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虹的美篇军营“大婚”

孟虹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军营 “大婚”</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孟虹 ——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初稿于 2018</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 美篇于 2024</span><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因为母亲有些说不清辩不白的“家庭历史问题”,让我继续留在部队没了前程盼头,于是决定:复员,嫁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将要嫁的那人也在部队。那部队驻扎在河北省正定县,是总参二炮下的一个师,师下的一个团,团下的一个营,营下的一个连。那人当着这个连的指导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脱下军装的第三天,我就登上了去嫁人的列车——迫不及待得有些难为情,却又理直气壮:此“待”已经六近七载,又正在闲等“复转军人安置办” 的安置。闲等之机不等闲,趁闲嫁了自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母亲给备了一份嫁妆—— 一床四川丝棉被,被面也是四川特产的缎料蜀绣,翠绿底,粉牡丹,烘托着金色的凤求凰。我认得它,是母亲压在箱底多年,我儿时曾偷出来当戏装披挂,率着一群玩伴儿歌舞唱戏而被母亲暴打一顿的那个被面。想不到它到底还是归了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把缎子被面儿和白布被里儿上下夾包住丝棉絮,用心一针一线地缝钉,边缝钉边对我说本来就是留着给我当嫁妆的,从不舍得动用……一贯不苟言笑严厉冷峻,今天突然温言软语的母亲,让我很不习惯,但心里还是生出了“严”母手中线,也“报得三春晖”的感动。嗨!嫁个女儿,十几年收藏,一床蜀绣被面丝绵被!那年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背着用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丝绵被,我上了北去的列车。满当当一列车人座无虚席,还有许多“列席”者——列车过道上席地而坐者,以及扶着椅背或行李架无席也无地可坐的站车者。我还好,有个硬座还靠窗,算是真正的幸运的“坐车人“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两天两夜五十多小时的车程,我睡不着,又不善与同车人搭讪闲扯,只能无所事事地煎熬着分秒时刻。那是个无文字阅读消遣的年代,打发长途旅行的时间只能看窗外萧瑟的冬景,听列车上的广播报站名,读报纸,喊口号,轮番滚动着播放那八个只要是中国人就会唱的样板戏。再,就是自己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可以信马由缰,无羁无绊,但在那奔结婚而去的旅程中,所有的胡思乱想都离不开“结婚”那话茬儿,离不开对即将来临的“洞房花烛夜”的种种匪夷所思。</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匪夷所思,思绪飞到初中时。几个小女孩儿因某家新添了弟妹而关注起家庭新成员的来路,讨论起女人怎么会怀孕生子这样的大话题。有女孩儿说这是要一男一女在一起做一件“很坏”的事才会有孩子……我不信:“伟人英雄也有孩子,他们怎么会做那种事?!” 我驳斥得有理有力有据,我的例证无人敢以反驳。但,之后不久,我却暗暗纠结起自己“理、据”的正确性:是啊!为什么女人不跟男人结婚就不能怀孕?莫非?……不对!父母和身边的叔、姨、老师,全都那么正人君子,绝不会……我在心的深处展开了自我辩论,时而正方,时而反方,正辩反驳都在匪夷所思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匪夷所思,思绪飞到自己刚离开的那座部队营房。部队进行雷锋精神再教育,助人为乐是其精神的表现之一。新兵蛋子的我们都争先恐后帮助他人,为男兵浆洗缝补是女兵的主要行为方式。一天,我看到男兵晾出的床单被套上有“地图印儿”,准备帮人家再洗一遍。刚出手去扯晾衣绳上的被单,就被一个“懂事”的女兵阻止:“别动!” 并悄声而神密地对我耳语:“别瞎帮忙,碰不得!” “为什么?” ”因为……哎呀!怎么对你说呢?那是……是……是男人的例假!” “男人也有例假?” “当然!女人是红例假,男人是白例假。红例假碰到白例假,女人就有小孩儿了!” “真的?!” 振聋发聩!匪夷所思!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匪夷所思,思绪飞到军区司令部演出队。三个小女兵演员同住的宿舍里,来自测绘队的我,来自通讯总站的S,又在熄灯哨之后,听那个来自军区门诊部的小护士Q讲外科手术室的“天方夜谭”。那天讲的是阑尾手术。Q用第一人称讲她亲历的故事:“我第一次进手术室实习,是为一个男兵做阑尾切除。护士长指导我给他备皮(皮肤消毒),我刚给他的肚皮擦上酒精,他那儿就……那个那个了,吓得我嗷地一声跳开。护士长骂 ‘嗷什么嗷!接着擦!’ 然后笑着用手术刀把儿轻轻敲了男兵几下: ‘小子,老实点儿,吓着小姑娘了。’ 手术后我说那男兵真坏!护士长说:‘ 这跟好坏没关系,是男人自然的生理反应……’ 后来我见多了,果然都这样……” “都这样?!” 我和S愕然,说”不信!乱扯!“ 比我还小三岁的Q以过来人的语气笑我俩:“少见多怪没文化!” 她的故事和她讲述时的淡定,都让我匪夷所思。</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两天后的清晨,火车到了石家庄,未出站台我就迫不及待地直接转乘开往正定县的另一列火车。正定站下车后却没人接我。四顾茫然下,我拦住一个军人问某团某营某连驻哪里?回答是在丁家庄,离火车站远着呢!军人问了我的来路,立即拨了个电话到某连,某连说我那准丈夫在县城团部参加培训班呢。连部给团部打电话,团部的回话却是准丈夫请假到石家庄接新媳妇儿去了。妈呀!我俩走了个两岔——他去石家庄接我,我来正定县让他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会儿,团部来了车和人,我被接到了团部驻地。一进军营,就发现人们看我的眼神很诧异很疑狐,我也疑狐着他们的疑狐,诧异着他们的诧异。我被交给一个到部队探亲的小媳妇儿,才进里屋坐下,就听到外屋的议论:“哟!换人了?听说他对象长得不错嘛,这位……不对吧?” 我心惊了一下:“这位” ?哪位?还有“那位”?又是哪位?转头间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明白了那些诧异之所以诧异,疑狐之所以疑孤—— 一个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灰黑之间几道被汗渍刷出的痕道,被冻红的鼻尖下,两个充满黑灰的孔洞,还背着”铺盖卷儿”的自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探亲的小媳妇儿给我做了葱花鸡蛋面条,又烧了两大桶热水让我洗头洗澡。一顿好吃好洗后,我倒在人家暖暖的炕上睡得人事不省。醒来后发现人们,包括探亲小媳妇儿和他的丈夫的眼里又绽出了诧异,另一种诧异。面对这种诧异我不再诧异,知道这是梳洗清爽又吃饱睡足后的效应。我报以人们微笑,那意思是:这才是本姑娘的本来面目。</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晚饭时分,那个就要娶我的家伙从石家庄回来了,几乎是闯着进门的,带着仆仆的风尘满脸的红光:“你怎么直接跑正定来了?不是说石家庄吗?” 是啊,我的电报说:“21日抵石”,我怎么跑正定来了?迫不及待而忘乎所说?满屋人都在笑,笑完我的迫不及待又笑他手里拎着的两只刚从石家庄买回来的枕头:“这俩小,一人拎被子,一人拎枕头,齐活儿!”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晚,我被临时安置在一个小屋里休息,第二天准备去办结婚手续。他说他陪我坐一会儿,问我火车一路及其他的事。我答着答着竟打起了瞌睡。他说你睡吧,我说你走吧;他说我看着你睡着了再走,我说不用不用……然后就在答非所问的喃喃声中睡了过去,直到半夜醒来,不见了他——他回他培训班的宿舍了。我翻个身,再次睡了过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现代人是听不懂的:恋爱谈了近七年,秋毫无犯!第二天就要完婚,今天依然,秋毫无犯!长熟到结婚的年龄,还在诸多“匪夷所思” 中不得要领。</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要去县革委办结婚证。他的部队为我们写介绍信时发现我俩的岁数加起来不够五十(当时结婚的规定年龄)。写介绍信的人挺豪迈:“这有啥难?各加两岁!” 于是,我俩在他的豪迈下立马老去两岁。在县革委,办证人扫了我俩一眼, 不知是疑还是赞,说:“看起来很小嘛!”一句话把我吓得跑到院子里,再不敢进去,以为人家看出了端倪,怕应答不当露了马脚。陪同而去的探亲小媳妇儿代我签字画押,拿到了叫作 "结婚证″的红本本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太悖论了!恋爱七年,不见“红本本儿” 决不敢越同居雷池半步,却敢为了 “红本本” 超速成长,越俎代庖签字画押!何为规矩法度?</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晚上是婚礼,我在探亲小媳妇儿的陪伴下,向婚礼场地——团部礼堂走去。进门一瞥,一条横幅写着“XXX与 XX结婚典礼”——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姓名被硕大的黑体字写在跨度与场地宽度相当的横幅上,实在触目惊心。两侧还有藏头诗式的对联:“虹志照陆心 / 携手共向前”。我奇怪着自己:一瞥之下,就让这联儿上的词儿过目不忘!</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许多办公桌拼成的长桌上放着糖果、花生、瓜籽儿、香烟和军用茶缸。我和我的新郎被引到“长桌”的顶端,坐在两把用麻绳暧昧地捆绑在一起的木头椅上。我俩拼命地往两端挪,企图保持距离。这距离表示什么,我也莫名其妙,大概只是觉得一男一女的授受相亲应该被“非礼勿视” 吧。后面的事就是不脱俗套而颇具时代特色的系列程序,诸如:读毛主席语录;向党中央毛主席敬礼;向首长、同志们、战友们敬礼;介绍恋爱经过;首长及战友代表挨个儿致词讲话,不同地位不同身份的人们讲着措辞相同的话语。</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的婚礼,最好的就是不许闹房,说那是封资修的低级趣味。我们被要求唱歌,确实不过份,但一时想不起唱什么jiar。新郎想赶快敷衍过去,就找了首简短的当兵人都唱的队列歌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说打就打,嘿!说干就干,</p><p class="ql-block"> 练练手中枪剌刀手榴弹。</p><p class="ql-block"> 瞄得准来投也投得远,</p><p class="ql-block"> 上起了刺刀叫你心胆寒。</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歌还没唱完,人们就笑翻了,连几个团领导也摇着头在笑。新郎立刻意识到歌选错了,大红着脸戛然而止,气急败坏地指着人们叫:”笑!笑!笑什么!笑什么!别TMD瞎联想!” 众人笑得更加猖獗,反唇相讥:“啥联想?联想啥?咱们能有啥联想?” 再傻的人也品出了这疯笑的意味,我心里嘀咕:“还说不搞低级趣味呢,借革命歌曲而发挥的‘趣味’ ,也实在不高级嘛!” 其实,这种借题发挥实在是那时人们的七情六欲被高度压抑下扭曲变态的发泄。</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入洞房了。那洞房,极品!一个横长形的平房倉库,室内用木板筑成一人多高的几道半截矮墙——像现在一些公司里的打隔段,隔出几间可以住士兵的房间,我们的“洞房”是其中一间。两张战士用的单人床拼成了婚床,很明显,中间还有一道无法拼接平整的沟坎。床上两条被子,一条我拎来的蜀绣丝绵被,一条他的军用被,极其不搭地搭放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其余家具是一张写字桌和两把椅子。桌上一堆贺礼:脸盆、暖瓶、茶缸、毛巾,等等,最多的是写满了毛主席语录及其诗词的镜框。最豪华的礼物是一盏瑩光小台灯,谁送的?我至今不知,却在心里感念至今,因为它后来伴我夜读了许多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尴尬地端坐在“婚床“边上,偷眼瞥了一下跟前这个早已熟悉却今晚陌生的男人,不知该说该做什么,不该说不该做什么;他也尴尬地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不时 “嘿嘿!”笑两声,大概也正在不知该说该做什么,不该说不该做什么。他的尴尬让我越发尴尬,算是明白了旧社会新娘子蒙盖头的道理和好处。我们各自低目无语,我打定主意将“矜持”贯彻到底,洞房花烛夜的第一句话理当他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终于,他说了:“呃……不早了……要不我们……睡了?”</p><p class="ql-block"> 一个“睡”字,让我心里“呯”了一下,明白此“睡”非平日之所 “睡”。我真真实实矫情了,说:“嗯……你……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p><p class="ql-block"> 他转过身去再转回身来时,拿着一块布盖在床单上。</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 我问。</p><p class="ql-block"> “你不懂?” 他反问。</p><p class="ql-block"> “懂什么?” 我奇怪。</p><p class="ql-block"> “真不懂?”他更奇怪。</p><p class="ql-block"> 突然,想起了匪夷所思的故事和传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洞房花烛新婚夜”,我不知道正常状况下正常的别人们是怎么度过的?我只知道我的新婚夜是在提高警惕,防备两邻的紧张状态下——两邻就在矮墙隔壁左右,兵士们的呼噜声、辗转声、梦呓声、磨牙声清晰可闻,惊心动魄; 而夾在矮墙中间的我们的洞房里,呼吸稍一粗重,木床略有咯吱,自己都会被惊到吓到——两邻隔墙有耳啊!花烛一夜,别跟我扯什么“良宵苦短”的鬼话,那简直就是长夜茫茫无尽期,所有的感觉都是在做贼,战战兢兢惶惶恐恐抖抖嗖嗖,总在等着天亮,天亮,快快天亮!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倒是亮了,却很久不敢走出婚房,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旦出门,一旦别人瞟来一眼,一旦有人冲我一笑,便心怀鬼胎地觉着那一眼那一笑都别具讥诮,一定是晚间的什么动静儿被人听去了。</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天后,“偷人”般的新婚夜终于熬出了头,成为我丈夫的那个人结束了在团部的集训,欢天喜地携我回归他当指导员的连队驻地——丁家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天飞着小雪,汽车才到村口,他就说:“咱们下车吧,大家都来欢迎你了。” 又一番恫人景象:连队官兵和丁家庄的村民们在寒风小雪中夾道而立,提踵引颈来看他们听说是”川辣妹子”的南方媳妇儿。所有的脸都被春寒的料峭刺刮得通红粗糙。士兵们不说话,只是笑,吸溜着鼻子憨憨地笑;小干部们拥上前来,喊完指导员好就喊嫂子好。一声声“嫂子”好剌耳,听得我满身鸡皮疙瘩,一夜之间我就蜕变成了“嫂子”?等同于“小娘儿们” 的“嫂子”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村民们男女老少分群而聚,有的裹着头巾,有的戴着棉帽,有的把两手插在袖管里,有的在雪地上跺着双脚,但却目光一致地在我脸上身上扫描。他们可是无所顾忌,恣意对我进行点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年轻女人说:“哟!那脸蛋儿咋这么白?” “抹白面儿了吧?” </p><p class="ql-block"> 老女人们操心道:“那么小的腚,生得出儿子吗?” </p><p class="ql-block"> 老爷们儿一般不多嘴,却冷不丁有个男声冒出来:“这么瘦,这么小,留神儿!三级风就给抬跑啰!”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爷们儿娘们儿都在笑,这“三级风”后来成了我在那个村里的大名。每当我跟着我那个“他”从住房穿过村子去连队食堂吃饭时,都会有村民跑出来看我,还有人喊:“瞧!三级风来了!三级风来了!” <span style="font-size:18px;">多年后,我在金庸小说里读到“梅超风”这个人名时,都会想起自己曾是“三级风”。</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级风”的出现,居然也能成为孩子们的兴奋点,他们常常成群跟在我和他的后面,流着鼻涕拍手蹦跳,连喊带叫:</p><p class="ql-block"> 解放军,叔叔好,</p><p class="ql-block"> 穿皮鞋,戴手表,</p><p class="ql-block"> 阿姨跟在后面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连队,我们有了单房独幢,建在晾晒谷麦的场院边上的房间,不与任何房舍为邻的被称为“干打垒”的土坯房。房内地面是黄土的,被夯实过的;中间有取暖烧水用的煤炉子,燃着红红的炭火,火上座着一把铁壶;靠墙一张大炕,稳重敦实;炕上方有窗户,九宫格的窗棂镶着玻璃糊着白纸,但看得到有块玻璃破了;门似乎也不大严实,细心看能找到缝隙;再就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了。他告诉我,这屋还是跟生产队临时借的,平日里他是和连长合住一宿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好歹,我们有了私密空间;好歹,我们可以放松警戒……但后来才发现,这里的“私密”也有限得很,“警戒”之弦可是放松不得,因为会在夜里听到窗外墙跟儿下的窸窣声窃笑声;会在不经意推开门的刹那,被一堆叠摞在一起的脸孔吓飞了魂魄,然后是偷窥者们在哄笑声中作鸟兽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类情境画面,在当时,实实在在可恼可怒,但现在忆起,却真真正正可喜可乐可爱,每每想到都让我忍不住要笑——脸上、眼里、心头,都在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丁家庄蜜月才十天大约,他又被召到石家庄师部去参加什么班,半个月。他不好意思带我去,就让我留在村里,说周末回来看我,并委托连长照顾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临走前,他想到必须要解决我上厕所的问题。因为连队只有男兵,所以只有一个男厕所。他在的时候都是他先去打探,里面没人了让我进去,他在外面把门儿。他走了,总不能让连长替我探厕把门吧,于是,就利用一个废弃了的小土棚,为我刨了一个“厕所”,并用纸板端端正正写了“女厕所” 三个字贴在门口,说是连队第一的也是唯一的女厕所,我专用——这殊荣!这待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贯喜欢证明自己独立、能干、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我,却偏偏在他刚离开的当天晚上就出了状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走前告诉过我睡觉前如何封火炉子,我心想“那也算事儿?” 不屑在意。次日早上,我去给送早餐的通讯员开门时,一头就晕倒在了门边——煤气中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连长吓坏了,连声叫唤:“我的姑奶奶!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指导员交待!”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那天起,我不想麻烦别人也必须麻烦别人了。为了确保我的安好,连长每天傍晚来检查我封炉;每天早晨带兵出操都要特意绕过我的小屋,都会对着窗户小声唤我:“小孟,你好吗?“。这轻轻的呼唤声是以带兵跑步的粗犷号令同样节奏穿插交替的:</p><p class="ql-block"> “一!一!一二一!”</p><p class="ql-block"> “小、孟,你好吗?”</p><p class="ql-block"> “一!一!一二一!” </p><p class="ql-block"> “小、孟,起没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听过这样的出操号令和关怀呼唤吗?我断定,没有!此事绝无雷同,此声绝无相似。每当听到这呼唤,我都会把小木窗推开一条缝,以示安好无恙。然后,就是连长的号令声和脚步声们带着节奏渐行渐远……半小时后,就有通讯员送来比食堂里的窝窝头小米粥多加了鸡蛋或是花生米儿的早餐……</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样麻烦别人的情形,持续了五六天,直到师首长听说那人的新媳妇儿刚结婚就被撂在了乡下连队独守空房,心有不忍,派人把我接到师部为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师部,是我多年前千里投军未遂,却莫名其妙私定了“终身” 一段缘的地方。这回,真验证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营房依旧,老兵流散一一最熟悉的叶木申干事、李河队长、王光玉才子、铁铮政委……就连拍着胸脯许诺说要招我为六十一师第一女兵的老王师长都离开了这座营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又住进了师部招待所,还在当年那片地面上,还是当年那排房,就连房间,也似乎是我当年住过的那一间。较之正定县丁家庄,师部招待所舒适了许多许多,宽敞明亮的房间,水暖设备,干净的被褥,白面馒头大米饭,每周都开放的澡堂和男女分用的专业厕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写到这里,发现写不下去了,我居然忆不起入住舒适的师部招待所后还有什么稍稍精彩的事件。我只能这样认为:舒适的日子是单一乏味的,而有味儿的日子必定杂陈着酸辣苦甜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刻于骨铭于心的是:正定县城里的团部倉库洞房夜——虽然风声鹤唳,步步惊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从来不曾忘记:丁家庄连队里的桩桩件件——</p><p class="ql-block"> 干打垒的土坯房;</p><p class="ql-block"> 不动摇的大土炕;</p><p class="ql-block"> 纸糊的窗棂和不严实的门缝;</p><p class="ql-block"> 暖我又害我的小火炉;</p><p class="ql-block"> 为我专修的女厕所;</p><p class="ql-block"> 喊我“三级风”,还会贴墙根儿窥门缝儿的爷们儿娘儿们哥姐们儿孩儿们;</p><p class="ql-block"> 那一顿顿由通讯员送来的窝窝头、小米粥、鸡蛋、咸菜、花生米;</p><p class="ql-block"> 那一声声连长穿插在晨练号令中的关怀呼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啊哈! 我的大婚,在军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图片取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