于阳光下,既然是生米煮成熟饭,只能闷在锅里,于是匆匆把女儿嫁了。而让人惊喜的是,婆姨姜桂也怀上了,这可是计划外的,想生得有文件,超生了就往死了罚。那一天夜里,孔巳和村长“密谋”,把二女儿麦青送到她姥爷家,过继在他小舅子名下,相隔三个月,外甥包子和儿子小乙出生了,孔家也有后了。</p><p class="ql-block">是否违背了人世常伦,都是两个新生的活体,差在了辈份上,能玩在一起,兴许外甥把小舅打哭了,能吃在一起,然后钻到一个被窝里睡着了,这种小叔小舅的现象,在这个年代里是司空见惯的!顺其自然吧,因为能力限制了你的左右,在有限的范围之内,那张三根腿的桌子修好了,有了新的橱柜和衣柜,都是因为有了女婿小木匠。</p><p class="ql-block">大地回暖,阳气升华,草木萌新。这是个繁殖的季节,无论花草,无论动物,空气里弥漫着雄性和雌性荷尔蒙混合的味道,激发着细胞深层的冲动。</p><p class="ql-block">孔巳蹲在茅坑一个多小时了,有拉屎的冲动,便秘让他的瘘疮又犯了,滋啦啦的疼,就像女人的“好事”,血顺着屁股直嘀嗒,“该死的,这又是上火吗”,瞥了一眼擦屁股的棒米瓤子,兴许是这东西作崇,突然他想到了村长死去的爹,那个在茅坑一蹲一个多小时的老头子,是否拉血死亡?孔巳有点不寒而栗。</p><p class="ql-block">以前,镇上卫生所的医生建议孔巳做手术,把瘘疮割了,虽是小手术,但在孔巳看来,这是伤元气的事,不想挨这一刀。他又想到了葫芦村的老回子,那个给牲畜看病的兽医,在老回子看来,人和牲畜的病都是一样的,治疗方式只不过药剂量大小的事。</p><p class="ql-block">孔巳在老回子那里讨了一包草药,文火慢熬,喝了三遍苦汤子,几泡黄尿,几泼黑屎,可能剂量还是大,泄得孔巳头昏眼花,第二天,瘘疮居然好了,“妈的,给牲畜吃的药,居然让我吃了”,孔巳心里嘀咕着,兽医也有妙手回春。</p><p class="ql-block">人发情没有时间季节的限制,而动物则不然,大多选择在了这个春天,有叫春的猫,也发情的狗,不分地方。傍晚前,发黄三,腰间挂了一大串钥匙,稀里哗啦地作响,而且上衣口袋里还别着一枝笔,神秘兮兮地请孔巳去喝酒,孔巳心里明白,那都是无用钥匙和笔,就是在人前装模作样,耍个“派头儿”罢了!</p><p class="ql-block">原来他们家的母狗发情,勾引外村的公狗到家里偷情,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黄三叫了两个人,关了院门,大木棒伺候,这只公狗为情而殉身,黄三的喜好就是,除了狗毛狗屎不吃,其他都吃。</p><p class="ql-block">在这个营养不良的年代里,有酒有肉吃是享受,有老婆孩子繁衍子嗣那叫幸福。在沸腾中滚了一个下午的狗肉,凉了只需沾点芝麻盐吃,加上这高粱酒,简直绝配!黄三喝了两大碗狗肉汤,更不要说那根狗鞭了,“这都是大补,保证管用”,黄三呲着一口大黄牙!</p><p class="ql-block">肉吃饱了,酒喝好了,孔巳回到家,看到婆姨桂姜头朝里,撅着屁股,嘴里嘟囔着什么,他想到了黄三说的话,下意识地摸了摸下身,竟然没有半点反应,“哼!都是扯淡的酒话,麻麻的”。</p> <p class="ql-block">寒食的雨,还是有些寒凉,这几天,东丘陌上,祭祀的人络绎不绝,最忙的要数村长家,老头才死了没多久,大兜小包的祭品拎到坟前,焚香烧纸,跪拜唤魂,希望去那边的人少些劳作,不再委屈。</p><p class="ql-block">这个白天,乱雨如丝,夹杂着檐头的嘀嘀嗒嗒,没有了鸡鸣,狗吠,鹅叫,四周一片沉默,对于动物似乎是一种警戒惩罚,人的本能只是去发懒。孔巳躺在炕上,抻直了耳朵听了听,被子一扯,歪头继续睡,回笼觉是舒服。</p><p class="ql-block">当时间这样静止时,它就是一种煎熬,女人纳着鞋底,一针一线勾画着岁月留下的点点滴滴,没有动静,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男人们则像闻腥的苍蝇,躲在一个角落里赌烟,推牌九,稀里哗啦,激情高涨,相投的气味四处弥漫,群居动物的世界里,唯一的是彼此依赖,消磨瞬间的对外感知。</p><p class="ql-block">谷雨时节,杨花零落,布谷声声,风暖暖的,吹在人脸上痒痒的,昏昏迷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循环,看不到头,如那蒙着眼的驴子,拉着磨转圈。孔巳看着南平边漫无边际的一地麦苗,如那待割的春韭,思绪撕扯着过往,他也不知道,祖辈何时迁到黄河中下游这个地方,除了村庄,到处都是庄稼,树只适合在村周围和沟头壕沿上生长。</p><p class="ql-block">文明起源于适合生存,也许,每个人都有他的暗恋或初恋,藏在内心深处,男人是偷窥,女人是怀春,碰撞在这软绵绵的麦田里,守望者的怪圈,给人以疑惑。没有媒婆的牵线,父母的许诺,就是败坏家风,道德沦丧,大逆不道,女子只能远嫁,脱离是非尘俗,遥远是最好的隔离,那时的孔巳,想死的心都有,时下内心深处的这块净土,曾经翻起过,时间已慢慢把它抚平!</p><p class="ql-block">光棍的生活,永远充满着幻想和不可预测,东河梁上,晾晒土胚子的何生,想着秋后翻修即将倒塌的院墙,一旁种了半分地的大蒜,一夜之间,蒜薹不知让谁薅去了一大半,“吃了我的蒜薹!浪费了你的油盐酱醋”,何生嘴里咕哝着,但心里想到了秋后的新院落,兴许谁家的寡妇能看上自己,心理总算有点平衡!在孔巳的眼里,何生人不坏,能剪的一手好纸花,半生给他人打扮了好多洞房,就是可惜了自己,根本的原因,他是个跛子!</p><p class="ql-block">入夜,听到了蛙鸣虫嘶,麦的香气弥漫在四野,北坝子的麦秸堆上,男人毫无预约的聚集,如黑夜中的老鼠开会。荤段子是一种趣味,光棍何生喜欢讲,滔滔不绝,小青年确实喜欢听,憧憬想象着未曾的感受,岂不知,男女的切肤之亲,光棍怎会晓得!时代无论发展到何种“清规戒律”,都有那偷情的男女,嗅着这夜香,像打了一剂兴奋剂,欲望永无止境,刺激无处不在,如吸血的蚊子,直到把肚皮撑破。环村的庄稼地里杜绝不了缠绵悱恻,当听到异样的动静时,来不及束腰系带,便撒腿就跑,黑暗里,却趟上了什么东西,摔了个跟头,鞋也掉了,顾不得这些,那里黑往黑处跑……惊了偷食豆叶兔子,蛙鸣噶然停止,黑夜就是一块遮羞布!</p><p class="ql-block">有一种思维是过期的,有一种脑子是简化的,驴的本性就是倔——巴眼和阿寺,爱钻牛角尖,闲扯淡,“蚂蚁有八条腿,那个就说是六条腿”,飞来一只蚊子,巴眼说是公的,阿寺就硬说是母的……光棍不喜欢洗澡,身上总有一股酸臭味,估计苍蝇蚊子都绕着他们飞,更要不说女人了。曾几何时,阿寺的裆部让驴子踢过,惊恐中的二狗以为那“玩艺儿”坏了,香火从他这辈断绝了,辜负了祖宗,殊不知,那个外在的条件如一座山,不可逾越!</p> <p class="ql-block">夏天,这个连蛋子皮下都出汗的季节,着实让人遭罪,到处都湿漉漉的,到处都是发霉味道,尤其那咯吱窝下,三百多天积攒的臭味,急需一场疾风暴雨的洗刷。过度得张扬和侧露,疯狂生长极致到顶点,蒿草的葳蕤,夏虫茹腐,朝菌待逝,冥冥之中的蚍蜉,朝生夕死,在密集恐惧中苦苦挣扎,迫切地交配繁殖,无需权利,这是规律。</p><p class="ql-block">一声惊雷,如开天辟地,黑云下压,似妖魔作崇,口吐狂风,骤然,疾雨夹杂着冰雹,倾天而落,砸在了狗头上,狗夹着尾巴跑了,砸在了鹅背上,鹅钻进了竹笼,砸到了房瓦上,豆子般四溅,事出反常必有妖,“妈的,这是啥年头嘛?”孔巳嘴里咕哝着,悻悻看着门外的景物,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p><p class="ql-block">冰雹散却,雨还是一直下个不停,驱赶了久违的闷热,丝丝清凉迎面而来,莫名的,孔巳想到了何生,转而又想到了巴眼和阿寺,精神被掏空的光棍汉们,唯一能带给他们慰藉的,兴许是那点“神仙水”,酒的作用出乎人的想象,玄幻的世界里,狗肉加爱情不是不可能的,抱团兴许可以取暖,龌龊地活着不乏是一种优雅地释放。</p><p class="ql-block">一声兴奋的尖叫,把孔巳拉回了现状,发现儿子小乙正站在窗台上,向院中滋尿,儿子的小鸟不大,但滋出的水注有丈把远,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到了雨水里,激起了阵阵水花,这天之水混合着童子尿,通过阴沟流到了院外,流到大田里?流到小河又到大海里?还是慢慢渗透到水井里?不得而知!孔巳想到了巴眼,那年的夜里,巴眼喝多了酒,因尿急也是站在窗台上尿尿,脚踩空跌落到院子里,眼上留下了疤痕,后来他竟然说,想村里寡妇的好事,让奶子戳的,多情饵,无情钩,脸面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谎言却总是显得那么完美!</p><p class="ql-block">雨后的早晨,沟满壕平,池溢溪泻,水乃万物生命之源!千年的草籽,万年的鱼籽,鱼的自由来自于水,水无形于有形之间,无声之中的第一声,就是吵翻天的蛤蟆了,压过了林下的蜩噪,随着闷热与潮湿的双重压迫,太阳吐着炙热,剥离着每一个人的衣服,除了那点遮羞布,男人们赤了脚,裸露了整个上半身,唯一封存的,就是尿尿的那点寸寸之地!而女人却还要封存那两个奶布袋,文明也有不平等地对待,但它却有悖于性感,性感是需要暴露给他人来看的!人生在矛盾中,却在矛盾中寻找心理的平衡。</p><p class="ql-block">雨后的早晨,沟满壕平,池溢溪泻,水乃万物生命之源!千年的草籽,万年的鱼籽,鱼的自由来自于水,水无形于有形之间,无声之中的第一声,就是吵翻天的蛤蟆了,压过了林下的蜩噪,随着闷热与潮湿的双重压迫,太阳吐着炙热,剥离着每一个人的衣服,除了那点遮羞布,男人们赤了脚,裸露了整个上半身,唯一封存的,就是尿尿的那点寸寸之地!而女人却还要封存那两个奶布袋,文明也有不平等地对待,但它却有悖于性感,性感是需要暴露给他人来看的!人生在矛盾中,却在矛盾中寻找心理的平衡。</p><p class="ql-block">水扮演着夏天重要的角色,降暑气,涤污垢,夜幕降临,洼西里便有聚集的女人戏水,天然的沐浴,自然也少不了男人,一南一北,隔水而划界,暮色遮挡了羞涩。同水而浴,自然增加了光棍的无限想象,形如这水的温润,肌肤的丝滑,让人想入非非,看不到,却能听的到,女人在窃窃私语,这是一种外在的拿捏,把光棍的心思,勾勒出了面包加鸡腿的故事,无限放大再放大,夜鸟一声尖锐的疾戾,幻想化作泡影,现实回归水里,大幕低垂,又几声狗吠,似乎要撕破这沉沉的凡笼,洗却了一身的骚臭味,男人和女人开始陆续回归,再接受闷热与蚊子的暴虐,毫无底线地侵扰,当疲惫和睡意来袭,任乾坤回旋,星辰移位,身外一切了无他知。</p><p class="ql-block">天亮,孔巳看到婆姨桂姜撅着屁股,手指蘸唾液,涂抹儿子小乙的红肿处,小鸟鸟,脸蛋子,被蚊子叮了个遍,唾液能消毒止痒?这是动物本能的护幼。一如既往,遵循着生活的规律,小乙喝着甜糖水,赤裸着全身,晒得像一个蜷缩的煤球,蹲在院子的墙落里拉屎,大黄摇着尾巴,有些迫不及待。高温激发着人屎的臭,混合着鸡屎鹅屎,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弥漫,孔巳想不明白,狗为什么喜欢吃人的屎?鸡屎鹅屎不是屎吗?难道人的弯弯肠子多,发酵的屎够臭,够味!孔巳突然感觉内急,长长地放了一个响屁,而且还带着节奏拐了个弯,哼!确实是臭!</p><p class="ql-block">难得酷夏的一缕清风和尺寸荫凉,院外的树林,是孔巳经常午休的好去处,一块破凉席,头枕脱下的一双鞋子,听这蝉噪此起彼伏,风动树叶的婆娑,蝇飞蚁侵的微妙骚扰,迷迷糊糊中的小憩而倍感惬意!蝉的噪声噶然停止,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孔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跛子何生,猫着腰偷偷向树林外的玉米地里张望,像做了贼一样,好奇总能驱动人的本能,终于看到了,一个白花花的大屁股在晃来晃去,原来是寡妇小豆芽在自家地里拉屎,她是何生堂弟的媳妇,堂弟因中邪抑郁上吊而死,村里人说他让狐仙迷骚着了,也有人说他晚上往野冢上撒尿,犯了冲,野鬼拿他魂魄走了!还有人说他女人克夫,吸食了男人的阳气,延长自己的岁气,自然,这种女人不受待见!生命充满着偶然,只不过一些人过度解读他人世界罢了!</p> <p class="ql-block">何生此时的生理欲望,是所有光棍的一种本性,过度地压抑,使得大脑皮层,极度紧张而刺激,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渴望的一幕,瞬间腐蚀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进而转化成了满足和陶醉。何生迷着眼睛,深情地呼吸着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玉米地里特有的味道,顺风而来,这是从未体验过的,像是吸食了大麻,不能自己!小豆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瞬间从拉屎的兴奋中紧张起来,于是提起裤子,急匆匆地消失在玉米地里,何寺遁循而至,终于看到那滩软软的,黄乎乎的东西,他真想大声疾呼,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扔向了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入玉米地里,这是急切地暗示,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好,当司空见惯了,便可有可无,略有烦恼的包袱!</p><p class="ql-block">人不能忘怀的,可能就是童年的乐趣,这种趣味不存在富贵与贫穷,只存在人对外界的认识与索取,以此来填补内在的空白而满足。雨水和高温,似乎是对植物最大的恩赐,在这汽蒸中,能看到外界最后的疯狂,没有风,沉闷而静谧,能够听到庄稼发出唰唰的细声,这是拼命地拔节散叶期,但这一切没有马路上一滩牛屎高涨,几个屎壳郎在分食这一切,然后团成屎球不知道推向何处?小乙和村里的几个毛头,在围着屎壳郎打转转,不停地吆喝着,在微观世界里,屎壳郎倒推着屎球,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下坡的惯性,把那屎壳郎弄得人仰马翻,屎球滚出了老远,太阳下的炙热,却耐不住毛头们的笑声,屎里居然有无穷的快乐!相反,尿尿和成泥巴,做成各种玩物,可能比这玩的还要刺激,腌臜永远只在大人的世界里!</p><p class="ql-block">秋初,些许微凉,孔巳赶着牛车,叫上了麦花和外甥包子,一家五口去看望八里外的岳丈。乡野像一堵绿色的墙,错落有致,把村庄分割开来,乡路则如血脉,又把村庄连接,纵横交错。时有雉在草丛隐没,低沉呼鸣,野兔贯穿阡陌,瞬间无踪无影。牛铃清脆而缓慢有序,大野的路上,几乎碰不到过往的乡人,伴随着沉闷的牛蹄拍打地面的声响,随时随地地有粪便撒落在路上,那就是屎壳郎的事了,至于用牛的眼泪看世界,在这白日朗朗,阳气旺盛,鬼魅基本也隐匿避热,无心窥睨凡间的琐碎,也无关乎孔巳一家人了!</p><p class="ql-block">岳丈家有两口水缸,听桂姜说,她爹吃水,从来不吃屁股后的那桶,是干净还是晦气?只能相信是讲究,沏的茶,定能香气扑鼻。最难得的是,麦青一声带有距离和漠然的“爹、娘”,孔巳的心都似乎碎了!女儿始终是自己的,即使桂姜扯了花布,给女儿做了新衣,但始终没看到麦青一丝笑容,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帮着做饭。</p><p class="ql-block">丈母娘是个小脚的老太太,封建的思想和余念,可能禁锢了一辈子,就如那变了形一双小脚,再也没有了女人走路的沉稳,只是晃来晃去,摇摆移动。“我的乖乖,我两个小祖宗,快放下”,原来小乙和包子,正拿着老太太又长又臭的裹脚布,拴着院里的狗子,在溜来溜去!麦青笑了,一个弟弟一个外甥!裹脚布固然臭,似乎印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p><p class="ql-block">孔巳与其说是看望岳丈,不如说是想念麦青,有好酒,岳丈多年储存的陈酿,香醇甘烈,有好菜,丈母娘养的老母鸡,还有这厚待的饺子!这种待遇也只有女婿上门才有。孔巳满心思的丝痛,欲言又止,只能放在这一杯杯的酒里,酒能解愁,却是醉人的水!酒后的孔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躺在牛车上,看到了村口麦青绝望的眼神,牛铃响起,车一直慢悠悠地走着,直到消失在绿色与斜阳交叉口,拐弯不知何处!但有暗蛩哀鸣,凉风阵阵,向晚谁家,生而无所寄!</p><p class="ql-block">鸣若游丝,一切如时间慢慢地推移,它的使命终将完结,枯萎的一片叶子,一根枝杈,在风的摇曳中慢慢落下,多年以后,也许化腐朽为神奇,重新窥探这个未知的世界!草结白露,幸有者饮露止渴,打湿了鞋面,凉凉的感觉,时节的变化,内心不知觉的在潜移默化,千枝待凋成果,百草将枯化籽,幸有这黄灿灿的野菊,遍撒后土的每一个角落,向阳而生,应风而笑,平添了秋凉的一份温馨。</p> <p class="ql-block">美丽化解不了人的本能反射,有一种吃不饱,叫饥饿感,它随时能激发起人的本性,与其说是动力,不如说是对外的贪婪和掠食。有捕蛇者,捕蛙者,捕鼠者,以捕为饱腹,这是秋肥的一种诱惑!每逢这个季节,黄三都会带着巴眼或阿寺,到大野深处寻觅这些东西。当孔巳看到黄三拿着那个发黑光亮的小罐子,来他们家借猪大油时,还顺便在屋檐下捋一把干辣椒,孔巳就知道他们开始“食野”了,那些剥了皮东西在猪油和辣椒的双重作用下,是什么琼肴佳味,好一锅大杂烩,孔巳不曾知道,倒不如那烧得黑糊的玉米好吃。第二天,黄三的状态是饱满的,两眼散发着久违的目光,连蚊蝇都绕着他们走,冷血的阴性基因,似乎已经遍染全身,无关乎这个外界的因素。偶些时候,有骂街的老妇人“草你八辈的祖宗,是谁偷了俺家的老母鸡,你这辈子不得好死……”孔巳的脑子里,想到了溜子,又闪过了巴眼或阿寺,不晓得,是谁动了马蜂窝的蛋,这是一个出不了村的秘密。</p><p class="ql-block">中秋的月,千年来承载了太多的故事,酒中的豪言壮语,思乡的无助悲悯,团圆的感言情深……今晚当属村长家,大门敞开,明灯指路,背后总有那么一撮“跟屁虫”,送上阿谀奉承的权柄,卑躬屈膝的奴性,儒家文化的秉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孔巳有了小木匠的酒和肉,对女婿的这份笃孝,也心存慰藉,儿子小乙蹲在院中的马扎上,啃着半块月饼,那月饼硬得似乎能崩掉狗牙来!</p><p class="ql-block">孔巳应跛子何生相邀吃酒,在村西的院内,何生炖的鸡,外加一盘花生米,一切收拾得干净利索,如这今晚的月亮,显得格外大而明亮,温馨而惬意,那月中的阴影似一棵松树,树下好像有两个人在促膝而谈,举杯相庆!有酒长精神,饱而思奢欲,天南海北的肺腑之言,畅聊蚂蚁与大象的新闻,在一杯杯的交佐中,似乎每个喝酒的中国男人,谈论最多的是国家大事,津津乐道的是历史文脉,唯独不谈的就是女人的那点针鼻里的事,也包括何生这样的老光棍,酒里注定这是个醉人的夜晚,注定没有提着马灯的人。</p><p class="ql-block">冷风飒飒起,人见不得物种的萧瑟与凋零,喜得是这秋的收获,豆叶萎蔫,豆荚满挂,粟米相拥低垂,苞谷侧露吐黄,红薯有待破土出,落有花生成果,季节厚实,驴子仰天兴奋嘶鸣,耕牛垂首吟吼,村与村的道道屏障,在镰刀如西风般地“践踏”下,几天的时间,便被夷为平地,看到了村头的烟筒,撅着屁股晾晒谷草的人,打消了想随地大便人的想法,撤走了偷情人的欲望,阳光下掺不得羞耻,触不得道德的底线!</p><p class="ql-block">大野开落,云天高朗,人如蚂蚁搬家,不停地拾掇大地上的零碎,不知道蚂蚁强大的心脏,是如何修炼成果的,只知道节气如一把无形的鞭子,驱赶着人不断前行,天道无形亦有形,遵循自然的法则,是生存之道!从收到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细节中寻求希望!当最后一粒冬小麦撒到地里,平原远阔清现,阡陌纵横交错,一片叶落,一声鸡鸣,一缕青烟,一落存村庄,梦到醒来,已是人间深秋!</p> <p class="ql-block">初冬略带丝丝寒气,侵蚀了每一个裸露,水气凝结成霜花,白了房瓦,白了枝丫蒿草,白了土坷垃,白了路上的驴粪蛋子,多了提着粪叉子的老倦怠,铲草皮的根倔子,世界显得脆脆的,像削了腚涂了面粉的女人,没有了生育能力,大地的死寂,在炊烟袅袅的狗吠鸡鸣中醒来,新鲜的事总会不断,总会在适当时间揭晓,冬的温性就是藏,藏起来再扒开,只有见得了阳光,才是最好的事,撕去旧的窗户纸,终于何生和小豆芽撞到了一起,睡到了一个土炕上!看似是两颗心的自由黏贴,在这世俗教化中可能就是“没规矩”了。</p><p class="ql-block">何生的洞房,新糊的窗户纸,新剪的纸花,粉白的条理上点缀着红梅般的倔强,圆圆的月亮纸花贴在吊顶上,炕上是新做的被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焕然一新,何生终于脱单上路,精心为自己婚房打扮了一番。</p><p class="ql-block">流水席设在院子里,村长洪亮的声音压住了全场,在最后的“拜天地入洞房”后,村长主持了何生的婚礼,鉴证了从旧人到新人地轮换更替,在孔巳提笔的“百年好合”中开始。录音机里飘着邓丽君甜蜜的歌声,回荡在这个久违的乡村院落里,继而扩散到村的上空,弥漫到村外的旷野,冬的死寂在这时被打破,乌鹊似在高枝空鸣,暖阳如棉花亲切,孤云得已闲,如白鲶鱼般轻轻游弋,忽又有青鱼突现,觉乱高空,继而融为一体,寒潭亦是远皎皎。</p><p class="ql-block">全村的希望,一起动员,黄三是挑水上菜的,巴眼和阿寺是烧火帮厨的,孔巳置放了笔,何生提前有言在先,全村人吃席,不收任何的份子钱,前辈子积的德,后世得了福报!感谢他八辈祖宗,何生拜祭了祖坟,压了红纸,放了鞭炮。</p><p class="ql-block">村长穿梭于人群中间,呲着满口的大金牙,喷着酒气,不停张罗吆喝着!桌子上大盆大碗,温酒伴着热菜,口口嘴角流着余香,顶着尖的白面馍馍,撒了红糖的大米饭,人们敞开了肚皮吃,气氛一波波高涨,何生看在眼里,满脸洋溢着满足的微笑,这兴许是他多年来的积蓄,全部的家底,在众人地蚕食下,慢慢消耗殆尽,无关乎其他东西,保值的可能属于未雨绸缪的人,吃不到细糠永远都是圈里的猪,在何生的小本本里,自有他个人地打算,就算跛了一只脚,上帝自会引领他走在另外一条路上。</p><p class="ql-block">天冷得似乎要来得早一些,太阳懒懒的,在薄薄的雾气中,窥视着这个阴冷未知的清晨。人何曾不是那地里的田鼠,为储粮御冬提前作准备,无非是劳与偷的区别。地瓜芋头已经入窖,地有白菜只待寒霜地浸泽,高坡有南瓜堆在茅屋,霜柿坠落角檐,听晨钟唤醒倦鸟觅食,人在鸟鸣中慢慢睁开眼睛,这暖的被窝,还需砍折干柴备用。</p><p class="ql-block">阿寺有远房出嫁的阿姊,每年都要送些过冬的必须品,光棍的生活自然需要他人地帮衬,常年的饮酒,已经让阿寺的身体每况愈下,几近掏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衰老萎缩,阿姊的到来,让阿寺很是高兴,去村的小卖店,赊了酒和菜,这些流水账,阿寺一般会在某个时间还的,光棍就是挨一天算一天。</p><p class="ql-block">风中提着酒菜的阿寺,背影略显佝偻,步履像那未进食的老狗,有点蹒跚,似乎那风再大一些,能把他吹倒了。阿姊给这个家带来了一些生气,冰冷的灶台重新有了温暖,热的菜和酒,在阿寺看来,恍如隔世,兴奋地多喝了几杯,在醉意朦胧中,“阿姊,有点喝多了,我得去睡一觉”,炕暖了,午后的太阳也晒了进来,洒落在阿寺的身上,在酒精地催促下,慢慢闭上了眼睛,阿寺再也没有醒过来,这就是光棍的一生,在潦草中结束,没有折磨和痛苦,这兴许是一种无形的解脱!</p><p class="ql-block">村里人都知道后,没有惊讶,没有哀痛,自发的来送阿寺最后一程,没有灵堂,也没有拜祭,当晚就把阿寺藏在了村外一处荒坡上,新的坟头上,压了黄纸,孤零零,好生凄凉。西望残月悬空,风拨败草发出悉悉的声音,人们默默地各自回家,这一夜,注定有一盏孤灯,长明于这个光棍的院子里……</p><p class="ql-block">生活还是依旧,如那枯叶,如那本本,翻过去了,又是一天。清晨依旧,太阳依旧,钟声依旧,冬鸟依旧……风有些刚烈,摧残着树上残存的枝叶,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天也冷得比往日厉害。村外荒坡上的新坟前,人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巴眼,正在烧着纸钱,叫门唤魂,作着最后惦记,最后的别离,有一种悲伤和心酸,就是同病相怜!</p><p class="ql-block">向午的阳光落在大街上,照在南墙根下,灌了一肚子玉米糊糊的老男人们,陆续前来聚集站队,晒个阳阳,闲扯个淡,大棉袄中间系了一根带子,像捆了稻草的大白菜,笨笨的,转动着不再灵活的脑袋,嘴里咕哝着什么,时而使劲地挠着头皮,凌乱的头发如一把烂草,偶尔掉下几只虱子在蠕动,或在裤裆里掏来掏去,摸出虱子填到嘴里,嘎巴一声,继续再浑身摸索!</p> <p class="ql-block">村外荒芜的沟坝下,何生嘬着旱烟袋,看着眼前的两只奶羊和三只小羊羔子,啃食着地上枯草残叶,沟底的芦苇苍苍,不时的有野鸟出没。何生磕掉了烟灰,伸了一下懒腰,擤的鼻涕,顺风扔出了老远,在鞋帮上擦了擦手,顺势蜷缩在了一个坑洼里,太阳暖暖的,落在他身上,迷起了眼睛,就想到了小豆芽,无关乎他那只跛脚,夜里不知疲倦地“加工赶计划”,肚子里是否怀了崽子,仿佛小豆芽坐在炕头,喝着羊奶冲着他偷笑!满足往往就在这一瞬间,希望也许会来得突然!</p><p class="ql-block">季节在向着深处迈近,天阴沉沉的,笼罩着平原上相连的村庄,显得呆板而木讷。吃了地瓜,喝了生水的孔巳,在院子里不停地放屁,埋到土坑里的大白菜,又在上面加盖了一层干杂草,看着婆姨桂姜,把晒好的萝卜摆到了大缸里,一层层地撒满了粗盐,这盐的神奇,传承了几千年,女人们不晓得,却晓得它用在何处,用到恰到好处。</p><p class="ql-block">房梁上挂竹篮子,防老鼠自有它的妙处,但两只脚的动物,就是天生的聪慧,桂姜不知何时发现,篮子里的面饽饽少了些许,转身看看屋子里的小凳子,又到院子的角落里,看到那根细长的竹竿,还捆了铁丝钩子,桂姜明白了,想到了儿子小乙,顺势把它扔到了西厢房上,房梁上本来就没有君子。</p><p class="ql-block">人在朦朦中醒来,在沉沉中睡去,这个季节似乎是漫长的,就像那蛰伏的沙獾,在这个落寞的季节里不喜欢走动。夜报送至,平明见分晓,雪终于落到了人间,如精灵般到处飞舞,高低皆一色,远影连空寂,没了道路,没了枯草,没了麦苗,没了村庄,世界发生了反转,素丝不染,银纸不沾,重新粉饰这个世界,雪驻了,文明在扫门前雪中继续!</p><p class="ql-block">西风烈烈,刺骨凌人,冰冷在一夜之间融为一体,覆盖了无知与愚昧的面孔,大野殆尽,留下孤零零的杨树林。雪地上有野兔留下的痕迹,凌乱得不知来向和去向,定是这狡猾的东西为觅食而为,让有好事者难以追踪。但却有孔巳这等人,到那几近水竭的河面上寻趣,古有卧冰求鲤以留孝道,他却直接破冰捕鱼打牙祭,这种冬储的美味,不是其他东西能替代!</p><p class="ql-block">腊八过后,追赶年集开始了,人们开始陆续储备过年的必须。麦青跟着姐姐麦花,终于回家了,这是孔巳一年中最期盼的,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婆姨桂姜不厌其烦地问这问那,儿子小乙围着麦青打转转!孔巳想好了,准备杀头猪,让一家人尽情地享受这岁末的欢愉,在稀疏的鞭炮声中,年来了,新的又开始了!</p><p class="ql-block">是一种规律?还是一种死循环?仿佛在冷的记忆里,藏着新的生机。在未来和过去,时间并非是一条直线,却像是没有轨道的抛物线,未来足够遥远,过去是否是未来的某一个结点?</p><p class="ql-block">在大地回暖时,也许孔巳会写下“好事连连”,村长会把资源重新分配,何生有了子嗣,黄三不再偷食狗肉,巴眼未步何寺的后尘……一切都是未知,在未知中改写着一本黄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