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的出路在何方

沉钩

<p class="ql-block"> 牛的出路在何方</p><p class="ql-block"> 文/沉钩</p><p class="ql-block">(声明:图片来源网络平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对牛这种生命,我是既熟悉又敬畏更悯怜。这种与生俱来的意念,这种刻骨铭心的认知,这种根深蒂固的禅悟,可以说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不过,从不曾想过要悔悟。</p> <p class="ql-block">  牛是我最亲密、最真诚、最重要的朋友,陪伴我长大并一路“教育着”我走向成长。幼年时,因家庭劳力少生活极度困难,五岁六岁就参加大集体放牛,并获得超劳力十二分公分(大集体特别照顾困难家庭),主要任务是游离在牛群前面,为牛选择适当食草当向导。上小学后,回家的首要事务就是割牛草和喂牛水,并充当牛夜草的主要来源,因年龄太小不熟割草要领,左手五指上无一遗漏地留下了新伤包裹旧伤的疤痕,最危险的一次差点砍断了左手,时至今日年近花甲,约六厘米长的旧伤疤仍然历历在目。上中学后,虽说学习任务重,学校离家又太远(初中约十五公里、高中约三十五公里),但利用星期和假期看牛群、割牛草、喂牛水、捡牛粪那是必须的,俗言说“你只要翘尾巴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对这句谚语的含义,我感触太深了,因为那时农村没有化肥,种庄稼全靠农家肥,那种一看到牛翘尾巴就群拥而上、挣着用粪箕接不落地牛粪的场景,不仅终生无法忘却,更是对牛要拉硬的还是拉稀的牛粪便有了准确无误的判断。初三毕业那年,还在父亲的教说下亲手执犁耕地和耙地,只是在执犁耕地的过程中,因不熟悉操作把犁头给弄坏了,在父亲一句“你不像干农活”的半责备半哀叹的话后,至今没有再摸过牛犁。参加工作后,因不再直接接触农业,是无暇顾及牛犁耕地的事了,但对牛这种生命的关注,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的。于是斯乎,那种伴着日出、陪着夕阳、追赶着牛群游走山岭陡箐的儿时纯真时光,那种俏皮地与小牛犊顶撞角的儿时愉悦趣事,那种骑在牛背上唱着山歌归来的儿时美满幸福,那种一见到牛就浮想联翩的忧郁惆怅,成了我忘却不了的美好回忆,成了我反复咀嚼的信心念想,成了我勇往向前的不竭动力,成了我挥之不去的精神食粮......</p> <p class="ql-block">  正因为如此,我对牛这种生命的种类、毛色、习性和品格,更是有诸多“知”与“识”的收获和“文”与“化”的情长。从牛的种类来说,大体有水年和黄牛两种,而牛的性别、大小及孕育周期却奇迹般地与人类相似,所不同的是人类有上下牙,而牛却只有下牙,据说是远古时孙猴子的杰作,细心之人,只要从牛吃草时,嘴巴总是向前向上提就不难辨别出来;从牛的毛色来讲,水牛主要有白水牛和灰水牛两种,而黄牛的毛色就多了,既有纯红色、纯黄色、纯黑色、纯白色的,人们自然呼其名红牛、黄牛、黑牛、白牛,有混合色中的红底白花、黄底白花、黑底白花的,人们则统称其名为花牛,而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杂花之中,人们则根据何种毛色为主赋予其名栗色牛、兰黄牛、紫青牛、乌嘴牛等等不胜枚举;从牛的习性来看,水牛黄牛大体相同,生来就是素食主义者,都习于群体而居,都温驯而随遇而安,都囫囵采食又反刍咀嚼,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都平平淡淡活着顾不及生死,等等;与人以无比爱怜且敬重的,大抵就是牛的品格了,牛像生来就注定有吃不完的苦似的,从成年甚至尚未成年开始,就帮助人类耕田种地,有的还兼担驮脚双重劳动,吃的却是最便宜的草,喝的却是最便宜的水,有时还少不了粗糙主人的皮鞭和咒骂,有的老了还被有些势利主人宰杀、食肉、剥皮卖钱,在牛的生命履历中,苦死累死从不啃一声,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耕耘,任劳任怨从没说过辛苦,默默奉献力量从不求回报,朴实忠诚于主人从一而终不变色、不变质、不变味,并在岁月的刷洗中升华为一种精神。故此,我从小就养成了爱牛、敬牛、颂牛的习惯养成。</p> <p class="ql-block">  事实上,牛在人类社会文明的发展进程中,是充当过重要角色的,是发挥过无可比拟的作用的,是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的。《周易》中称牛为“坤卦”的象征物,代表生养万物的大地,并有“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记述,可谓把牛能“负重且温顺”的价值给予了至高无上的评价。《礼记.王制》中有“诸侯无故不杀牛”的记载,《汉律》中有“不得屠杀少齿-违者弃市”的规定,《唐律疏议》中有“牛为耕稼之本-故杀者徒一年半”的描述,等等,可谓把牛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地位体现得淋漓尽致。更有历代文人骚客,把牛最勤奋、贡献多、获取少而又能耐疾苦、任劳任怨、性情宽厚的品格,化作内心精神绝唱的诗词吟咏,诸如明代高启的《牧牛词》“日斜草远牛行迟,牛劳牛饥唯我知。牛上唱歌牛下坐,夜归还向牛边卧。”诸如宋代李纲的《病牛》“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而鲁迅先生则用“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孺子牛精神,升华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关心人民疾苦-为群众排忧解难”的座右铭。在数千年的农耕时代,牛是一种民族繁荣的图腾,牛是一种重要财富的象征,牛是一种社会发展的预示,与华夏民族结下了不解之缘,谱写了一曲曲耕耘“提高生产效率”的赞歌和诗篇,为华夏文明进程创造了无数的璀璨文化和人间奇迹。如是所述,牛是曾经有过无尚辉煌的,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中,可谓浓墨重彩地写下了一笔。</p> <p class="ql-block">  然而,随着经济社会工业化的发展,随着农耕文明的随意淡化,随着五花八门的“铁牛”出现,陪伴并推进人类文明进步几千年的牛,在有意或无意之中,搁浅在岁月的边缘,闲置在目光无视的角落,处于或被漠视或被抛弃的尴尬境地,甚至只有“宰杀食用”的可怜命运。关于这些,我不仅有诸多见闻,更是有一事彻底惊醒了我。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季下午,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不久的我,突然接到了好长时间不联系的战友电话,邀约一起到乡下他的朋友家去吃饭,不好推脱,只好应约前往。我们久别重逢,忆起往事,一路兴致满满。然而,如此好的氛围,却在到达战友朋友家的不长时间,被完全冲淡。——战友的朋友是一暴发户,听到我们来的声音,满脸堆笑走出大门打招呼。在此期间,一群人簇拥着一头公黄牛,来到大门外的空地上停住,看毛色牛龄在五六岁正当时。紧接着,在一阵嘈杂声之中,只见那群人,有的抱住牛头,有的用绳索绑住牛脚,有的拉住牛尾巴,还有在旁边呐喊助威的,不多时就把那头牛放倒在地。就在我的意念有些恍惚瞬间,一个头戴牛仔帽、身着油腻粗服的人,扔掉半截烟股巴,弓着腰驼着背,手持贼亮尖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终于明白了,战友邀约我是来杀牛吃。也就是从此刻开始,我的心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天,尽管主人家如何客气如何客套,尽管来者如何夸牛肉是如何浓香、牛汤是如何鲜甜,尽管气场如何风光亮堂,可我不曾吃过一块牛肉,也不曾喝过一口牛汤,我的内心深处只有疼痛的思考。——在返回的路上,我一句话也没讲,眼前反复回放那杀牛场景的录像,心情却越过一座座大山,仿佛看到一把把杀牛刀向我涌来。不长时间的醒悟过后,我写了一篇小文《杀牛》,以寄托我对牛这种悲凉命运的哀思。</p> <p class="ql-block">  是的,世事万物总是在不断向前发展的,但牛曾经创造的文明精神和农耕文化,是有其不可替代的历史烙印的,是应该给予认可、尊重和爱护的。近几年来,每当独处之时或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时不时忆起自己过往的足迹,每当忆起儿时的经历,每当忆起家乡的那些事,每当忆起与牛的那些故事,我仿佛看到了自己与牛之间划了一个巨大的等号,我仿佛看到了千千万万如我一样的人们都争着与牛划等号。每当此时此刻,我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我就有一种天马行空的惆怅,我就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 多年来,我在不间断地思索着“牛”这种生命,是不是真的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以后的出路在何方?怎样做才能摆脱被宰杀的命运?可是,时至今日,仍旧没有寻找到适当的答案。在这一过程中,我想得很辛酸,想得很痛苦,也想得很迷茫。那深邃的眉宇仿佛是穿越时空的利剑,那忧郁的眼神仿佛是镂空岁月的钢刀,那死静的默言仿佛是叛逆天地的控诉......</p><p class="ql-block"> 2024年11月1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