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田锡国兄》第一集

岳贵春

<p class="ql-block">《纪念田锡国兄》第一集</p> <p class="ql-block">写给申辰星老师:</p><p class="ql-block">田锡国是我的同乡,小学一年级就是同班同学。他比我大几岁,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处人处事上都比我睿智、成熟,因而我始终把他当做我的榜样,我的楷模。加之,在长时间相处的时间里,由于彼此有许多共同之处,就成了比较贴心的好朋友。小学、中学、直到大学都在一起,就更觉得珍贵。毕业之后又都在长春从事教育工作,彼此之间的关注、关心、甚至关爱,远超出了同学,亲如兄弟。我在解放大路宿舍住的时候,每逢周末他经常来我家。临走时他总会说到隔壁看看老同学。我就知道你和田居俭是他要好的朋友。时光荏苒,如今我们都已经年近九旬了,而他却英年早逝。算起来已经二十多年了。那是2002年春,我得到了田兄病重的消息,心如刀绞。不久便传来了噩耗,泪流满面。我便写下了纪念他的文章。虽然文笔拙劣,但是真实地记录了我们少年时代的生活。再现了我一生都崇敬的大哥哥的学识、人品和风度,同时也反映了我们的那个年代的黎民百姓的生活状态。很想分享给你,以及你们大学同学,作为茶余饭后消遣,或是追忆往事的资料。有点不自量力了。</p><p class="ql-block">岳贵春</p><p class="ql-block">二零二四年十一月于纽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庆德:</p><p class="ql-block">昨天我给田锡国打个电话,他夫人王桂清接的。她说老田得了尿毒症住院已经一年多了。去年过了春节之后就去北京住院了一段时间。这次是住长春医大,已四个多月了。现在每周都要洗几次肾。年前他的两个儿子分别从加拿大和日本回来,我打电话时两个儿子都在医院。</p><p class="ql-block">目前状态尚好,没问她是否可以直接与老田通话。我体会状态不佳。我让在长春给我看家的孙女去看看,然后再给他们打个电话。</p><p class="ql-block"> 听到这一消息后,心情总是有些郁闷,1944年上小学一年级我们两个就同班,已经是快六十年的交情了。高考前的那个寒假你我他三个人整天呆在拜泉中学的宿舍里复习课程,其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这次来美国之前我的衣服都是他夫人帮我改的。为我送行在他家吃饭的情景犹如昨天。我常想回去之后和大家一起相聚,畅谈。但愿我们还会有机会。</p><p class="ql-block"> 咱们的老同学李培森已办好了移民手续,将于本月24日来美国。我委托他临行之前去看看锡国兄。上一次培森来美时就是在锡国家为他送行。</p><p class="ql-block"> 上面的这封信是春节过后不几天给你写的。这封信没写完大概又过了两三天我又给长春的孙女打电话,她说她代我和林素贤买了一束特别漂亮的鲜花给田锡国送到了病房。因为林素贤我们都是拜泉中学的校友。孙女说,由于见到他本人正在睡觉,很瘦,没有打扰他。两个儿子陪伴身旁。过后我又给田夫人王桂清打电话,以表示慰问。在电话中我似乎觉得她不太愿意过多谈及老田的病情。所以我对是否将此信息告诉你就有些犹豫了。但这些天来我一直想,你我和老田是多年的老朋友,像我们这么亲密的朋友也真没有几个。老田已到这个地步了,从情感上讲一定告诉你。当然,田夫人我是很了解她的,是非常大度,通情达理的人。我上面的顾及,也可能是由于她常期照顾病人而心地憔悴从而使我产生了疑虑。</p><p class="ql-block"> 为慎重起见,你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不必提到我。就说老同学的拜年或一般问候。我想她们就能和你说实情。</p><p class="ql-block"> 老田家电话:0431-568-9468 贵春2002,3,20</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纪念我亲爱的伙伴,我的兄长田锡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电脑前凝视着这可恶的屏幕,与庆德一起深深地陷入极其悲痛之中。我亲爱的伙伴,我的兄长田锡国仙逝了。可怕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不想再看庆德发来的唁函,我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透过窗户去看那远方的树木,枝桠繁茂的绿浪在我的眼中变得死寂,变得暗淡,变成迷茫一片。我悲痛,我怅惘,我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人在这时最喜欢黑暗。在黑暗中我又开始了瞑思,我站在异国他乡大洋的彼岸遥望着家乡,一股仙风把我吹起,我随着大洋的波涛,疾驰着,颠簸着,虔诚地呼唤着:“锡国兄,我的哥哥,你走好!”</p><p class="ql-block"> 我驾驭着太平洋怒吼的波涛回到了祖国,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我与锡国共同启蒙的故乡--拜泉。拜泉位于黑龙江省松嫩平原的中部,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土质极其肥沃,颜色乌黑似乎浸透了油,含有丰富的腐殖质。黑土层近两米厚,黑土下面是黄土,挖多深也见不到石头。土地平坦,向远方望去天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尽头。这里没有山,人们很少看见石头。象这样大片的黑土地不仅在中国,就是在全世界也只有几块,这是我来美国之后才知道的。我们小的时候,由于土地肥沃,这里的农业非常发达。只要种籽播下去,不必施肥就会长出很好的庄稼。农作物主要有小麦,包米,小米,黄豆。人们的主食主要是包米查子,小米和杂和面。杂和面就是包米面和黄豆面的混合面。白面也吃,但很少。还种糜子或红黏谷和云豆,通称大黄米和小黄米,那是用来做黏豆包的。经济作物主要是亚麻和甜菜。粮食非常充足,人们从不愁会挨饿。那时民间流传着“拉不完的拜泉县,填不满的安达站”以描述人民的富裕景象。说的是当时拜泉县每年打的粮食从入冬开始每天不断地用大车把余粮往安达火车站送,粮食之多是怎么也拉不完。这里夏季长冬季短,天气十分寒冷。最低可达零下四十度。这里不产煤,人们也很少看到煤。所用燃料主要是作物的桔棵,茅草,个别的还烧马粪。棉衣要絮得很厚的棉花,头上戴的多数是狗皮帽子,脚下穿的有蒲草编的草鞋,毡子做的毡嘎褡或毡靴。对于农民穿靰鞡是最为普遍的了。关东城三宝之一的靰鞡草到处可见。冬季的阳沟边卖靰鞡草的人站在沟里把直挺的生靰鞡草摁在沟边的石头上用木榔头把草砸得如棉絮一般的柔软。砸过的熟靰鞡草絮在靰鞡里,任凭天气多么寒冷也不会冻脚。</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前这里几乎没有人居住。当时城内只不过两三万人。绝大多数都是从辽宁,山东以及河北迁来的移民。语言与黑龙江,吉林两省完全相同,与辽宁稍有差别。民俗则以辽宁为主,同时也含有丰富的河北与山东文化。如老奤儿影,河北梆子,唱沂蒙山区小调的跑旱船都很流行。外来人叫当地人“臭迷子”,当地人叫山东人“山东棒子”,叫河北人“老奤儿”。“老奤儿”大部份是从河北的昌黎,乐亭和栾县迁移过来的。所以这是三种语言混杂的地方。山东人以从事重体力劳动为多,大部份在城边种菜,其聚居处称山东屯。河北人开商店、做买卖的较多,你进到商店里听到说“老奤儿”话的店员,俗称柜腿子和你打招呼十分亲切。药铺的店员大部是河南人。</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四年,也就是满洲国倒台的前一年,我九岁。那时人们不说周岁,都说虚岁。家里和周围邻居都说九岁了该上学了,于是我就和邻居的同龄小孩进入了学校。当时是春季始业,开学时间是阳历三月末,冬季尚未过去,天气依然很冷。大家都怀着极其新颖和兴奋的心情进了学校,当了学生。</p><p class="ql-block"> 拜泉城内共有四所小学,分布在城内各个方向。东南叫作新校,东北叫诚义校,西北叫建衡,西南为通灵。女优级叫致仁。男优级叫育英,都在城中心偏南一点。小学毕业后升到这里,优级相当现在的五六年级。两个国高,男女各一校。男国高在北门外,女高在东大营附近。田锡国和我入了作新校,而且我们俩被分到了同一个班。刚一见到他首先的印象是他的个子明显比我高,全班中他也是大个儿。说话是典型的河北腔,他的长相也极具河北人的特点。冬季他身上常穿着一件青色的棉袍,脚下穿的是家做的布鞋,头上戴的是狗皮棉帽。说话不象别的小孩那么粗鲁,很是文雅。那时他的名字叫田锡钴。我们谁都不认识“锡钴”这两个字,这一定是学问很深的人起的名字,其深奥处就不得而知了。叫此名字的人也一定是高深莫测,我的心中总是存着几分敬意。</p><p class="ql-block"> 那时还是日本统治时期,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站朝会。就是上课之前学生们都来到学校的操场,左右按班级的顺序,高年级在西边,低年级在东边。前后按照大小个的顺序排队,锡国比我个儿高,他总是站在后面。班主任站在班级的前边,面对着学生指挥本班。每班站两行。从第二个人开始将双手向前平伸,对准前人的双肩以保证队伍前后为一直线。立正,稍息,敬礼及其他所有口令都用日语。这些词把你训练得想忘都无法忘掉。学生的前面放着个大方木台,叫讲台,总指挥就站在台上。他的后面立着两个旗杆,一个升日本国旗,一个升满洲国旗。日本国旗依然是现在的膏药旗,满洲国旗则是红兰白黑满地黄。伴随着国旗上升我们要分别唱日本国歌和满洲国歌。升旗之后便开始作早操。朝会上校长和值日老师会到处检查学生的纪律,每隔几天还抽查是否戴名签。我俩在一年丙班。班主任是女的,姓李,个子比较高,名子和长相都记不清了。她比较善良,很少打学生。每逢朝会可能检查名签,她就事先准备几个备用名签偷偷给忘戴名签的学生戴上,以免受罚。校长姓娄,学生都偷偷地叫他的外号娄大肚子。高个子,正处于发福年龄,肚子较大。对于当时的平民百姓而言难以见到能够吃出硕腹来,这位娄校长的肚子就显得格外引入注目,因而得此雅号。朝会上娄校长漫步到处查看,他走到哪里,那里的学生便毛骨耸然。因为他在学生的心目中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人们从来也没看见过比他更大的人物。学生在他面前只能唯唯诺诺,唯命是从。打学生那是天经地义、司空见贯的事。娄家在当地是一个很有财势的家族。经常看到娄家的两个小男孩骑着两辆三轮自行车在校园内赛跑,老师们在旁边排手助威。看那欢快幸福的劲头,看那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气派,叫人多么羡慕,又多么妒忌。这两个小孩明显的比我小,也在该校读一年级,其中的一个就是始终与我们同学到高中毕业的娄常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