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晨昏更迭,昼夜交替。人活在世间,就是一天天过日子。千千万万个色彩迥异的日子,构成了不平凡的冷暖人生。</p><p class="ql-block"> 屈指算来,人过一辈子,总有几个特殊的日子令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它深深地烙印在风雨兼程的旅途中,镌刻于生命年轮的节点上。</p><p class="ql-block"> 1974年3月15日这天,对于我和我的许多高中同学来说,无疑是永生难忘的日子。因为从这天起,我们从学生变成知青,由校园走向社会,成为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的新农民,成为农业生产队的新社员。</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清晨,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我们国棉一厂子校七二届五班的四十多名同学,身背铺盖、手拎网兜整齐地列队在母校门前,即将奔赴农村插队落户。</p><p class="ql-block"> 亲人好友们来了,厂校领导们来了,学校老师们也来了,校门前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不远处静停着两辆解放牌大卡车,它将载着我们奔赴农村。</p><p class="ql-block"> 在隆重热烈的欢送仪式上,厂校领导向我们每位下乡插队的学生,赠送了四件礼物:一张铅印的光荣证,一本塑皮的日记本,一把崭新的长铁锨,还有一套学习资料。</p> <p class="ql-block"> 欢送仪式结束后,我将日记本、光荣证和学习资料装进挎包,然后走到父母身旁,将长铁锨递在母亲手中,笑着说道:“妈,我走了。这把锨就留在家里和煤用吧。”在母亲柔情和不舍的目光注视下,我和父亲登上了送行的大卡车。</p><p class="ql-block"> 车厢四周已经挤满了人。于是,我将铺盖卷放在车厢中间的行李堆旁,安顿年过半百的父亲坐在上面,这才转身手抓车栏站稳。望着车下送行的人群,我激动不已。</p><p class="ql-block"> 卡车缓缓地开动了,载着我们向厂大门口驶去。挺拔的钻天杨在春风中舞动着树稍挥手致意,夹道欢送我们远行。</p><p class="ql-block"> 别了,我的亲人我的家!别了,我的校园我的厂!还有一去不复返的学生时代和多彩梦想……</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大卡车沿着人民路向西行驶,望着一闪而过的熟悉街景,心中没有一丝离别的愁绪,反而涌动着壮行的豪情。</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我们这届高中生本应在1972年底毕业,由于“文革”形势的影响,结果在学校多蹲了一年。</p><p class="ql-block"> 在这被蹲的两学期里,我们每天按时到校,不是讲形势、狠抓思想,就是搞批判、开展运动。文化课也上,由于没有正规课本,就教一些实用性知识。如语文课老师讲得是汉语修辞常识,物理课学得是电路的并串联,并带我们去厂里新盖的干打垒房安装电线。新开的农业课讲得是小麦播种分蘖,老师那句“一棵麦子九个Sa(头)”的老陕话,惹得课堂笑翻了天。数学老师教得是机械制图,并要求同学们须用专业绘图铅笔、蘸笔和墨水。爱好美术的我兴趣大增,图绘得也是有模有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面对我们这些延期毕业的学生,学校和工宣队就想方设法,笼络住这群躁动不安的野马。如在厂区亭子池边开垦了一片地,种上小麦让我们实习作务。清明时节,组织全年级学生赴周陖野营拉练。我们身背行军包,手持红缨枪,将周文王陵做为军事高地进行实战演练,随后又列队为英模赵梦桃扫墓。夏季来临,组织我们去窑店公社西毛大队拉麦碾场,支援三夏。秋收时节,又转战到石桥公社石何杨大队田间地头摘拾棉花,到周陵公社黄家寨大队听贫下中农忆苦思甜,为以后下乡当知青做思想动员。</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1973年晃晃悠悠地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1974年春节刚过,我们高中七二届五班的同学和老师,兴高采烈地到咸阳服务楼人民照相馆,拍了一张毕业合影照。相片上题有毛主席的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p> <p class="ql-block"> 我们终于毕业了。毕业,也就意味着下乡插队落户进入了实施阶段。</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月,初、高中毕业生上山下乡当知青是一项基本国策,也是时代和命运使然。除了病残和独生子女等特殊原因外,统统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可谓一鞭子吆走。这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一条别无选择的必由之路。</p><p class="ql-block"> 对于下乡插队,我没有感伤和茫然,心里一片坦然和悠然,还加杂有说不清的期待。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翅膀硬了,都有飞离樊笼的愿望,况且都插队在咸阳近郊公社,与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学生远赴云南、内蒙和黑龙江北大荒相比,不知幸运多少倍。再说插队咸阳农村的老三届知青都招工走得差不多了,不会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吃上三、五年的苦,就会招工返城当工人了,有啥可发愁的呢。</p><p class="ql-block"> 3月来临,下乡插队日程进入了倒计时。学校让我们自由组合,男女搭配,四、五人为一组上报名单,以便按组分派到各生产小队。</p><p class="ql-block"> 3月12日,学校通知让上交户口簿,由学校统一办理城市户口和粮油关系的迁移手续。</p><p class="ql-block"> 这时,传来了确切消息,七二届一至四班学生将插队于联盟公社,我们五班学生插队在马泉公社。大家心中十分高兴,因为马泉虽然在全市16个公社中面积最小,只有9个生产大队,耕地都在塬上下,离城近,交通便利,条件较好。</p> <p class="ql-block"> 3月14日这天中午,我和杜鹏、刘斌、王保平三位同学相聚在母校门口,相互交流打探来的信息。由于上届二班学友都在马泉公社插队,一经打听,我们悉数得知,全公社9个生产大队,条件最好的是马泉、赵家和程家大队,日工分值都在六、七毛钱上下。姜家和大泉大队条件最差,尤其是大泉三队,是全公社有名的烂杆队。</p><p class="ql-block"> 那么,谁将分到哪个大队?好队还是烂队?这是最令人焦虑不安的大事。与其在这儿着急傻等,还不如去马泉公社问明白。于是,我们四人一商量,便立马借了两辆自行车,骑着出了厂大门,向西奔去。</p><p class="ql-block"> 过了西防洪渠便到了郊外。我们沿着三支渠旁的咸兴公路,一路西行。只知道路南是联盟公社地界,路北属马泉公社管辖,就一直向西骑去。一路打听,在一个丁字路口转向北行。穿过茂陵火车站东铁路闸口,终于来到塬下的马泉。我问路边趷蹴着的一位老农:“大爷,这里是马泉大队么?”</p><p class="ql-block"> “就是。你们找谁?”大爷咂了一口旱烟,问道。</p><p class="ql-block"> “我们找马泉公社。”</p><p class="ql-block"> “唉,公社不在这儿,在大泉。”</p><p class="ql-block"> 我们四个顿时懞了。“哪大泉咋走?”</p><p class="ql-block"> 大爷扬臂一挥,说:“顺着这五渠岸端向东走就到了。”</p><p class="ql-block"> “还有多远?"</p><p class="ql-block"> “远着呢,约七、八里路。”</p><p class="ql-block"> 谢过大爷,气喘吁吁的我们便又骑车向东奔去。</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大汗淋漓地骑进公社大院,顺着院西边的台阶登上了塬坡,一长排平房展现在我们面前。敲开公社团委尹书记的房门,尹书记得知我们是即将来插队的一厂学生,便问我们有啥事。刘斌指着杜鹏说:“他叫杜鹏,我叫刘斌。不知我俩分到哪个大队了?”尹书记说:“我查一下。”转身进了房门。不一会儿,笑着出来对杜鹏和刘斌说:“你俩都在程家三队。巧得很,我就是咱程家人。”杜鹏和刘斌一听分到了程家,十分高兴。</p><p class="ql-block"> 这时,我和保平急了。保平忙问尹书记:“那我俩分到哪个队了?”并报上我俩的名字。尹书记又进到房里,很快便出来连声说到:“都在,都在。”</p><p class="ql-block"> 太好了,都在程家!要知道,程家大队可是市委王书记亲自抓的点啊。我们四人都高兴地合不拢嘴。</p><p class="ql-block"> 这时,尹书记对我们说:“明天早上你们就要下来了,公社还要开欢迎大会。赶快回去准备吧。” </p><p class="ql-block"> 听说明天就下乡,我们急忙出了公社大院,沿着五渠旁的土路向东骑去。保平一边用力蹬车,一边对我说:“早知道公社在大泉,咱就顺着塬根走,也不用绕那么大一圈子。”我听后笑着说:“也挺好。你想么,咱明天下乡,今天就提前把全公社转了个遍,不冤!”</p><p class="ql-block"> 刚回到家中,母亲生气地对我说:“你跑到哪儿去了?学校通知明天早上就要下乡,却到处找不到你人!”我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将新缝的被褥仔细叠好,用旧线毯包裹严实,再用打包带捆绑得四楞四正。打背包这活儿,我们在学校军训时已打得相当熟练了。网兜里装上脸盆、缸子和洗漱用品,挎包中塞进几本书和日记本,再掏出钢笔吸饱墨水,准备工作一切就绪。</p><p class="ql-block"> 晚饭以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走出家门,穿过丙二村的联排平房,沿着栏杆池、亭子池和莲菜池一路走去。站在空旷的大操场,高耸的大舞台,四周挺拔的钻天杨,这是我们天天出操跑步、打球锻炼和时常开大会、看演出、看球赛的地方。穿过大操场向东行,南边是青砖红瓦的中学教室,北边是俱乐部、粮油店、合作社商店和理发馆。向北拐,路边就是热气腾蒸的锅炉房和圆碉堡般的公共厕所……</p><p class="ql-block"> 我在一厂生活区转了一大圈儿,这熟悉而亲切的场景,浸润着我童年和少年生活的日常往事,勾起了我许许多多的温馨记忆。而明天,我将告别这一切,迈出这高高的厂墙,到农村当一名农民修理地球,走向社会独立生活,独自闯荡,奔向未知的未来。</p><p class="ql-block"> 对于一个不满18岁的青年来说,真正意义的人生,才刚刚开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