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年九十二

阳光灿烂

<p class="ql-block">  退休两年的儿子,九十二岁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父子俩相处,有时笑声朗朗,有时低声细语,有时静坐无言。</p><p class="ql-block"> 无语相望时,父亲黑发白须,父亲慈眉善目,让我忆起父亲过往。</p><p class="ql-block"> 1933年1月,父亲出生在安徽省枞阳县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从苦海里爬出来的父亲,3岁没了亲爹,15岁没了亲娘,排行老幺的他,从小和一个姐姐两个哥哥相依为命。父亲17岁那年,家里人多田少,为了解决温饱生机,家人只好忍痛割爱,将父亲过继给邻县的远房族人。这样,父亲就从江北到江南,从皖北到皖南,从枞阳到青阳,开启了他的新生活。</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养父养母没有孩子,父亲的到来,使两位老人如获至宝。父亲从小生性调皮,性格豪爽,为人耿直。敢闯敢干,不怕得罪人。外号“黄大炮”。</p><p class="ql-block"> 父亲当过三次兵。1952年,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响遍全国大地,父亲作为热血男儿,自然主动报名参战,在南陵县集训了6个月后,准备开拔时,接到上级通知,抗美援朝即将结束,部队就地解散,各自回家。这次当兵,没有得到任何组织的承认,也没有任何的书面证明材料,只领取了5元钱和40斤大米。</p><p class="ql-block"> 1955年,父亲再次报名参军,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在部队吃苦耐劳,摸爬滚打,多次被评为“五好战士”。三年后,因文化较低,退伍还乡。</p><p class="ql-block"> 1958年父亲退伍后,被县公安局考察特招安排在看守所当民警,1960年公安机构体制改革,民警全部转为武警。从此,父亲又成为一名武警战士,这也是他第三次入伍当兵。 </p> <p class="ql-block">  父亲在公安局一干就是8年,上级给他的主要任务是:逮捕、镇压、看管。他一人要负责20至30个犯人的管教。一次,他一个人带领13名犯人,从牛桥水库至木镇运送木材,他身背一支冲锋枪和50发子弹,胆大心细,严格管理,安全完成任务。1960年10月,父亲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党的战士。 </p><p class="ql-block"> 60年代中期,全国备战备荒“深挖洞”,组织上安排父亲到青阳岷山挖洞备战。那时,父亲的职务是连长,带领100多人的民兵连,在山里挖了三年洞。挖洞施工极辛苦,危险随时随地到来,每天爆破、掘土、挖坑、运送,父亲都坚持身在一线,时时处处进行安全检查。一次爆破时,有位战士为了省事,未按操作规程施行出现意外故障。父亲闻言第一时间冲上去进行排险,避免了一次可能出现的伤亡事故。</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任劳任怨,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是农民的孩子没有文化,到了部队才认识了几个字,是党培养了我,我就是一块砖,党让往哪搬就往哪搬。”</p><p class="ql-block"> 三年艰苦潮湿的山洞施工战斗,这个战备工程达到优质建设标准。指导员被组织安排到县机关工作,父亲被安排公社社办企业,但他从无怨言,高高兴兴地踏上了新的岗位。在公社社办企业,父亲从公社黄沙站站长、公社板车队队长、公社排涝站站长、到大队党支部书记等多个岗位,奋斗一生,也没有转为正式干部,直到退休,还是个农民。</p><p class="ql-block"> 父亲工作认真,原则性强。80年代初在黄沙站工作期间,那时候,改革开放刚刚开始,全国一片火热,民营经济、私营经济还尚未诞生,主要是公社社办企业管理,那个年代,建筑行业刚刚起步,南方建筑业水生火起,黄沙自然是紧俏产业,青阳县有一条青通河,河沙非常丰富,公社为此成立黄沙站,让父亲负责管理,父亲吃住在黄沙站,对黄沙运输车辆的进出严格管理,对黄沙的质量严格把关。听说有一名运输司机偷懒取巧,本来跑了3趟,改成8趟,被父亲知道后,将其开除。还有一次,办公室的同事,利用规章制度打擦边球,当时,规定每名干部可以安排1名家人参加车辆运输下沙工作,并获取报酬,这位同事,利用分管领导的优势,安排2名家属参加工作,父亲知道后,立即将其辞退。</p><p class="ql-block"> 父亲当了几十年的“兵头”,大小也管了不少钱,到老也没有任何家产,唯一的3间小平房,还是80年代初大女儿打工挣钱盖的,可以说是吃苦一生,清贫一生。记得,父亲在公社板车队工作期间,单位给其配备了一辆上海“永久”牌自行车,他如获至宝,非常爱惜,只能归他一人使用,还说,这是公家配给他个人专用,家人不能使用。那时候,我刚上初中,从家到学校,需要行走5公里,看到父亲的自行车,我非常想骑一骑,一次,趁他开会的时候,我偷偷的骑了一下,他知道后,把我骂的狗血喷头。还有一次,父亲的单位因工作成绩突出,被上级表彰,同事们为他庆功,特意订了一桌饭,还买了一瓶茅台酒,那时候,茅台酒才几块钱。父亲当时没有反对,最后结账时,父亲提前买了单。为此事,有人还告父亲用公款喝茅台,他说,幸亏组织及时调查清楚,不然,差点受到处分,会成为一生的污点。</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获得了很多荣誉,“优秀党支部书记”、“优秀共产党员”,还被多次评为各种先进个人。在2021年7月,建党100周年,他被邀请参加县里庆祝建党100周年纪念大会,并被授予光荣在党50周年纪念章,他分外激动和自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90多岁了,村委每次组织的党员生活或重大组织活动,只要组织通知他,他都积极参加。 一次组织活动,弟弟负责接送,不高兴地唠叨了几句,说这么大年纪了参加干嘛?平时和善的父亲,此刻非常严肃地对我弟弟说:“我是党员又是老支部书记,参加组织活动是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对党员来说是大事。可不是像你小子随便想的那个样!”</p><p class="ql-block"> 父亲平时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电视,专看新闻频道,国家出台哪些新政策,国家领导人什么时间出访,国际形势有什么新动向,甚至到每天的天气变化情况,哪里旱灾,哪里水灾,他都一清二楚。</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电视上报道的腐败现象和腐败分子深恶痛绝,我当了兵,考上了军校,提了干,转业后,又成了一名领导干部。每次回家探亲,父亲都反复谆谆教导,要听党的话,要多为百姓办实事,要廉洁奉公,不能违法违纪,不要给父亲丢脸。</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有两次婚姻。父亲年轻时候长的很帅,方方正正的脸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高高的个头,特别穿上军装,更加帅气,刚当兵时,经人介绍,与邻村的姑娘结了婚,在第二年,他当兵不在家,爱人难产的时候,不幸和孩子都离世了。为此,父亲很难过,也非常珍惜她的家人,至今,父亲还和他的第一任小舅子还有来往,我们仍叫他们舅舅、舅妈,过年过节还相互走动,相互看望。</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第二次婚姻,用他的话说“最为幸福美满”。当年母亲在县师范学校读书,人称漂亮的学生小姑娘。父亲能将比自己小9岁的城里姑娘追到手,足见我们家老爷子当年的智慧。</p><p class="ql-block"> “啥智慧?”父亲没有透露过,母亲总是笑而不语。人们只是知道,1961年父亲是县公安看守所武警战士,母亲是县师范学校的学生。看守所附近有个饮食店,一位大娘炸出的油条非常好吃,在今天那可是个“网红“打卡点,父亲经常光顾这里。一次,一个漂亮活泼娇小的女生,头上扎着一条油黑的小羊角辫,围着炸油条大娘转的小姑娘引起了父亲的注意。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p><p class="ql-block"> 公安看守所所长的爱人周姨,热心好客,她与母亲的家人较熟。于是,便把他们介绍认识,父亲来到周姨家,迎面看见一个小个子女生,布衣素食,一双丹凤眉目颇为眼熟,更眼熟的是那条油黑的小羊角辫。父亲怦然心动。</p><p class="ql-block"> 父亲从此常去买油条,借机接送母亲她去师范学校上学。有时工作之余,常请母亲去看青年人喜欢的文艺演出,当时的县城只有一个“跃进堂”剧院,演黄梅戏和地方“青阳腔”,每次看演出,就买两块糖,一块给漂亮的姑娘,一块给炸油条的大娘,因为大娘管的严,每次演出她都要去,而且坐着中间,把她两分开,防止她们偷偷手拉手。</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父亲给母亲买了根红头绳,送给她扎小羊角辫时,打听到炸油条的大娘喜欢吃甜食,就给未来的丈母娘买了罐加糖的芝麻粉,让大娘对长得帅、又戴大盖帽、又会哄人的“警察小哥”有了好感。现在,芝麻粉罐子还存放在家中。 </p><p class="ql-block"> 1962年,因部队战时工作需要,父亲被征调到浙江湖州秘密集训,半年没有消息,母亲焦急,请假去探望。</p><p class="ql-block"> 母亲当时认为,父亲“失联”的原因可能是在执行任务时遇到危险,她请假去找他,坐了7个多小时的大客车,山高水低地想了一路,见到连队指导员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来看看他”。</p><p class="ql-block"> 看到从天而降的母亲,父亲忘却一切冲了过来。这种人间真情亲情爱情,让母亲念念不忘了一辈子。随后母亲被安排在部队住下,但只有晚饭后半小时时间相聚。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他们一起去了当地照相馆,照了像,照片上,母亲油黑的小羊角辫分外醒目。</p><p class="ql-block"> 国家困难时期,母亲为了父亲下放到农村。清苦的农村生活,城里姑娘过的独有情趣。当时,样板戏非常流行,母亲基本天天唱戏,扮演“红灯记”中的“李铁梅”和“沙家浜”中的“阿庆嫂”,为了演出的需要,母亲剪掉了油黑的小羊角辫。父亲至今还将小羊角辫珍藏在装芝麻粉的小罐中。</p><p class="ql-block"> 父亲非常爱我们的母亲,他常跟我们说,感谢你们母亲为这个家所做的奉献,感谢她生了两儿两女,感谢她放弃了城里优越的生活,来到农村吃苦受累。他们俩一生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相互陪伴,相敬如宾。一个房间,一张桌子,一口锅,一张床,一床被子,头挨头一头睡,结婚60余年,至今从未改变。 </p><p class="ql-block"> 今年年初,父亲还创造了个奇迹,爬上附近100多米高的“洪山头”,去山上捡柴、爬松毛,为锅灶烧饭引火。父亲母亲两人举着拐杖,爬上山,捡柴、爬松毛,捆扎,竹竿抬起,蹒跚而走。动作虽然憋屈,不够利索,但看起来也非常可爱。小妹回家探望时,正好发现,就拍了照片,发给我们,并配了抖音,发到网上,点击量超高。妹妹对他俩好一个唠叨:看看,这是90多岁的干的事吗?我们也打电话进行了埋怨。见我们“兴师问罪”的架势,父亲一个劲地宽慰我们:“不用那么紧张,不就是个小山吗?”</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这小山也不算高,可父亲已经92岁了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