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1993年9月初赴汕头大学开学（2024年9月）

八尺男儿

忆1993年9月初赴汕头大学开学（打油诗一首） 一年一度开学季到，录取到各大高等院校的学子们开始了新的求学生活，看着下一代的少年们豪情满怀激情扬溢地奔向校园，31年前自己到汕头大学开学的情景复现眼前，遂随性涂鸦一首“顺口溜”以作纪念。 九月初始新学期秋风送爽稻浪飞寒窗苦读十二年高考分数696录取通知领到手汕头大学第一批粗茶淡饭三张桌 亲人邻里来祝贺1蛇皮袋中装行李 数百盘缠裤头藏2为搭朝晨早班车提前一日下大柘夜宿平远老车站 六元一铺三人挤3东方拂晓启新程 隔日班车下汕头4车经煤田四望嶂 乌金满岭火红途5 猴子岽山玉带缠6盘旋迂回林涛间潮汕平原入目来已是午后两点半揭阳海关犹记得 巨石满山国道边7三点半钟到汕大花红旗艳人声喧 叶帅手迹汕大名8镌入校牌映眼帘 博士帽下进校园9桑浦山麓始新篇 注释： 1.八九十年代，农村考上大学的学生不多，家乡有在开学前为上大学的孩子摆宴席庆贺的惯例。赴汕头大学前几天，家中也备了几桌简单的农家饭菜，自己一大家人、母亲娘家人及同屋邻里代表都来庆贺并封了“茶钱”（即红包，我们乡下惯称开学路途买茶饮的“茶钱”）。我这种属于小范围庆贺，据说当年有些考上国内名校的同学摆了十几围台的升学酒席。 2.我在领取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到县城日杂商场买了一个25元的编织袋，把衣物及日常生活用品装进里面，行李不多，编织袋显得空荡荡的。刚刚结束夏季割禾莳田农忙劳作的我，黝黑瘦削，浑身还散发着禾秆、泥腥味，拎着编织袋出门时与那个年代外出打工的少年民工没有什么两样。有过搭长途客车外出经历的人都会提醒出门一定要保管好钱物，车上或路途停靠点经常会有扒手偷窃钱物。我母亲从破烂的裤子上拆下一个“泡袋”（屁股那个位置的口袋）缝在我新买的裤头内部靠近肚脐的右下方，将随身携带的数百元生活费装进里面，需缴交的学费近千元（我们是高校象征性收费的首届学生，汕大国家任务生每学年学费930元，代培、自费生好像要3、4千元/年）则交由随行的五姐夫携带。一路上，司乘人员也反复提醒下车吃饭、方便时要注意看好钱物，那一刻我觉得裤头内的那个“锡袋”（客家话称此种暗袋为“锡袋”，可理解成锡与隙同义）母亲缝得太英明了。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前的每一个暑假，我都会在这些与我女儿同龄的汕头大学学弟学妹们身后的田野里劳动。图为2019年5月汕头大学学生到角坑村参加南粤古驿道定向大赛的照片，看见母校的旗帜飘扬在家乡，飘扬在我就读的原角坑小学前方，我非常珍惜地保留下这些照片。 3.平远县老汽车站位于平城中路，二楼有车站旅社，每间客房有木板床铺、草席和蚊帐、洗澡铁水桶配备，每铺6元/人/晚，洗澡统一到楼道尽头的公共浴室。像我一样家居远离县城的乡镇农村（八尺镇距县城27公里，当年的206国道全程沙土路，有早班、上、下午班三趟班车到县城），县城没有亲戚可投靠寄宿的长途早班车乘客通常会在此住宿才赶得上天不亮就出门的班车。我们当年花了18元开了一间三铺位的三人房（同行的还有一位赴莞打工的五姐夫的堂侄）。在附近老市场的一间潮汕饭店炒了“粄皮”（“一只贼古三只名”，客家话说的“粄皮”，潮汕话称“粿条”，广府话称“河粉”，实际上是同一种米制食品）解决晚餐后，三个人在吱吱作响的老旧吊扇陪伴下挤住了一晚。 随后几年的开学前，我分别在平远中学学生宿舍沈燎原床铺、县委党校钟叔（汕大医学院校友斌才父亲）家、县委党校校办企业墙面粉厂（即仿瓷粉）职工集体宿舍（同生产队志军叔当年在厂上班）、超竹信用社职工住宅（汕大93国际会计校友黎伟本兄长家）寄宿过，深表感激。95年底广梅汕铁路开通后，当天从八尺角坑出发搭车赶往火车站即可赶上适时开往汕头的学生半价票火车，从此再也没有开学前下大柘寄宿过夜烦扰人了。 为了与先毕业在梅州市轻工业进出口公司上班的黎同学相聚畅叙，有一次开学前我还与现已任平远县人民医院领导的师弟老九在黎同学的高中同学天赐兄租住的简易铺位（散装硬木板架在红砖上面拼成）睡过一晚，并联系好租住在邻近的摩的司机次日早上送我们到火车站搭乘火车。这“一晚一早”发生的事情我们至今没有忘记：一是我与老九合睡的床铺半夜突然红砖倾侧床板散架，只能重新铺好入睡。二是服务周到的摩托车司机把我们送到火车站台后只顾着收费和说着祝我们一路顺风的好话，全然不记得要回我们头上戴着的两顶头盔掉转车头就走。经半夜塌床惊扰睡眠质量不好的我们居然也毫无感觉，两人头上还戴着头盔就上了火车，待找到位置放好行李后才反应过来头盔没还给摩托车司机。此刻火车即将启动，那位热情周到的摩托车司机也早已驶离站台。我根据参加工作后买头盔的经历估价，那两顶当时只能留给列车员的头盔起码要50元才买得到，这位未天光就出门只收回10元不到费用的摩托车司机亏大了。 1996年我结束了在平远法院的实习后，独自一人选择了经梅州市坐车到丰顺县城汤坑，再转车至揭阳，然后从揭阳坐车回汕大的路线。中午到达丰顺汤坑后，在路边的一间小吃店花了几元钱买了一份现做的“汤坑捆粄”当午餐，也是第一次品尝这种地方特色美食，其实我们学校饭堂也有类似的“汕头捆粿”，形状是圆筒形的，皮厚一些，记不得是一元还是五毛一筒了。“汤坑捆粄”包裹成方形，现做现卖，热气腾腾，米粄馅料香喷喷，加上我已是饥肠辘辘，吃得很过瘾，所以我对“汤坑捆粄”印象很深。十多年前我在高明的民安市场买菜时偶然发现附近有一家经营丰顺捆粄的摊档，我还专门买了一份重温了一下当年返校路途的“汤坑捆粄记忆”。据说，“汤坑捆粄”是丰顺人的乡愁记忆。难怪移民美利坚合众国的我老婆的姨妈、姨丈和表姐妹们（都是丰顺汤坑人）数年前回来时谈起“汤坑捆粄”还饱含深情，说“十分香，十分好吃”。 平远老车站及二楼旅社内的床铺记忆图 平远老车站旅社 当年搭隔日班车下汕头的复原场景 汤坑捆粄 4.隔日班车：90年代往返汕头的班车只有一部。当天从平远到汕头，次日再从汕头返回平远，故称为隔日班车。班车天未亮就从平远出发，下午四五点钟左右到达汕头，汕头大学在距离市区五、六公里的大学路旁边，平远往汕头的班车经过校门口。 5.初出远门的我，对车窗外的一切都甚感新鲜好奇，位于平远、兴宁交界处的广东省四望嶂煤田景象令我大开眼界。放眼望去，煤炭漫山遍野，机械、车辆和工人在山上山下川流不息，矿山灯火通明。兴宁黄槐镇境内的公路两旁遍布冶炼生铁的土高炉，沿途数公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若干年后，我读到了路遥的作品《平凡的世界》，里面描述的孙少平挖煤的煤矿画面和这里的景象几乎完全一致。几十年来，四望嶂煤矿经历了辉煌、衰落、转制、矿难、彻底关闭和转型治理的曲折道路，深黑的矿井、矿道、一幢幢废弃的楼舍、子弟学校、剧院、商店和绵延伸向远方的运煤专线梅隆铁路记录和诉说着悲喜交集的煤田记忆，或许也有“四望嶂版本”的孙少平、田晓霞之间的青春爱情故事…… 四望嶂煤矿关闭后的现状，曾经的辉煌一目了然 运煤专线：梅隆窄轨铁路（黄槐-龙川老隆）的历史画面。93年高考后，作为外语类考生的我与几位同学到梅州市参加英语口语、听力考试。考试结束后，我到梅县东山中学与八尺中学同届的韩小坚同学（他在东山中学就读，也是外语类考生一起参加口语、听力考试）在他们面朝体育场的宿舍里吃宿管工作人员售卖的晚饭，一起共进晚餐的还有他的两位同学：一位是蕉岭籍的曾志运（他后来考进汕大外语系大专班英语文秘专业，我们在汕大校园再次相逢并偶有坐嬲，据说毕业后回蕉岭当英语老师了）、一位是兴宁籍的舍友，期间他的兴宁籍舍友边吃边匆匆收拾行李说要赶时间搭火车回兴宁，这是我首次听说梅州市内有火车搭。在梅州还未通铁路的年代，梅隆运煤专线上的火车也加挂了载客车厢，便利了沿途兴宁、梅县百姓的出行，让他们比梅州其他县区的百姓更早享受了“煤铁时代”的红利，亲历了丰富的“煤铁故事”。小坚同学的舍友当年便是坐这趟专列往返于兴宁与东山中学的常客，不知道那位高考结束后坐着煤铁专列回乡的哥们后来考进哪所高校了。今天，这一切都成了他们的追忆。 广梅汕铁路：1995年底广梅汕铁路全线通车后，广袤的粤东地区结束了手无寸铁的状况。当年的大学生可凭学生证半票乘火车返学回乡，我们也结束了“搭隔日班车下汕头上平远”的历史。当年寒假，我们梅州籍的大部分学生登上火车回家，整节车厢坐满了男女大学生，其中不少人是首次坐火车，对车窗内外的一切都倍感新鲜，心情十分兴奋，一路上车厢里始终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到达梅州火车站后再坐公交或搭三轮摩托至五洲城车站转乘往各县的汽车回当地。当年梅州-汕头路段的列车乘客不多，空调、布艺座椅的车厢崭新舒适，乘务员精神风貌堪比空姐，除了速度比不上现在的动车高铁，广梅汕通车初期的空调列车舒适度不会亚于今天的动车高铁。 6.猴子岽山位于梅州市丰顺县境内，山高路陡，弯急林密，是粤东梅州山区与潮汕平原的分水岭，历史上乃兵家必争之地，日寇侵华年代，北犯丰顺的日本人在抗日守军的炮火抵抗下望猴子岽而生畏止步于此，罪恶的铁蹄未越过猴子岽山践踏梅州大地。铁路、高速未通之前，206国道是梅州往潮汕地区出海的唯一通道，如一条玉带在猴子岽山间盘旋，一上一下行完山路全程大约要两个小时，梅州地区的人过去称去汕头为“下汕头”。 丁日昌、黄公度、杨万里、韩愈和“畲坑担”挑担人眼中猴子岽的前世今生（节选自网络上文学爱好者的文章，精准度需古文学家和历史学家把握）： 今天的猴子岽山，已有高速、高铁和广梅汕铁路隧道穿过，从平远开车到汕头大学（桑浦山校本部），只需要2个多小时。 《平远县抗日将领》节选的严应鱼猴子岽抗日记录 7.我们搭乘的班车午后两点半左右到达揭阳市区榕城，陆陆续续有客上落，路旁一栋高大醒目的建筑吸引了我的目光，原来是揭阳海关，前方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十分气派，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6国道揭阳往汕头莲塘路段两旁的山上满山都是巨大的花岗岩石，路边随处可见采石和加工石头的石场。事实上，潮汕地区的山上花岗岩巨石特别多，如果把它们开采下来，估计足够把潮汕平原垫高几米。我们汕头大学背倚的桑浦山也是巨石密布，学校的所有建筑物一楼架空层地面铺的都是花岗岩石，非常坚固、干爽。汕头著名的𬒈石风景区，也是以海之壮阔、山之秀美、石之奇特与石洞之神秘而驰名。 揭阳海关。当年客车在附近上落客，印象中一些旅客在此转车往普宁白塔一带。 桑浦山上的奇石风景随处可见，我们当年假日课余常在这一带登山攀岩。 到汕头海滨长廊花上两元坐渡船过海去对岸𬒈石风景区游玩，也是我们的美好回忆。 8.汕头大学有两位国家领导人题写了校名，其一是叶剑英元帅，其二是邓小平同志。现在采用的是叶帅题写的校名，邓公的手迹一直珍藏在学校。汕头大学的首任校长许涤新是早期党内屈指可数的潮人经济学家（揭阳籍），我们在《换了人间》等影视作品中看见过上海解放后他协助陈毅市长管理上海的杰出表现。 9.汕头大学新校门未启用之前，使用的是面朝汕头牛田洋方向的博士帽造型校门，叶帅题写的校名竖排镌刻在校门牌上。当年我们经博士帽校门进入校园，校道上彩旗猎猎，迎新标语十分醒目，各院、系热情的师兄师姐们早已在当年的图书馆前面摆好摊迎候新生开学，我在92国际经济法的师兄邱国忠（梅州中学考入汕大，96年毕业后在嘉应学院法律系任教，不知近况如何）引领下办完了所有入学手续，邱师兄甚至连饭票都带我去买好了，回忆他当年的周到服务，理应深表感谢！ 　　弹指一挥间，31年过去，当年开学经过的沙土206国道，早已升级换代为宽阔平整的水泥公路；粤东屏嶂、交通瓶颈猴子岽已是高速公铁贯通，梅州山区与潮汕地区山海相连的时空距离已缩短至近乎同城；韩山师范学院门口的湘子桥（广济桥）已由李嘉诚先生带头捐巨资重修恢复了“潮州湘桥好风流，十八艘船廿四洲”的历史原貌；家乡的父老乡亲经常自豪感满满地谈论着去南澳岛旅游吃海鲜的经历（我们在汕头大学读书时的南澳岛需搭渡轮登岛，航程约一小时）；老家开往汕头的隔日班车已不复存在，6元一铺的车站旅社也早已歇业；曾经在校园集体露营或远赴潮州凤凰山春游、坐渡轮过南澳岛看海的当年小伙伴们，儿女们大部分都已长大成人，在求学或工作中，我正期望着早点做岳父、外公；今天坐着家长自驾车或搭乘高铁、飞机，拉着时髦的行李箱，携带着“苹果”、联想、华为等品牌的笔记本电脑、手机入学的平远籍大学新生只能从我的文字里看见31年前“少年民工们”上大学出行时的艰辛。他们没有见过手摇电话，不明白什么是“泡袋”、“锡（隙）袋”；不晓得有车站旅社，不知道四望嶂的煤碳堆积如山；不知道当年的汕头、广州是多么的遥远；不知道寒暑假搭大客车回家有时从汕头一直站到平远的经历；不知道路途所有的班车饭店屙尿都要收钱……刚过完40岁生日的母校已在汕头东海岸再建了一个比校本部更大规模的校区，形成了背倚桑浦山，面朝大南海的一校两区格局。母校虽无座拥大湾区的繁华便利和百年名校的厚重积淀，却在高等教育薄弱的粤东地区长袖独舞，“立足南粤，面向世界，眼界早已超越潮汕地区”（引自北京大学潮人学者陈平原教授在2024年汕大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建校、办学成就令人兴奋、瞩目。祝福母校越办越好！ 潮州广济桥 当年的小伙伴们在汕大校园、在潮州凤凰山上活动的照片。 我们班的男生 同学们与外教Miss Ann在一起 凤凰山上 当年的广济桥（我与舍友曾泽波在桥上合影） 坐渡轮游𬒈石风景区 96年春在南澳岛青澳湾 在达濠洋浦大道参加义务劳动 平远籍校友合影 毕业十周年聚会留影 毕业二十周年聚会留影 毕业（等待中的三十）周年聚会留影 本人抄录的陈平原先生在汕大的致辞全文（视频因受美篇时长限制，转化为二维码，扫码可见）： 汕大记忆： 领导关怀 我们的大学时光（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