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一曲三春暖——我与黄梅戏的故事

朱树生

　　“来来来，来来来来，上前带住了客人的手，叙叙你我当初……”五十年过去了，母亲当年在生产队里集体干农活时哼的黄梅曲，至今仍在耳边回响。快三十年过去了，我带上电影版的《天仙配》光盘回家放给母亲看，母亲通过电视看到严凤英大师的形貌，听着大师的唱腔，随着剧情的变幻，母亲脸上露出的那种喜悦又忧伤的表情，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后来我才想到，那是母亲似乎从中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听父亲说，当年母亲在乡间戏台可是位有名的花旦，父亲是乐队的二胡伴奏，一拉二唱，两人就认识并相爱了，继而才有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完全可以说，没有黄梅戏就没有我。

父亲说，母亲只上过短暂时间的私塾，后来几乎不识几个字，但母亲天姿聪颖。我才十几岁时，听村里一个当年教戏的长辈说，不管什么戏和什么唱段，只要教三遍，母亲就会了，而且身段、扮相和唱腔都较为出色。什么《天仙配》中的七仙女，《女驸马》中的冯素珍，《小辞店》里的卖饭女，这些主角都是母亲担当。然而在我最早的记忆中，已经过了“百花齐放”的年代，只有八本“样板戏”当道，更是不允许唱这些大“毒草”的，可母亲不管这些，虽然只能是哼唱几句，但却从小在我的内心播下了一颗黄梅的种子。

如今我也到了母亲当年看着光盘入戏的年龄，在忆起父母亲和黄梅戏渊源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几十年来对黄梅戏的热爱和执着。

　　我自己真正唱黄梅戏还是上大学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我的大学生活就是从一场黄梅戏开始的。那是1983年的9月4日，父亲送我去芜湖上学，在安庆因为坐的是午夜的轮船，所以傍晚时分父亲就带我到人民路的人民剧院看了一场黄梅戏，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演出的剧目是《泪洒相思地》，这也是我人生中看过的第一场专业的黄梅戏演出。虽然谈不上对我有多么大的影响，但当时专业的演出无疑感染了第一次来到城市的我，在以后四年的大学生活中，我也经常在班级举行的文艺活动上，展示我这位来自黄梅之乡人的“特长”。当然，有时也唱一两首当时的流行歌曲，以不至于因黄梅戏而埋没了我这位“男高音”。因此，毕业时一位同学在纪念册上这样给我留言：“黄梅之乡黄梅音，骏马奔驰更动听……”

　　进入到这个世纪初，我加入了怀宁县黄梅戏协会，和一些专业的老师，以及和我一样的业余爱好者一起演练，认识了不少戏友，我的年龄相对算小的，也算一位“小生”吧，从此我学会了更多的唱段。我们自编自导自演，到农村，到养老院，在公园，在广场，展示我们对黄梅的不解之缘，有一年我们表演的节目还上了央视二套和安徽电视台经济生活频道呢。我本人身兼多职，既是演员，又是剧务，还是司机和摄像，有时甚至还拿起板眼，凭着自己对黄梅戏的领悟和热爱，充当一下伴奏。正因如此我也才知道什么叫节拍，什么叫板眼。每一位戏友对我都非常的友善，排练演出时相互交流演唱技巧，走下台来又是好朋友，很多人还对我的销售工作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如今想来仍然还是那么的温馨，那样的甘甜。

和戏友们到养老院演出

参加县里组织的“红歌大家唱”活动并获奖

　　有时参加大大小小的宴会，我也经常毛遂自荐到台上去献唱一首黄梅戏，有时还现场改词以应景，博得掌声。20年前，我在北京的一家公司任职，在公司举行的年会晚宴上，我同样自告奋勇地上台去介绍我们安徽的“两黄”。本准备反串一段《女驸马》的开场曲“春花带路满园香，乳燕双双绕花梁，好景偏逢人烦恼，几回思母又望郎。”可就在走上台的那十几秒钟，我想着不能唱原词，而要迎合当时的场景。于是，很快想到把后两句改成了“好景更逢人欢笑，几多激情几多梦想。”虽然当时可能多数人都听不懂我的唱词，可一位安徽籍的总监却听出来了，所以特地过来向我敬酒，很是夸了我一番，因此，以后每年年会的晚宴上，都少不了我的节目，我自然也当仁不让，因为向全国推广安庆或者说安徽的这张名片是我们每一个安庆人的责任。

　　就连这篇文稿的题目，也是这次酒会上为了向大家介绍“两黄”和我们怀宁的两位著名乡友，临时作出来姑且称为《安徽颂》的“七绝”中的一句：“一品黄山我独秀，两弹元勋美名留。黄梅一曲三春暖，皖水金桥通九州。”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在那么短的时间，怎么想起这四句的，虽然并不完美，更不符合诗词的格律，但基本可以表达安庆乃至安徽的特色人文，很多年来，我也无法对此再做任何修改，只能就这样记在心里。

　　我在这家公司任职有八年的时间，工作性质主要都是在办公室里守着，每天中午吃过饭就到了办公室，躺在椅子上，戴上耳机，循环地播放整本的黄梅戏，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过来还在放。其中《女驸马》、《天仙配》各自都听了不下数百遍。因此，这些经典剧目的每一个唱段，每一句对白都能张口就来。现在想想，这也许是在追忆严凤英大师的音容笑貌，也许是在和逝去的母亲对话，也许是在给自己的内心寻找一个宁静的港湾。静下来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让人留连，而黄梅就是这样一种能够让人忘我，让人内心宁静，还能闻到芳香的原始乡音。

　　说起严凤英大师，没有哪一个黄梅戏爱好者不为她所倾倒，同时又为大师在那个特殊年代的遭遇而感到痛心。记不得是哪一年了，我一个晚上都没睡，用了十几个小时，一口气看完了马兰主演的15集黄梅戏电视剧《严凤英》，为大师开心过，更为大师哭泣过。从此其主题曲“你是山野吹来的风，带着泥土香啰喂”，“黄梅好听乡音甜，天上人间，你还在深情地唱……”就像大师自己主演的那些曲目中的唱段一样，总是在我脑海里久久回荡。

1992年，是安庆第一届黄梅戏艺术节，当时我在离安庆66公里的老县城石牌，那时的交通并不方便，我和家人还有几位邻居一起包了一辆中巴，开幕式的那天晚上到了安庆。32年过去了，虽然记不得当时有没有看到什么演出，但街道上的人山人海，让我感觉到这黄梅乡音在家乡人们心中的至高地位。后来的多届艺术节，我都和协会的朋友到了现场，聆听了多位艺术家的演出，还有幸和一些艺术家有过交流。就安庆而言，这张黄梅名片早已世人皆知，这么多届的艺术节无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黄梅一曲三春暖。因为有了黄梅戏，才成就了严凤英大师和其他一些黄梅戏表演艺术家，因为有了大师和这些艺术家，黄梅戏才会享誉全中国乃至走出国门，也才有了安庆这张特有的名片，为安庆的发展加油助力。悠悠黄梅曲，婉婉宜城人，黄梅戏在其近两百年的发展道路上，有过曲折，有过成就，更有过辉煌。你听！“渔家住在水中央，两岸芦花似围墙”“人间天上不一样，男婚女嫁配成双”“我本住在蓬莱村，千里迢迢来投亲”“朱笔头上一点红，全凭慧眼识英雄”……一句句耳熟能详的唱腔，有忧伤有激昂，不绝于梁；一个个呼之欲出的人物，有柔情有阳刚，出神入化。每一个黄梅戏爱好者都会留连忘返如痴如迷。我相信，这悠扬的黄梅乡音，这优美的动人弦律，一定会在我们新一代温婉的安庆人身上发扬光大，唱响神州！

　　本计划就此结束此篇，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却并无睡意，只能勉强躺到卧榻。然而，带着并没有中断的写作思路却又无法入眠，脑子还是辗转回到上面的文字里，回想几十年和黄梅戏的过往，默唱那些熟悉的唱段。慢慢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眼前似乎闪现出母亲的身影，母亲边干活边吟唱《牛郎织女》里那段“三年日月浓如酒，乡中人好水也甜，我只说愿做春蚕把丝吐尽，一生终老在人间，有谁知花正红时寒风起，再要回头难上难……”恍惚间突然觉得眼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流淌，原来是刚从初睡的梦中醒来，那是从我内心流出的热泪！这一段是大师的绝唱，也是黄梅戏在那个特殊岁月的绝唱。好在历史终究是公正的，大师终得以正名，黄梅戏也同家乡这块热土一样迎来了改革开放，再现生机，而且走出了安庆，走出了皖省，走出了国门。大师演绎的“天上人间”的美好故事曾经感动过无数人，新一代的安庆人终将创造更多美好的人间故事！想到这索性不睡了，马上起身把这段文字补充到上面的文稿后，遂成此篇。

谨以此篇献给第十届中国（安庆）黄梅戏艺术节，献给我心中的黄梅，献给离开我们56年的严凤英大师和这美好的天上人间……

天上人间

后注:此文为作者本人参加第十届中国（安庆）黄梅戏艺术节征文比赛的参赛获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