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吕雉到卫子夫

小贤

《史记·外戚世家》主要从吕后讲起，详说了汉朝前期的历任皇（太）后。

1.吕后

高祖死后，吕后专政，为了巩固权力，把自己女儿的女儿弄到宫里给自己的儿子做皇后，不用倒回去再读那句话，就是外甥女嫁给了皇帝舅舅。

吕后本想吕刘结合生出一个小皇帝，这样吕氏在自己百年以后就可安全无忧，奈何这个皇后始终生不出儿子，没办法，就把别的妃嫔的儿子养到皇后膝下。

可惜等吕后一死，刘氏皇族联合大臣将吕氏一网打尽，连小皇帝也一并处死，虽然小皇帝并非皇后亲生，但只要跟吕氏沾边，务必斩草除根，比吕后生前做得还绝。

女人啊，还是太心软，当初吕后要是把刘邦其他子嗣斩杀殆尽，只留自己儿子孝惠帝一脉单传，那些大臣势必不敢动孝惠帝的遗孤。所以武则天就汲取了吕后的教训，掌权后先把非自己亲生的李治的其他儿子全部弄死，未来的皇帝只能从自己儿子中选，自然令那些宗室大臣投鼠忌器。

2.薄太后

薄太后和孔子一样，都是父母私通生出来的。她的少女时期正值秦末大乱。因为母亲是魏国宗室女子，所以就把她献给了自立为魏王的魏豹。

成为魏豹的妾室后，母亲带她到当时应该颇负盛名的算命先生许负那里相面，许负说她将来会生出一位天子。魏豹听说后大喜，本来他是和刘邦一起打项羽的，马上变得中立起来，后来又联合了项羽打刘邦，兵败被杀，薄姬也就成了刘邦的人。

想来薄姬并无多少姿色，因为进入刘邦后宫一年多，一直没被宠幸，还是之前的好姐妹在刘邦面前提起，刘邦生了恻隐之心。仅仅被宠幸一次，薄姬竟然诞下了龙子刘恒（汉文帝）。

祸兮福兮。当初她妈妈带她相面，想来也是不受魏豹宠爱，所以高价收买许负，编出一套生天子的说辞，希冀获得魏豹青睐。没想到刺激了魏豹的野心，倒把命丢了。到了刘邦这儿也不受宠爱，却因此在刘邦死后逃过吕后的报复清算。可能觉得她太不受宠，有同病相怜之感，吕后还让她出宫去了儿子代王的封地，做了代王太后。

十七年后吕后驾崩，代王被迎立为新帝，而薄太后娘家人丁寥落，也是大臣们选择他们娘儿俩的重要原因。

3.窦太后

第三个出场的是窦太后，她的经历也很富有传奇色彩，如果不是正史这么写，我真的觉得像电视剧。

窦太后是赵国清河人，最初以良家女子的身份选入宫中服侍吕后。可知家庭条件一般，家世比较清白。

吕后可能嫌宫女太多了？有一天就把一批宫女赐给各诸侯王，每人5个宫女，其中就有窦姬。窦姬有心眼，提前找负责遣送分配的宦官打招呼，想把自己的名册放到赵国去，毕竟人家是赵国人，想离家近些无可厚非。没想到那名宦官可能太忙或者记性不好，错把她的名册放到了代国去。为此窦姬难过死了，但又不能违命，只能抹着眼泪去了代国。

祸兮福兮。没想到代王也就是后来的汉文帝十分喜欢她，很快生了一个女儿叫刘嫖，后来又生了俩儿子。而代王做了皇帝后，之前代王后生的四个儿子相继病死，窦姬生的长子刘启就成了年龄最大的皇子，于是被立为太子——这里我很想阴谋论一下，毕竟是被宫斗剧荼毒过的，可是想想窦姑娘内无娘家靠山，外无大臣呼应，她怎么敢搞死四个皇子？甄嬛可是还有眉姐姐温太医苏培盛做帮衬呢。所以只当是医疗条件有限，老天一再眷顾窦姑娘吧。

女儿刘嫖是长公主，小儿子刘武被封为梁孝王，大儿子未来是这个国家的一把手，妥妥滴人生赢家啊！

窦皇后父母早死，家中有个哥哥，还有个弟弟。弟弟在她进宫服侍吕后不久被拐卖，辗转十多家，最后被卖到宜阳为主人进山烧炭。晚上睡到悬崖下，不曾想崖崩了，一百多工人都被砸死了，除了这个窦少君（总感觉这个烧炭跟现在的煤窑差不多，崖崩相当于矿难）。

大难不死的窦少君请人为自己算了一卦，说几天内他就会被封侯。可能正是这一卦，在他跟随主人一家到了长安后，才大胆把当今窦皇后和自己的姐姐联系到了一起，于是上书陈说（我猜测主人家应该帮了不少忙，否则以他的经历能上什么书，字都不见得会写）。

到了宫里，和窦皇后说起陈年往事，全对上了，“窦后持之而泣，泣涕交横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

窦皇后姐弟团聚高兴了，绛侯周勃和将军灌婴却不高兴了。俩人豁出命来扳倒了吕氏一族，可不想再冒出个窦氏。好在窦皇后这一兄一弟出身低微，没啥政治野心，所求不过富贵。趁他俩还没更多贪念欲望前，周勃灌婴在他俩身边安排了很多年长有德行的人，潜移默化施以影响，窦氏两兄弟竟然成为了谦谦君子——也有可能人家俩本来就天性纯良。

窦皇后熬到窦太后时，哥哥已经死了，封了哥哥的儿子彭祖做南皮侯，封弟弟为章武侯，窦太后堂弟家的儿子窦婴平定七国之乱有功，以军功封为魏其侯。窦氏三人封侯。

4.王太后

第四个就是王太后了，汉景帝的宠妃，汉武帝的母亲。

说王太后之前我们先来说说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叫臧儿，先是嫁给槐里的王仲为妻，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就是后来的王太后）。王仲死后，臧儿又改嫁到长陵的田家，生了俩儿子，叫田蚡和田胜。

当时在王家生的大女儿已经嫁人且育有一名女孩。好端端的，臧儿忽然心血来潮，有一天为子女们占卜算命——汉朝是不是特别喜欢且迷信这个啊？四个太后的故事中三个都有算卦——结果说她的两个女儿都要大贵，臧儿就想让大女儿和夫家离婚。夫家自然不愿意，臧儿也不含糊，从姓金的亲家抢回女儿直接送进了太子宫里，一进宫立马受到太子（后来的汉景帝）的宠爱，生了三女一男。

臧儿这手段绝对可以呀，在此之前她的小女儿兒姁已经进了太子宫，并为太子生了四个儿子。在这里算卦应该还是障眼法，说不定算卦前她的小女儿就允诺想办法送姐姐到太子身边；或者是太子见过大女儿，一见钟情，妹妹看出太子心思，主动送姐入夫怀，于是才有了臧儿算卦抢人送宫一说。我觉得后一种猜测更靠谱，毕竟女儿长得再漂亮，也已经嫁人生子，万一太子没看上，夫家那边又回不去了，岂不是耽误了女儿一辈子？所以臧儿出手抢人前应该得到了某种明确暗示。

两个女儿都成为皇帝的妃子，本来已经很荣宠了，没想到命运之门为她们开了一扇又一扇。

汉景帝的皇后是薄太后从本家选的一名女子，政治婚姻，没什么感情基础。薄皇后没有儿子，所以等薄太后一死，景帝立马废了这个薄皇后。

景帝的长子是栗姬所生，被立为太子后，长公主刘嫖想和栗姬结儿女亲家，栗姬不同意，长公主又转向了王夫人，于是长公主的女儿嫁给了王夫人的儿子刘彻。此后，长公主没少在景帝面前蛐蛐栗姬，最终景帝先废太子刘荣，又立王夫人为皇后，接着王皇后的儿子刘彻为太子，栗姬忧愤而死。

不愿政治联姻的下场如此凄惨。生在皇家，自由就是奢侈品，想要自由，只能放弃权力，放弃权力后的命运只能任人宰割，更没有自由。

王皇后成为王太后后，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田蚡、田胜都被封了侯，王太后早死的父亲王仲也被追封为共侯。三个女儿分别封为平阳公主、南宫公主、林虑公主。妹妹兒姁早死，四个外甥都被封为王。

5.卫皇后

最后一个就是卫子夫了。她是这五个女人中唯一一个没当成太后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善终的女人。

卫子夫本来是平阳公主家的歌姬，偶然的一次机会，武帝到公主府拜访姐姐，卫子夫出来表演，被武帝看上带回了宫里，从此获得荣宠。

从这几任皇后的出身上，可以看出西汉时候对皇后的出身要求并不高，大臣基本也不插手，只要皇帝喜欢。

武帝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主，原本皇后是自己的表妹，姓陈，“金屋藏娇”说的就是他年少时与陈阿娇的玩笑。俩人成为皇帝皇后后，阿娇还是那个刁蛮任性的阿娇，武帝却已经不愿再附低迁就。卫子夫的突然出现，令陈后吃醋嫉妒，不停找事哭闹。武帝大怒，废掉陈后，改立卫子夫为后。等到卫子夫年老色衰，又有了王夫人、李夫人（李延年的妹妹）、尹婕妤、钩戈夫人（赵婕妤）……

卫后失宠，有了后来的巫蛊之祸，太子刘据被迫起兵造反，兵败，卫后和太子只能自杀。

武帝七十岁时生下昭帝刘弗陵，有意传位于他，于是先杀了昭帝亲母钩戈夫人，外戚连萌芽的机会都没了。

《外戚世家》还讲了一件武帝的事儿。

褚先生做郎官时，听熟悉宫廷旧事的钟离先生讲，武帝听说王太后入宫前生的女儿住在长陵后，说：“何不早言？”

立即派人前去打探。回报说金氏女儿正好在家，于是武帝便亲自迎接。先是清道戒严，然后骑兵仪仗队在前面打头，武帝车驾随后直奔长陵。侍从们冲破巷子的里门，直达金氏住宅，大家一拥而入，进去就找金氏女。金家上下吓得直哆嗦，后来在床底下找到了武帝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武帝下车扶着她哭啊：“嚄！大姊，何藏之深也！”

让姐姐上了自己的副车（我想了半天“副车”，会不会是两辆一样的马车，让杀手无法判断目标在哪辆车，起一个迷惑敌人的作用），直入王太后所在的长乐宫。娘儿俩多年未见，这下双双痛哭。武帝上千举杯祝贺母女团圆，赏赐姐姐铜钱一千万，奴婢三百名，公田一百顷以及豪宅一座。

太后此时感动得恨不得给自己儿子磕一个，她纵然心里念叨，断不敢主动跟儿子提之前的往事，何况再把女儿接到身边这种要求了（这都是我猜的）。不成想皇帝儿子如此开明孝顺，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话：“为帝费焉（让皇上破费了）。”

这情节，可比丑小鸭变天鹅、灰姑娘嫁王子有趣得多，百转千回，惊心动魄，故事性更强，戏剧色彩也更浓厚。一个默默无闻的市井妇女，已是两个子女的母亲，忽然成了皇帝的姐姐，啧，这可比嫁给皇帝爽多了。自己开府，当家做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富贵荣华，一生无虞。

这一篇《外戚世家》不知道哪些文字出自司马迁笔下，也可能完全是褚先生的文笔。

开头把桀纣亡国归结到宠信末喜妲己身上；结尾写汉武帝杀钩戈夫人，担心母壮子少外戚专权，明明是一个家庭悲剧（亲爹杀了亲娘），却被称赞为高瞻远瞩。作者的立场更多从政治性考虑，缺少了人性。

当然，如果换个角度思考，开篇也算强调了家庭的重要性。因为除了批判红颜祸水，也提到了开创宏业的帝王或遵法守成的君主，不只是因为品德美好的缘故，大都得益于外戚的帮助。举例夏兴得益于涂山氏，周兴得益于姜原和太任。

外戚历代有，就看如何维系和驾驭。

又举《易经》《诗经》，说明夫妇之间的关系是人伦当中最重要的一条。这不就是我们现在推崇的夫妻关系高于亲子关系吗？只有夫妻和睦了，亲子关系、家庭关系才能健康和谐。

现在想来，夫妻关系还关联到社会稳定，很多人间悲剧都源自于家庭破裂，这些年发生了多少丈夫杀妻事件。而这种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儿女，若干年后可能将这种负面影响又发泄于社会。

去监狱深入采访每一个犯人，除了天生超雄体外，犯罪的起源基本都能追溯到他的家庭身上。

“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不得不再次感叹，老祖宗到底是祖宗啊，我们以为的推陈出新，我们以为的新思想新观念，早被他们发现总结形成文字写了下来。

中国人，还是得多读书，多读古人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