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太太生平说

天使在唱歌

　　黄老太太是本人的婆婆，昨日出殡，享年84岁。黄老太太本名黄小秋，这名字不错，听着小家碧玉，实则是家道中落的破落大户女当家。黄老太太祖上靠削扁担卖农具在小石码当年最繁华的商业街新行外市买下了联排三四个前街通后巷的整幢三层楼房大商铺，是当时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之一。老家海澄的黎明村黄坑还置办了丰厚田产，租给佃户仅收租都十分可观。闽南人迷信，都讲出丁不发财，发财丁不旺。黄老太太家还真应了这句话，她的爷爷仅她爸一个儿，听说还是买来的，死不承认硬说自己生的。但从她的姑姑们都有分得财产来看，买儿一说能成立。黄老太太有四个姑姑，姑姑们还是人丁不旺，于是我们又有了几个喊姑姑实则是姨的女人让我们听着她们的名字就知道这家人几乎是女人当家。她们叫小施，小莹，小啥啥，但这些名字里有个小的女人们，长的高大，也活得横刀立马。像黄老太太还是小秋姑娘的时候，15岁扛起一个家，因为被定作工商户，成分不好。在割社会主义尾巴的年代，他们家仅剩房子，其它都充公了，一个15岁的小姑娘，去支援前线当护士，为的是挣钱养父母。但这个小姑娘人小鬼大，长得还挺好看，于是部队里的帅气男军医和她对上了眼，男军医也是因为出身不好，四川重庆大地主家的庶出么儿，考军校报空军飞行员被刷下来的，能歌善舞会弹琴有文化又帅又多才。小秋姑娘还是用了点小手段才得到军医的青睐，俩个相差9岁的年轻人男才女貌，一开始也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只是后来成了我天天睁眼吵到闭眼，居然能吵不离婚的公婆。搞不懂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大抵是小秋婆婆太强势，天使爸爸太爱管人。

这是小秋婆婆的前半生。

而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婆婆候选人。因为是相亲介绍的，一上来就是各种介绍，硬件软件。婆婆表示非常满意我这个预备媳妇，于是她良好的社交手段都用在集中火力为她的小儿子修桥铺路，再加上天使爸爸的好人品，和我们家类似的家世，都是军人家庭，都是祖上地主阶级，互相得到了认可。于是我们联了姻，我和小秋婆婆开始了一个屋檐下磕磕碰碰的婆媳生活，都说婆媳关系是国际问题，我们也不例外。互相看不顺眼，相互不爽，背地里嘀咕对方坏话，编排罗列对方的缺点硬伤，互相伤害的损人不利己的事啥都没少干，大多时候都是小秋婆婆占上风，姜到底是老的辣，还有就是，我是外来人口，她是主力军。共同生活十年，绝对是一版成长记，很励志的那种。

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不和她较劲，能够理解和包容她，但同时也不惯着她的坏习气坏作风，大概是从她开始生病，查出家族遗传病帕金森综合征开始吧？也是因为不再住在一起，减少了摩擦，更是因为年龄渐长，渐渐能体会她一路走来的努力和不容易，而她也开始温和柔软了下来，当我出现的时候，我们能互相为对方着想了，会给彼此一些帮助和建议，但也己经是成为婆媳近二十年的时间了。

小秋婆婆的病从确诊到离开，历时八九年，从张牙舞爪的强势老太婆，到被插满管躺在那里无法回应的植物人，她生命弥留的时光是痛苦凄凉令人泪目的，都说病痛无人替，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们真的算是没有尽好孝道的小辈，请不到护工，医院不允许这样的临终病人长期占用医疗资源，她只能去养老院的住院部里苟延残喘，因为不能停药，一停就面临着死亡，她的儿子舍不得她离开，不忍心拔管，但其实她活得全无质量，仅剩呼吸。最终因为日渐虚弱，营养不良，器官衰竭，她走完了一生。

每个人，都是一朵花。黄老太太曾经绽放的热烈绚丽，之后凋零桔萎。这是她的一生，也是我们每个人正在走的红尘路。

感恩有她，好的坏的经历，是我的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死者为大，回头看，我还活得没她有本事。

今生缘尽，愿她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