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井非那井（二）

南方

二

世上人来人往，你忙我也忙，你成了我的过客，我成了你的过客。

在匆匆的岁月里，你想过谁，又有谁想过你呢。

16年啦，我终于又回到那里，回到我曾经待过想过的地方。

大学毕业了，弟弟已经参加工作几年了，弟弟还没有结婚，我和弟弟做代表去了舅舅家。

舅舅还是一喝酒就会满脸通红，不知是喝醉了还是见到我高兴，话格外的多，拉着说起我小时候的事，说你小的时候就是在我们这长大的，我们对你多好，你父母都不亲你。那时觉得他在说醉话，就说要看电视了。

现在想来，他那那时应该像养了几年的孩子送人了，十几年后再见时，怕孩子忘了自己，又怕孩子跟自己不亲，有好多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我在看电视时舅舅和舅妈又像小时候那样招呼我洗脸洗脚，安顿床铺。

其实我小时候也觉得父母对我不好，从“改娃”这个名字都多少可以感觉出来，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幸好上学时给我重新起了学名。

在那计划生育比较严苛的年代，已经有个女孩又有个女孩好像多余的，他们更希望生个儿子，我的出生大概多少会让他们有些失望，只好把希望寄托给了下一个故而给我起名“改娃”。

小时候村里人也常逗我说，大的亲小的娇就不亲你这二杠腰。我小时候也觉得父母偏心，让我干最多的活穿的却是姐姐穿不上的旧衣服。

长大一些，反而没有这种感觉，我上学是我们姊妹三个上的时间最长，本科毕业了母亲还想让我再考研究生。

结婚怀孕生孩子那几年没有上班日子过得紧巴，母亲隔三差五把她攒的钱贴补我，还会买衣服给我寄来。我和姐姐带她去逛超市时总让姐姐付款，她觉得姐姐条件比我好些又是一个孩子负担轻，姐姐说母亲偏心我。

不说弟弟，是因为弟弟是男孩，我和姐姐都远嫁了，父母跟着弟弟他平常照应父母多一些，付出多一些给他多一些也都理解的。

有了两个孩子我大概理解了母亲，哪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她也怕孩子觉得她没有一碗水端平，总体来说她是希望自己孩子都好。

那个春节我们在舅舅多待了几天，又我去那后山转，后山上成片林子看不见人，我捡了小时候拣过的松果，专门去看了那石井，已经没人来打水了，那石井周围已经有长满杂草显得有些荒芜。突然发现那石井口好大啊，大的不敢靠近，一头牛都能从井口掉下去，水水面离井口不似小时候那么浅，看着像地球的一个黑洞。不知道有没有人掉下去，庆幸小时候没有掉下去。

小时候的我常来打水，长大了却不敢靠近。无知者无畏。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危险，就不知道害怕。现在好像夜路走多就知道怕了，真是知道越多，胆子越小。

我在山坡摘了很多长的丑的橘子回去，舅妈说：不好吃，你摘它做什么。我心里想着我摘的是记忆，是思念，是满足。却应了句：摘着玩。

傍晚去一个亲戚家邀请去他家吃饭，走过一条小溪上的小桥，是成片的格子样的菜地。田间一个阿姨喊道，你是“改娃”吧，我应着“是”。已认不得她谁了，她说，你不记得我了么，我可记得你，小时候天天光着背在小溪流翻石头找螃蟹夹子。我记不起来却应承道：有点印象。和她分别后，又顺着田埂往前走，离大马路越来越近，远远看到小时候常去爬那个桥洞，已不似小时候那么好玩了。

年少时谁能分清，是想故乡的人多一些，还是想熟悉的故乡多一些。

2009年的冬季，我在睡梦中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你舅舅去世了，你在郑州不用去了，我和你弟弟去。我挂断电话大哭：我没有舅舅了，我没有舅舅…我多想去看舅舅最后一面，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多想有个人能陪着我去。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没有去，想了很多。我怕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死去的人，是对死亡未知的恐惧。我是不是亲情淡漠？一直心里都想他，却羞涩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是不是没良心么？良心就是他对我好，没想到他突然去了，没有对他好也没来及对他好的亏欠。我为什么难过的？难过的不是已经没有他这件事，难过的是以后的人生中都没有他了。

葬礼是告别，是希望逝者得到安息，生者得到安慰。不管如何终将逝去，不管怎样都有遗憾，只要努力生活，尽可能少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