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那天马关下着雨</b></p> <p class="ql-block"> 曾经为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英勇牺牲的二等功功臣、原14军41师121团二营五连连长赵军生创过系列作品:纪实散文《永不丢失的雕像》、组诗《永生的战士》、以及在著名作词家赵天铭老师的帮助下完成的我的处女作歌曲《不朽的军魂》的歌词创作,由此与烈士的战友以及他的妹妹们结下了不解之缘,也由此在心里谋生了一个愿望,此生一定要与烈士的战友和妹妹们一起去一次马关烈士陵园,既是为了凭吊心中的英雄,也想在五连战友们集体祭奠英烈的氛围里,去感受他们那曾共度生死、在战火硝烟中升华的战友情深。 </p><p class="ql-block"> 时值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7周年之际,有幸随遵义籍的几个退伍老兵赴昆明参加他们五连战友在昆明举行的庆八一活动。</p> <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们刚出昆明高铁站,周晓义和谢诚两位昆明老兵便接上我们直奔官渡区德福小区门口的徐记五味轩农家饭庄。见我们到来,已为我们订好午餐,正等着我们就餐的周晓义的夫人、原成都军区驻滇某部医院药房部主任郭萍大校立即向我们迎了过来,并将她特意订购的三束鲜花,分别送给了我及赵军莉赵军薇姐妹俩。鲜花带给我美好的心情,满满的仪式感令人动容。 </p><p class="ql-block"> 美味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特别是其中我叫不出名的好几道菌类,更是空前横扫了我的胃器官。难怪来这家饭庄吃饭的客人这么多。</p> <p class="ql-block"> 八月的昆明,凉风习习。从黔北起程时带去的燥热,被空气里太多灵动的凉爽分子洗涤得心旷神怡。我随大家一起住进了国防宾馆,然后又随参加活动的五连战友及他们的家属们一起领到一件参加活动必须统一着装的橄榄绿短袖T恤衫。这种T恤,曾在很多退伍老兵各种聚会的视频和微信里看到。今天,当我也着一件绿T在身,俨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个飒爽英姿的编外女兵。其时,在这次活动中,有三个参与者才是军营里曾经最美的军中绿花,她们分别是郭萍,赵军生烈士的两个妹妹赵军莉和赵军薇。因一件T恤便自诩是编外女兵,好像用词有点夸张。随即,一副哑然失笑的神态飘然而至在我的脸庞。</p> <p class="ql-block"> 次日清晨7时,一辆50座的大客车带着我们驶向了马关。 </p><p class="ql-block"> 出门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 </p><p class="ql-block"> 儿子曾在马关当过兵。2000年时我去部队看他,从昆明下了火车,当晚就乘坐一辆大巴车去马关。那时从昆明到马关要跑十多个小时,所以跑长途的大巴车上全是卧铺。说是卧铺,床单脏兮兮的全是渣子不说,车上还一直弥漫着一股臭脚丫子味,熏的人直想吐。如今,高速公路从昆明直达马关,全程400多公里的旅程,不到5个小时就到了。 </p><p class="ql-block"> 那年去部队看儿子时,儿子曾带我去过团部附近公路边上的马关烈士陵园。陵园不大,看起来不是很规范,但里边有一个墓碑,让我一下子记住了一个烈士的名字:牟其刚。我与他并不相识,主要是他家也隶属于我们遵义市红花岗区。牟其刚1978年12月入伍,1979年2月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牺牲,牺牲时才17岁。直至牺牲,牟其刚当兵还不满三个月。白发人送黑发人,记得当年我还在心里替他父母难过来着。2021年,因采访了一个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荣立一等功的电台兵,在他给我的资料中,我看到他的部队阵亡人员的名单里,就有牟其刚的名字,才知道原来牟其刚也是原14军41师121团的战士。怎么会这么巧?20多年前,因为地域关系我记住了他的名字。20年后,因为写他们团的功臣,我又在相关资料里与他的名字相逢。这世界说大真大,说小也真小。</p> <p class="ql-block"> 就在大家准备在陵园大门外拍集体照的时候,母华珍赶到了。她是我在《永不丢失的雕像》一文中提到的几十年如一日为素不相识的赵军生烈士上坟的那位马关县的幼儿园老师。一位伟人曾经说过: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常人做不到的,母华珍做到了。 </p><p class="ql-block"> 母华珍是听赵军莉说八一节要和5连的战友们一起去马关祭奠哥哥后,特意从文山赶到马关来的。只见她身着一袭黑裙,头戴一顶黑色贝雷帽,瘦瘦的身材显得干练利落。军莉给我们双方做了相互介绍,虽只是初次见面,却因烈士赵军生,让我顿时对她有了一种相识已久的亲近感。</p> <p class="ql-block"> 一个国家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民族不能没有先锋。 军人上了战场,生死就不能由自己掌控。他们唯一能够掌控的,只有尊严!军人的尊严!人民的尊严!国家的尊严!赵军生与无数优秀的中国军人一起,为了新中国的建立、为了祖国的和平与人民的安宁、为了祖国的改革开放,他们用年轻的鲜血与生命,共同为祖国筑起了一道坚实的钢铁长城。他们以生命为代价,护卫了祖国的尊严。对国家而言,他们是平凡而伟大的战士;对一个家庭而言,他们也是父母的心头肉。他们为国而战为国牺牲,他们的奉献需要被人民看见,更需要被人民怀念。母华珍与赵军生烈士素昧平生,却以边疆人民的大爱,默默地带着孩子们每年为赵军生烈士扫墓。从青春到暮年,她这一坚持就是40多年。她用自己的行动去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教育孩子,培养孩子的爱国情操,她是一个平凡而了不起的母亲。 </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马关的天空一直在下雨。大家在陵园大门口集合时,只听周晓义在大声说:据天气预报,今天全天有雨,但下午两点至三点雨会暂停,请大家抓紧时间完成祭奠。老天也好像挺有灵性似的,准点时雨停了。我们每人手持一朵代表思念和哀悼的黄色菊花,心情沉重地走进了马关的这座马白烈士陵园。陵园座落在一处不太大也不太高的小山包上,里边共有两百多座烈士墓。陵园的正中心立着一座庄严肃穆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的纪念碑。大家在纪念碑下集体举行了祭奠仪式,为英烈们敬了酒,也献了花。 </p><p class="ql-block"> 纪念碑下,是一行一行环绕着这小山包而建的墓穴。陵园的围墙外,全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民房,这些民房把陵园紧紧地围成一个圈。站在围墙内与围墙外的人聊天,丝毫不费力气。民房与烈士陵园这样大面积的相距相邻,倒让这座烈士陵园少了几分寂寥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p> <p class="ql-block"> 伫立赵军生烈士的墓前,我为他献上了一束鲜花,鲜花代表了我对他的敬仰与哀悼。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走近他,虽然素昧平生,却因为一篇《永不丢失的雕像》,与他并不陌生。我仔细端详着他墓碑上的照片,年轻、俊朗、阳光、帅气,可他长眠在这座坟茔里已经足足45年了。墓碑上,他年轻的名字,与他在生命的年轮上被永远定格在25岁的花季年龄一样的冰冷 ,冰冷得让人心痛,冰冷得让人窒息,冰冷得让人忍不住就泪流满面。他依旧那么的青春年少,而他的战友们却早已鬓发染霜。突然一阵悲从心来,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多好的战士多好的兵,战争中,他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祖国的尊严,他甚至还来不及谈一场恋爱,甚至还来不及在寸草心房里留一方空间装上一个心上的姑娘。他就这样匆匆地离去,只把生命的音符永远终止在那篇只有25岁的青春华章里。2000年时,我在当时那个小小的、未经改建过的马关烈士陵园看见过牟其刚的墓碑,我也一定看见过赵军生的墓碑,只是当时无缘相识,只能与他擦肩而过。没想到多年后,我竟能在他的战友和亲人们娓娓道来的关于他的故事里与他相遇,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话:人的一生遇见谁,上天都是有安排的。一定的时间、一定的地点,不可以早一步,也不可以晚一步 ,一切都是刚刚好。这话听起来有点宿命,千万不可用唯物史观去解释它。</p> <p class="ql-block"> 赵军生烈士的战友们也纷纷站在他的墓碑前,或献花或敬酒或敬礼或对他说几句心里话。其间,他们的眼里都有泪花在颤抖,他们都在深深地怀念他们的老连长。 </p><p class="ql-block"> 有一个从江口梵净山赶来的名叫杨孟富的老兵,赵军生当连长时,他就是五连的通讯员。他家在梵净山旅游区开了一家旅馆,家境不错。可他每次去马关悼念赵军生,他都会在家里自己亲自动手做好钱纸和香,然后带到马关赵军生的墓前亲自为他焚烧。一刀钱纸,花不了多少钱,一把香,也花不了多少钱。可杨老兵宁愿一刀一刀慢慢地打,一刀一刀付出自己已年老正逐渐衰弱的体力,再提着这些祭品山高水长地从梵净山赶到昆明再赶到马关来祭奠他的连长,而这一次,他还带着摔伤的身体赶来。这情意,该有多深?这情意,该有多长?如赵军生泉下有知,心里不知该有多心疼他的兵。</p> <p class="ql-block"> 五连的战友们也待连长的妹妹们如亲人,连里有活动,必定通知她们参加。而她们,也必定有通知必到。他们这种既是战友又是兄妹的感情,又岂是当今那种人走茶凉的世俗关系所能相提并论的?这次来昆明,一个老兵告诉我说:我们连长从来不穿皮鞋?为什么?我问。因为他只想和战士们打成一片。老兵回答;听说有的老兵看了《永不丢失的雕像》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军生连长的父亲竟然是我们41师的老政委,于是纷纷感叹地说:连长真是太低调了;还听说赵军生当年提排长后,某一天有个其他部队的战友来看他,见他仍穿着两个兜的六五式军装,问:怎么不穿你的四个兜?赵军生笑了笑说:老兵退伍回家给换走了。深藏自己高干子弟的身份,与战士们亲如兄弟,这就是赵军生,这就是战士们在他牺牲45年后依然爱他、敬他的理由。走近五连的老兵们,一步步解开了我曾经的心中疑惑:为什么战前新组建的一个五连,战士们跟赵军生连长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且连长已牺牲快半个世纪了,战友们对连长怎么还如此情深?因为他永远把战士们当兄弟看。这理由,足矣!</p> <p class="ql-block"> 郭萍大校说带我去整个陵园走一遭。我们一边走过一行又一行的烈士墓,一边和郭萍一起寻找当年被我记住名字的那个牟其刚烈士的墓碑。陵园里有两百多座烈士墓,一时间也不是那样容易找到的。正好碰上5连的一个战友,经他指点,我们很快找到了牟其刚的墓碑。接过郭萍递给我的酒瓶,我把酒洒在他的墓前以敬他,又把一朵黄菊花放在他的墓碑前以哀悼他,然后轻轻地对他说:安息吧,老乡! </p><p class="ql-block"> 三点钟时,雨准时地又来了。它曾经给了我们方便,让我们能安心地、不受干扰地祭奠烈士。它这会又来了,一如我们离别时依依不舍的泪水。 </p><p class="ql-block"> 再见了,赵军生! </p><p class="ql-block"> 再见了,牟其刚! </p><p class="ql-block"> 再见了,陵园里所有的英烈们!</p><p class="ql-block"> 你们不朽的军魂,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p><p class="ql-block"> 雨也越下越大,一如祭奠人的心雨:伤心、难过、别离、不舍…… </p><p class="ql-block"> 斯人已乘黄鹤去。斗转星移,那场战争已硝烟散去。45年的岁月,已成历史长河中的弹指一挥间。但45年的记忆没有褪色,45年的战友情、兄妹情还是一如既往地色彩依旧、情感依旧。 </p><p class="ql-block"> 终于完成了曾经默默地在心里对赵军生烈士许下的诺言:为他创作一篇文章、为他创作一组诗歌、为他创作一首歌曲,并一定要与他的战友和妹妹们一起来马关烈士陵园祭奠他。他是军队的骄傲,他是祖国的英雄,他是人民的功臣,他为国而战为国牺牲的生命奉献,值得被人民看见,更需要被人民怀念。</p> <p class="ql-block"> 然而,与母华珍老师的离别,依然让我感到万分不舍,我紧紧地抱着她瘦削的双肩,眼前幻化出她带着孩子,背着一背祭品,年复一年地来到赵军生的墓地前祭奠英烈。他们非亲非故,却情同手足。从青年到老年,从黑发到白发,这陪伴,这般平凡,这般崇高,这般伟大,这般一如既往。 </p><p class="ql-block"> 我的眼泪已毫无节制地滚落下来,一如那天马关洋洋洒洒地从天空撒下的雨帘一般……</p> <p class="ql-block">(作者和赵军生烈士的二个妹妹)</p> <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 </p><p class="ql-block"> 曾丁玲 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新闻专业毕业,曾任企业报记者、编辑。作品散见《学习强国》《中国退役军人》《中国工人》《河北统计》《中国网》《中评网》《顶端》《西南作家网》《贵州作家网》《遵义日报》《神州文艺》《看见贵州》等杂志、网络平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