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事杂记

蓝天之上

胖子（上）

胖子大名蔡九，是贵州人，具体地址我也不是很清楚，因身高马大，肚皮鼓鼓的似圆球，人们都叫他胖子，久而久之，真名倒快被人遗忘了。

胖子是22年来厂里的。那时我们的厂子才刚刚开业，胖子干的是司机的活，人胖，有点懒惰，厂里也不是很满意，因为招工不易，勉强吧！

胖子对于厂里的待遇，也不是很满意，刚开始我们开给他的工资是每月大洋6500，同行业中属中等。

所以胖子暗地里也去各厂子打听转悠，同行工资大体如此，再加上我们厂里活不是很忙，所以胖子也待了下来，我们呢，以后陆续的找了几个，懒且笨，大体不如人意，胖子懒是懒，可嘴皮子活泛，头脑聪明，送货出去出什么小事，都能处理得当，慢慢的，我们双方互相能容纳了。

23年的时候，胖子带着老婆杨芳，要求一同安置在厂里，因为厂里没有宿舍，所有的工人都是自己租房子，胖子随带一条件，在厂区上方我们厨房的旁边，有俩间小房子，他要当厨房，我们也答应了，我们正式开始了比邻而居了的日子。

慢慢的，胖子的后属部队也进驻了。

他自老家带了三只斗鸡，高高的脖子，长长的腿，红红的鸡冠子，一迈一大步，似将军似的，拿厂边上的竹子在厨房后边的空地里扎了篱笆，四周拿网围了个鸡窝子，又陆陆续续的买了好些半大的母鸡，整天咯咯的叫唤，可篱笆扎的不大好，鸡又好飞，关不牢，所以厨房周边的地面上一滩一滩的鸡屎。

胖子送货送久了，那那都熟悉了，他动作麻利，我们送货是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有多余的时间他就四下转悠，山上的竹笋，杨梅，地头的紫云英，集市上的便宜小菜，厂区丢弃的木板，鞋架，盆景，花苗，都被他一一拾掇而来。

木板子多了，他一一改造成蜂箱，闲暇之余，去山上捉了几窝野蜂，于是我们厨房的四周堆了好多好多的蜂箱，蜜蜂嗡嗡嗡的飞旋在边上。

胖子好养狗，陆续的捡了几条回来，可都不长久。

最先的是一只胖乎乎的白色小狗狗，毛色纯白纯白的。好像只2个多月，胖子起先中意的不得了，买了奶粉款待，也常给它洗澡，渐渐的就没了耐心。他们夫妻俩又懒，加上小厨房通风不好，天气又热，他们中午不做饭，常买来吃，小狗狗也就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们中午都在厂里吃的，小狗也乖，常呆在我们厨房的外边，眼睛溜溜的转动，小尾巴一摇一摇的，等待着我们的施舍。

过了些时候，我们上来吃饭时，好像没小狗狗的踪影，问胖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最后来，又捡来一只黑黑的瘦瘦的小狗，过不了多久，也是不知所踪。

最后来，一只金毛狗又抱来了。。

这只金毛是胖子老乡送给他的，老乡回老家去了，金毛就送人了。

金毛狗看似体形庞大，可天性温顺，特喜欢缠人，又不凶，我去厨房吃午饭的辰光，金毛老远的就来接我了，一边走，边摇尾巴，边吭哧吭哧喘着，我们吃饭的时候，它呆在门外，眼巴巴的瞧着，涎水嗒嗒的流淌着，我常丢唷尽了肉的骨头给它，它一窜老高老高，准确无误的叼着。

碰到天气炎热的时候，金毛常滚一身泥巴，肚皮底下乌黑乌黑的，一问才知道这东西太聪明，不知怎么的知道厨房的后面有个山涧，山涧间长年有水，只是水坑不怎么大，淤泥堆积，所以它就常脏兮兮臭哄哄的，从没看到胖子给它洗过澡。

又过些时候，金毛也不见了，胖子也不急，问他：你那金毛那去了。

不知道啊，我也好久没看到了，估计被人拐去杀肉吃了。

胖子就这样，缺心少肺的，一点儿也不心疼。

忘了说一下胖子的家庭情况：

胖子是84出生的，有四个儿子

大儿子03年，二儿子05年，依此类推，每两年一个，得知他养4个儿子，我们都睁大了眼.

四个儿子，4套房子，四份彩礼，想想都头疼，胖子来借生活费的时候老说：没钱啦没钱啦，他们的工资基本上都借光光：。

“人多，开支大，没办法。”

“谁让你生四个儿子，活该受累。”我常怼他。

“我就是想生个女儿，谁知一生又是儿子，一生又是儿子。”

“人多也好，多少热闹，等我到五十多岁的时候，就不干了，一个儿子给一千大洋，到那时我就翘起二郎腿，带带孙子晒晒太阳，养养鸡种种菜，儿孙满堂，多少味道。”

胖子呲溜着嘴皮子，微黄且黑的牙齿露了出来，微眯着双眼，臆想着那遥远的幸福时光。

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去年上半年，胖子想方设法的把老大老二拢在厂里干活。他老婆说俩儿子独自在外打了几年工，一个子儿也没落下。

夫妻俩打的算盘很精，拢在一起，开支就省了好多，厂里是计件的活，娘俩仨个呆一起干，工资也是可观的。

干了些日子，大儿子首先不乐意了。

胖子脾气不是很好，又不准儿子独自跟厂里拿生活费，活要干，自由又没，自己的辛苦钱还不能由自己支付，他大儿子首先起来造反了，兄弟俩联合起来，跟厂里说辞职，让我们把工资结出来。

这情况我们肯定反馈给胖子。

胖子还是有点手腕的。

厂里有两个司机，俩个跟车的，跟胖子的那一个一只眼睛白多黑小，给起了个外号叫标眼，本来是叫白眼的：嫌这有点不文明，厂里生产的产品中规格多多。有标眼，小眼，大眼之分，他们就选了这个名，还是讲文明的。

这标眼视胖子如大哥，天天胖哥长胖哥短的，唯胖子马首是瞻，都忘了谁是老板了。厂里派给他的活，他干起来嚰嚰叽叽的，可胖子发话了，他立马屁颠屁颠的干，听人说胖子以前也是当老板的，揽过工程，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老板不当：外出去打工。

胖子有这手腕，肯定也能镇得住家里的那几个小屁孩。

可那个老大，为自由，坚决要革命到底。造老子的反，不久后独自去了广州，后来又去了金华。，再后来如断线的风筝，不知所踪了。

相比之下，老二社会经验略输老大，被胖子笼络了，和母亲杨芳一起，依然在厂里上班。

胖子为人大体上不错，可相处久了，有时也会闹情绪。

厂里这生意，相比之下上半年好些，下半年差点，订单不怎么多。所以计件员工也不是天天有活干，大家基本上如此。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同行的厂子基本也差不多，现在的大环境不行，厂里也是度日艰难，可只要他老婆儿子休息两天，赚不到钱，胖子脾气就上来了，呲牙咧嘴

哇哇的叫嚷，时不时拿辞职威胁厂里。

以前的时候，考虑到老员工，毕竟送货人头混熟了，我们也不想他辞职，所以好言相劝，给他提了工资，又让他老婆没事时去干杂活，毕竟他家确实有困难，还有俩念书的儿子，一个初中，一个高中。

厂里也是尽心尽力了，可胖子却是…后来又有几次不动以辞职威胁，作妖作怪，搞得厂长也很头疼，再后来一次把我们彻底惹毛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离了谁地球都照转，厂长摞出狠话：爱干嘛干嘛，不干立马就滚蛋，没了张屠夫，就吃带毛猪不成，大不了重新找。

胖子最后一次又闹情绪的那天，胖子不来送货，他老婆杨芳及儿子都不来干活，他们这货厂家等用：急得很，我们也不叫，自己这班人天没亮就起来了。送货的送货，压定子的压定子。

第二天，没人叫，他们一家子却又来上班了。我们不理不问，经过胖子老婆杨芳面前时，我板着脸，瞧都不瞧一眼。

这样过了两天，杨芳也许自觉得没趣，讪讪的，没话找话，跟我套近乎，我也放下了自己的僵硬，但却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们刚来的辰光，我有时也跟杨芳一起干活，拿他们当邻居朋友似的，家里种的菜啊丝瓜，黄瓜什么的，有啥给啥，谁知人家翻脸跟翻书一样，关键时刻给你摞挑之，说不干就不干。

后来听人说胖子那一天转悠了好多地方，可那是淡季，人家厂里都要裁员呢，那还能安置你这一家三口的工作，不得已：他又得灰溜溜的回来。

我对他们一家子，冷场了好些日子，翻开温情的面纱，人与人之间，是如此的不堪，在利益面前，亲情都不堪一击，更甭管邻居朋友了。

经过此事后，胖子一家也彻底不闹了，因为明白谁都不易。偶尔休息一二天，也不会对厂长粗脖子红脸，大呼小叫了。

人总是容易健忘的，我也渐渐的忘了胖子他们的不好的地方。原谅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在过后的日子和平相处。

胖子的后属部队又壮大了不少。

经过一两年的开支散叶，到今年年初的时候，胖子家的鸡是浩浩荡荡的，从以前的仨只上升到十几只，说一下那以前的仨只斗鸡。一只被老鹰叼走了，一只死了，还剩一只，这些鸡娃鸡婆子在那斗鸡的带领下，在我家的地盘上彻底放飞自我了，想干嘛就干嘛，买来的鸭子也大了起来，时不时的去后边的涧里游水嬉戏，所经之所，鸭屎成堆，我们的地方彻底成了他们家的后花园了。

碰上节假日就更热闹了，胖子呼朋唤友，搭起帐蓬，垒起七星灶，招待十六方。象办酒席似的，这里一桌，那儿一桌，标眼常在胖子家搭伙。凭心里话，胖子人缘还算是不错的，家里的伙食还是可以的，（不做饭除外）我们晚上在厂里吃的都是中午的剩菜，热一热就对付一下，胖子家却是炊烟高起，硬菜一只只，时不时整只鸡，猪蹄，等等，放在空地的大灶上烧，柴火是现成的，边上成堆的枯树枝，胖子又会烧，配料又丰富，土豆片，青红椒，洋葱，常常是我们这边残羹剩饭的对付着：他那飘过的食物的香味直往我们鼻孔里钻，女儿常滴沽：

还老板呢，还不如胖子一家吃得好。

就胖子这一家的用法，个个都是花钱的主，老的爱胡玩，老婆爱打扮，小的又…估计绝对是存不了什么钱，还四个儿子呢，房子也没造，拿什么讨媳妇，估计又想白拿吧，那个嫁他家也倒霉，要啥没啥 。

有是又是一脸的羡慕：晩上胖子一家又吃大餐了，真香啊。

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他们一家快乐逍遥，旁人却是庸人自扰，好笑好笑。

胖子（中）

这几天，胖子厨房那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的人，并且胖子老婆杨芳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出啥事了。

一问，才得知，胖子家要添丁进口了。

怪不得，胖子这几天，嘴角总是微微上扬，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原来是升级了。

记得胖子大儿子去年四月份左右跟胖子闹崩了，独自去的金华打工，以前那个下过彩礼的媳妇儿，好像也谈不拢了，听胖子说正找律师起诉呢，想追回些彩礼，数数指头，满打满算，胖子儿独自去金华，也只有十来个月，现在却崩出崽子了，这速度，这手段，杠杠的。

厂里人多，八卦也多，听说胖子现在那个儿媳妇，只十六周岁，怀孕了连一次检查都没做过，也不知预产期，也许是太小了，懵懵懂懂的啥都不懂，胖子儿子去上班了，那小媳妇就在屋里睡大觉，胖子老婆怕这样不好，特地让儿媳妇过来散散心，那小媳妇一个子儿也没，胖子老婆打给她一千大洋作路费，过来好像不到几天，就生了。

去医院的时候又闹出笑话，胖子老婆只是陪着去检查，一查之下，才知道早过预产期了，可怜她连一片尿布，一件小孩衣服也没准备，孩子就光溜溜的来到这世上了，气得医生大骂：你小媳妇小不懂事，你这当婆婆的是怎么回事。

还好同产房的人，小孩衣服准备得满满当当的，送了几件给她们。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天，胖子总是笑咪咪的，别人也打趣：胖子胖子，孙子都生了，你这彩礼多少总得给些了吧，订婚酒也该办办了。

呵呵呵，胖子呲裂着嘴角，露出满口黄黑相间的牙，“这彩礼呗以前那个给过了，酒也办过了，这个就算了。”

好手段，一个铜板不花，捡回来一媳妇，外加一孙子。

众人啧啧啧称赞，胖子陶醉在这赞美声中，晕了晕了，醉了醉了。

只是我有点可怜这女孩，花蕾还没盛开，就凋零了，十五六岁就生仔了，谋生能力估计都差不多是零。以后带着孩子，过着手心朝上的日子，想想又该是什么滋味。

怪不得人说，小姑娘是最最好哄的，一粒瓜子儿，几颗糖果，外加几句甜言蜜语，就急哄哄的给出身子，给男人生孩子，而一旦上了年纪，有了阅历，有了谋生能力考虑到方方面面，就不会轻易钻进婚姻的圈圈里，所以呗穷男人打光棍的会越来越多。

想起胖子那个堂哥的儿子，也曾跟胖子一起来厂里当司机，那青年跟我女儿同年，只有二十七岁，却是四个女儿的爹爹了，夫妻俩一同出门打工，把四个小孩扔家里，打着打着，女的跟同厂管理人员好上了，要离婚，男的不依，以跳河威胁，却阻止不了妻离婚的念头。他们俩倒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四个孩子。

胖子那儿子，也只二十多一点，这俩个年轻的爹妈，自己还是孩样，他们太年轻了，也没太多的谋生能力，他们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我又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