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与刘树堂的同学,也是真正同学时接触不多,毕业后才逐渐亲密起来的那种。</p><p class="ql-block">1972年下半年,我从中八班休学几个月,第二年年初,插入中十班学习,与刘树堂成了同班同学,时间一年。不过,在学校时,虽然是同班,但接触并不多,并没有多少真正的交往。</p><p class="ql-block">真正的交往,始于毕业后回村参加劳动。开始也不多,我是二队,他是五队;我家在西小村的最东北,而他家在西南,正好相对,差不多有二里路。为什么会与他交往多起来呢?当时,公社下乡工作队住在他家,平时开党团员会议,就在他家。去他家就难免碰面,会经常说起当初在学校里的那些事与那些人,共同语言就多起来。另外,我爱看书,他也爱看书,我俩经常互相换书看。今年前些日子搬家,整理书房的时候,找出一本仇学宝的诗集《金训华之歌》,就是他借给我的。查了查日记,1977年12月27日日记记载:“借到刘树堂《金训华之歌》。”忘记了为什么没有还回去,至今仍然躺在我的书橱里。</p><p class="ql-block">促使我们关系进一步密切起来的,是那一年的高考。1977年,高考在中断十年后重新恢复,这一下子打动了我们这些青少年的心。要知道,当时是不允许人员随意流动的,尤其是我们这些农村青年,除了极少数当兵的,几乎看不到任何出路。高考的恢复,给青年人带来了希望,各个跃跃欲试起来,纷纷搜集复习资料,准备参加高考。我与李堪域、刘树堂结成了一个复习小组,每天凑到一起复习。其实,我只是个混水的,因为我连高中都没上过,考大学简直是白日做梦。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硬是滥竽充数,参加什么高考;人家李堪域与刘树堂才是真正摸鱼的,摸得到摸不到是另一回事,起码人家有这个资格。</p><p class="ql-block">关于那天参加高考的情形,日记中也有记载:</p><p class="ql-block">“(1977年12月15日)早晨三点半起床。母亲给我做饭。五点,与李堪玉、刘树棠骑自行车出发。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刚刚下过雨,道路泥泞,难走的要命。一路上跌跌撞撞,六点多才到大鲁道。上了油漆路就好走多了。到达泊镇时,还不到七点半。弄得浑身是泥水,狼狈不堪。”</p><p class="ql-block">当然,最后的结局是一样的,统统名落孙山。高考梦破灭之后,我们都回到各自的生产队干活,但是,我们三人的友谊并没有结束,经常会凑到一起聊天,谈文学,谈理想,谈前途......1978年1月27日的日记中就有“晚上与刘树棠在李堪玉家谈诗歌问题”的记载。但是,谈到今后的出路时,谁也看不到自己的出头之日。</p><p class="ql-block">刘树堂的父母,在村里是有名的会过日子,一辈子省吃俭用,日子过得还算殷实。不过,到了刘树堂这一代却“翻个儿”了,人们背后议论说:“老两口子省吃俭用一辈子,到了这一辈,可该败家了。”人们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始终也不明白。就我与刘树堂接触的过程来看,他固然算不得多么勤劳持家,也绝对算不上败家子。他平时倒是爱干净,不像我,身上邋邋遢遢的,他的衣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熨熨贴贴,但是新衣服似乎并不多;平时也不喝酒(那阵村里的年轻人都还没有喝酒的“资格”),也没见过他赌博,唯一的嗜好就是吸烟。上年纪的老人就有些看不惯,说年纪轻轻的,整天叼着根烟卷,好吃懒做,不像好人。还有,平时他上衣袋里老是有口罩,有时候偶尔一戴。对这点,老人们也看不顺眼,觉得戴口罩是嫌弃庄稼人,出洋相。</p><p class="ql-block">后来,李堪域通过复习考上了大学,我也走出了村庄,参加了工作,经过磕磕绊绊,最后也吃上了“皇粮”;唯独刘树堂被留在了村子里。最开始也到高中复习过,意图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人生。但他没有李堪域的幸运,仍然未能如愿,最后仍然回到村里。有一段时间他当了大队会计,脸上也有了几分光彩。我曾经多次给他捎信,叫他进城来往,但始终没来,也没回信。我回老家时也很少见到他,偶尔碰上了,也只是寒暄几句就过去了,再也没有当年在一起的那股热乎劲儿。对他的冷漠,我始终不太明白,是因为处身环境不一样了吗?</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在市交通局院里遇见了他。我估计是开小拖拉机进城被抓住扣车,我不好直接问,就问他有什么事吗?他一口否定,我当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如果有事,我可以让交通局的朋友给转圜一下的,但他不说,我就没办法了。也许是觉得在老朋友面前不好意思?我说:“中午别走了,我请请你。”他说他还要急着赶回去,家里有事。我看我已经无事可做,留下一句:“以后来玩”,就告辞走了。</p><p class="ql-block">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的诀别:五六年前,突然听说他死了,死在他打工的工地上,心脏病犯了。其时,我与李堪域早已退居二线,开始颐养天年了,而他却仍在出苦力。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再一想,也好,总算从生活的苦难中解脱了。</p><p class="ql-block">好在那本《金训华之歌》还在,一见到它,就像见到了他本人。</p><p class="ql-block">2022,10,2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