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寡言》700字</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和温剑邻居二十年，两家祖上相邻近四十年。民国时，温剑祖父经营裁缝铺，我祖父行木匠。</p><p class="ql-block"> 十三岁我们一同学画，有建北、贾立结伴。上学、恰饭、睡觉余便画素描。画完摆墙角，相互提意见。小孩无忌讳，直来直去。温剑无语，对意见不罝可否，脸白着，不是生气，天生白。鼓着圆溜的眼，不是怒，天生眼大，不露神。</p><p class="ql-block"> 那年某日，几人在我家二楼画静物，饭点回家，下楼时建北什么话惹恼温剑，脸更白，是煞白，眼更大，气瞪的。在建北身后冷不丁蹬腿，建北滚下楼梯，也没听温剑恶言。</p><p class="ql-block"> 夏天长沙好热，几人避着父母跑湘江游泳，爬上泊岸的渔船练跳水，船老大不允，撵我们，和建北吵，进而推搡，我和贾立援手，船老大见几个黄毛小子，不放眼里，竞抡拳相向。温剑不吵，操起砍缆绳的斧头照直砍去，船老大见来势不妙，闪身急退，愣小子玩真的？绕着船弦及头尾跑，温剑提斧直勾勾地蒙头追，追得两圈，船老大忽地下跪求饶，陪着笑脸。让我们船上水下戏了近一小时。</p><p class="ql-block"> 七三年我入轻专学美术，自此见少离多，之后去醴陵瓷厂工作、入景德镇陶院美术系，</p><p class="ql-block">毕业后就业于省外贸包装进出口公司，九一年出国。和温剑邻居的顺星里业已拆迁，成了</p><p class="ql-block">邵阳东方红农场驻长办事处。</p><p class="ql-block"> 2007年回国照顾年老的岳父岳母。常约建北外出写生。一</p><p class="ql-block">日，忽然想起温剑，一个温良的好人。建北提议去他城中开的照相馆看看。见了面，算算已过三十年。温剑发福哒，脸木木的胖，披大背头，发够长，艺术样范。</p><p class="ql-block"> 自然，我先招呼，温剑沉默地伸手握，让座，叫妻子金铃泡茶。金铃能说会道，上得厅堂，估摸更下得厨房。言语略显粗野，带着长沙俚语的粗口，俨如长沙老街巷那种泼放不羁伶牙俐齿的“辣俐婆”。</p><p class="ql-block"> 一个多小时，温剑一直在电脑上操作照片的事，默不作声，就像身旁躺着的漆着鹅黄色的洗印机。我和建北聊日常，问温剑日常？温剑嚅动下嘴……，手指一指鹅黄洗印机……</p><p class="ql-block">“二十年了”。听我们聊儿时画画，温剑忽然插话：“网上看过你的画，蛮好的”，头埋在电脑后说。</p><p class="ql-block"> 近午，我提议告别，“莫走，餐馆恰饭克”。温剑从抽屉捧出一堆散支香烟递给建北，“客人装的，跟你攒着”。</p><p class="ql-block"> 饭桌上呆近两小时，温剑自顾地小酌，不主动碰杯。妻子金铃一直聊，兴致极高，恐是闭嘴有年头了。说起温剑，声音压低，：“他画的蛮好，考个大学本也行，就那出身害的，就恨他有事窝着不说，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金铃瞪着两只问号的眼：“是不是没考上大学变得咯样癌次（木呆）？”，“从小就咯样子”，建北回话，“也许有影响才更沉默”，我补充。心中隐略明白了何以温剑在我家楼梯蹬建北一脚。</p><p class="ql-block"> 窗外阳光灼亮，闹眼。 枝头引诱雌性的知了叫个不停。</p><p class="ql-block"> 回家路上，想仔细回忆下温剑的声音和表情，一如几十年前——模模糊糊。</p><p class="ql-block"> 记於星沙，2024立冬日</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