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夫让住下了，说住下好好检查一下哩。”过来过去折腾了快一下午时间，我的腰疼又犯了，疼痛难忍。一进家门，便一边快速的换着鞋子，一边给他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抬头，忽然发现，他像个孩子般慌慌恐恐、无助无措的站在原地打转，嘴里面喃喃低语着“木咋滴话啥？”。他眼里明晃晃的担心和愁绪让人一下子心疼不已。或许对于将近八十岁的他来说，今后的日子里，真正的依靠不是我们任何一个做子女的，而是那个和他吵吵闹闹了一辈子的糟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想起下午我们到医院等待检查的时候，他突然打电话来问我们在哪里，我说我们在医院，让他在家里呆着，他说他到楼下呢。因为一个打进的电话，待他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时电话已经挂了，他以为是我们在打电话让他下去，所以赶紧下来找我们，一问，也没带上钥匙。我电话里对他说“那你先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等我们，我们检查完了再来找你……”，不等我说完，支棱着耳朵坐在一旁听着的她急了，催我赶紧去接他，说他一出门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那自然而然的着急、担心和接下来照旧的嫌弃、抱怨，让人既为他们互相牵挂而欣慰又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内疚，从来吵吵闹闹的他俩心里竟也是在乎的。而我，竟然让大病之后反应迟钝、耳背眼花的他自己去在我以为的一出门就是公园的地方等我们，却没有想过他能不能找到我所说的一出门的公园和那个长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匆匆坐车回到小区，远远的，果然看到单元楼下初冬清冷的阴凉里，他佝偻着的身影里处处透着胆怯、无助，似乎不敢迈出的脚步的他正局促不安并东张西望的原地打转，那依旧高大的身影里早已没了当初养家糊口时的硬气果敢和智慧，那怕往前走两步站在初冬的暖阳下也没能够，看的人揪心，难过。也许他心里根本不想来这个让他陌生的摸不着头脑的地方。此时陌生环境里手足无措的他却永远能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的家他的庄稼地，他会在任何一个清晨和午后准确无误的踏进他的庄稼地，一遍遍的分毫不落的除着草翻着地，手脚麻利，从容自如。他会准时到饭点拍着土尘踏进家门，收放农具，洗手吃饭，稳稳妥妥 ，那时的他才是一直以来真正的他。然而即便不愿出门他也从不拒绝她出门的愿望，而她也从不留他一人在家，走哪带哪，言语里埋怨也从来如影随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想起，每到过马路时，脚下懵懵懂懂的他总是先前一步，再转过身等她，胳膊总是挡在她的身前左右看着往来的车辆，有时会拉着她的衣角，在来来往往的车辆间，小心翼翼的护她在身后，有几次，我揶揄着怼她“还说滴像木头一样，你看一过马路就操心你呢。”这时的她一改往日的抱怨，难得的心平气和的说“这可是实话，有时候过公路的时候把我从手上拉住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想起，她总是抱怨∶一天连个声响都没有，这屋里将是没有住人滴。她的骂骂咧咧，他的沉默少语，常常让我惆怅烦恼着，我多么希望他们每天和和气气的活着。可就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吵起来的两个人竟一言不合洋洋洒洒便一起熬过了漫长的五十多年时光，从青春年华到古稀之年。然而，无比肯定的是∶无论如何吵闹和冷战，他们已经是彼此难以割舍的一部分，谁也离不了谁？她习惯了他的寡言，他习惯了她闹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又想起，黄昏时候的门前，那棵榆树下日复一日转悠的越加单薄的两个背影，竟是越来越相像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岁月如梭，那些吵吵闹闹又不离不弃的日子，那些总是免不了的出乎意料。我们总以为的来日方长有时候它仅仅是一个刹那，而我们总以为的难以继续，却又偏偏长久的没有尽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好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没有顾及到老父的感受，让他千疮百孔的心灵又一次经受了惊扰，这个不声不响，总是沉默的老人他的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我想我尽可能的尽心竭力总是不及他每天牢骚满腹的糟糠，那怕我们都是他曾经倾其所有带大的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