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有句话常挂在嘴边,我家三个伢,数幺姑娘最乖,也最馋。她说这话时是笑着的,从没觉得伤自尊,反而从她的话里接收到满满的爱怜,于是小苗头越发滋长。是的,占着家里幺女的地位,小时候我比大多数女孩都馋,尤其贪恋那口油糍粑。</p><p class="ql-block">每天上学必经过曹武供销社前的那条马路,放学回来,这段路总是让我倍受煎熬。</p><p class="ql-block">每到下午,供销社门市部前会摆出一个小摊,摊主是个和妈差不多年纪的大妈,齐耳短发,面庞黑红,胸前挂着一条油糊糊的围裙。她支起一口圆肚子铁灶,灶里燃着红彤彤的松毛,架在灶上的铁锅乌漆麻黑,锅沿横着两根滴着油的竹片,上面黄灿灿圆团团的小东西一个紧挨一个站成一排,那就是我儿时的最爱——油糍粑。</p><p class="ql-block">肚子早就瘪了,刚进街头,熟悉的味道顺风窜过来,老榨坊榨出的菜籽油香使体内的馋虫秒速醒来,继而满嘴蠕动。递上几个捏得发烫的钢镚儿,接过一个滚烫的油润润的糍粑,猴急火燎呵出一口气,一个饿虎扑下,外壳的酥脆,裹在内里的绿豆清香,由咸到甜的味觉变幻……这一刻,吃货本色毕现,这一刻,我就是世上最快乐的伢。不容怀疑,奋不顾身的后果是,慌乱的舌头上必会多出一个燎泡,弄不好刚刚松动的牙齿也会被黏掉。</p><p class="ql-block">一个糍粑溜下肚,并不急着回家,继续守在小摊边,盯着大妈那双灵巧的手,看她如何把绿豆泥揣进糯米饭里,如何几捏几拍做成圆饼,然后“哧啦”一声滑进油锅。在我的虎视眈眈下,它慢慢由白而黄,炸至金黄时起锅沥油。而大多时候我只有默默咽口水的份。油糍粑一毛钱一个,隔些天才敢厚着脸皮找妈妈哼哼,当年父母的月工资不到百元,还指望它养活一家老小,供我们兄妹上学。 </p><p class="ql-block">物资馈乏的年代很难抵御油糍粑的诱惑。每每馋虫肆虐,总是噏着口水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有钱了,买一堆油糍粑回来,让全家人吃个够,吃到姐姐哥哥对我喊,吃饱了,吃伤了,再也不欠了。</p><p class="ql-block">渐渐地,再也不用向妈妈讨零嘴了,又过了些年,一毛钱掉地上都没人愿意捡了,而现在,我也到了远离油炸食物的年纪。曹武供销社早已隐入历史尘烟,父亲已去世多年,门市部前那个炸糍粑的妇人怕是垂垂老矣,母亲也在一年前丢下我们找她的老伴去了。有一回试着熬了一锅绿豆,蒸熟一屉笼糯米,用上好的菜籽油慢炸,忙活半天,油糍粑却已没了当年那个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