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蒸馍、爱文学的聋子厚走了

清风明月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惊闻我村那卖蒸馍、爱文学的聋子厚去世都一月了,半天让我回不过神来,本打算约田老去看他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原名李厚,可村里人都叫他聋子厚。本无贬义,听说从小耳聋(多为流通耳所治),人们叫贯了,就像小名一样从小延续叫到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聋子厚受了一辈子苦,儿女拉址大了,也都结婚生子,老家的土房刚刚扳倒盖成了楼房,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他却走了,到天国享福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在村西,我在村东,按辈分我叫他叔哩,和我老父亲同辈人,但比我大哥大不了十岁,所以在我父亲眼里他就是娃,听说是孤儿。我记得我小时他和我父亲多有往来,不管是干活还是游门子,西村的他爱来我屋里和我父亲谝闲传,说笑话,他爱听我父亲讲古经,讲过去的一些苦难经历。现在看来这就粘了一点点文人的气息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可在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我小时候,大概学龄前,他给大队开旋耕机,在我队给耕地的情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时也是霜夹后,“霜树尽空枝,肠断丁香结”,早上大地一片白花花的霜,人们哈出气息也变成了白烟。大队有了台旋耕机,大块地都是旋耕机给犁地,上工的大人只是挖小块地和弯头(没有犁到的边角)。开旋耕机的师傅就是聋子厚,他给每个队轮流耕地,他那时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汉,听说离父母早,也没有啥至亲的人。每天早上耕地时他来的比其他社员上工都早,旋耕机是柴油发动机,初冬的早晨就往往因天冷上冻而发动不着,这时厚叔就会找来苞谷杆搭火烧。我和几个小伙伴那时咋就起得那么早,红彤彤的日头才露出笑脸,就提个粪笼跟在厚叔的旋耕机后,不是拾挖漏的红薯就是拾苞谷茬,来的早了还能蹭烤厚叔烧烤柴油机的苞谷杆火,那在有霜的早晨就很温暖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上学了,不知从啥时起没见厚叔的旋耕机了,也有小队自己用手扶拖拉机耕地的短暂印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多年过去后,我上初一时,记得学习了语文课文《赵州桥》后,老师组织班级学生去杨峪河大桥实地观察石孔桥,回去后要写作文。活动结束走到杨峪河区公所前的杨峪河沿,区文化站就在紧埃公路北边,当我和几个要好同学刚站到低矮的橱柜前,厚叔一眼就认出我,喊我小名,让进去喝水,还破例让我几个从侧小门进入阅览室,自由的在架板上翻阅了图书,那时文化站是要办借书证才能借书看的。那次厚叔是给足了我面子,其他橱柜外面的同学好生羡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厚叔跟我熟,也是缘于他开旋耕机给我们小队犁地时,我父亲是小队保管,经常与他打交道,脾气合得来,也叫过几次到家里吃饭,他回去远又孤身一人,父亲常说“多一双筷子碗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次活动回来后,我跟父亲说起文化站见到厚叔的事,他说聋子厚爱文学,是有点文化的人,爱看书、写诗,可家贫如洗又老实,村里干部看不起,不然到村里小学当老师绰绰有余……区公所看上叫到文化站吃轻松饭,他是临时工,不是捏正式干部,早先只拿工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至今并不清楚他在区文化站呆了几年,写过那些诗歌、文章……在文化站的几年,对一个骨子里喜欢文学的人应该是最美好的时节,虽然那时四十多的他,还孑身一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上学几年,工作又在离家远的乡下,村里的人很少遇到,村里的事也孤陋寡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直到二零零几年家里在公路边盖房时,有天十一点多,我正好在路边门口,老远听见“罐——罐——馍——”拉的长长的叫卖声,只见我妈急匆匆的从楼下上来,说:“你聋子厚叔来了,就等他的罐罐馍给盖房的人烧汤吃” ,他是到人家集中的地方推着二八大架子自行车、后座货架两边挎两个大馍框从上边下来的,边走边喊。寒暄买过馍后,我和母亲执意要挽留他喝水、吃饭,可他怎么也不肯,说他卖的剩不多了,退到城里也许就完了,家里人还等他吃十二点饭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吃饭时听父母说,聋子厚好人有好报,四十好几了给西背街上门了,女方丈夫死了,一女一儿才都几岁。他也没啥本事、手艺,在文化站呆了几年,重体力活也干不了啦,为了给捏养家糊口、拉扯娃,这几年就在咱南秦川道沿路卖馍哩,一个蒸馍赚不到一毛钱……听父母说,虽日子过的紧巴,他过去也没添一儿半女,但聋子厚是真厚道,视人家儿女为己出,风雨无阻天天沿路卖蒸馍,南秦川人没有不熟悉他“罐罐馍”的叫卖声……听说厚叔对一对儿女很好,十分卖力维持一家艰难光景,曾经常往返城乡把我村他一个人的庄稼种好,收获的粮食、蔬菜带到城里供一家人生活所需,家庭也很和睦,他也算是苦中有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光如梭,又过去了好多年,我也调城工作几年了。在前三年的一个下午,突然厚叔和田老(作家)来单位找到我 ,又没电话,真是不容易。我喜出望外,望着聋子厚叔稀疏的大背头、布满皱纹的长脸,眉毛都有些花白,他说都七十岁了……那天下午喝茶、聊天、谈文学爱好,还喝了小酒,很是惬意。厚叔痰多、咳嗽,和我一样不胜酒力,没喝多少脸似蛋柿红,坐那也没有话了,不知是耳聋听不到大家聊的热火朝天,还是又伤感起他的文学梦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厚叔骨子里是爱文学的,早年写了些小作品也发表过,迟迟没走入婚姻也与他痴迷文学有关,后来他不得不爱生活,爱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酸甜苦辣都偿遍,含莘如苦养儿女胜似亲骨肉……他的长脸又使我想起陈忠实,辞去文化馆工作六年没收入写了垫枕之作时,给妻说再发表不了就去养鸡……也联想到路遥在获茅奖后没路费去领奖时骂的那句“狗日的文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些爱好是伤痛,聋子厚叔的后半生为一家人谋生活,烟火味十足,对一个前半生的孤儿来说又何偿不是一种幸福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溪,忽然而已……愿天堂没有疾苦,厚叔安息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10.26</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