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纪实文学《打工路上》节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文/小白鱼</b></p> <p class="ql-block"> 王德宝是我在冠华结识的一位河南朋友。</p><p class="ql-block"> 王德宝身材魁梧,额前秃发,相貌酷似老帅陈毅,怎么看都是一个正派的国家干部形象。冠华招聘的管理人员大都是国企干部或地方政府官员。王德宝和冠华那些个“坐地户”尿不到一壶,便和我抱成了团。王德宝喜欢喝酒,晚饭后总会约我和唐俊一起去水口村散步,然后,在路边小吃摊要上几瓶啤酒边喝边聊。总让王德宝掏银子实在过意不去,眼瞅着快发薪水了,这一次,我不让王德宝破费,我把兜里仅剩的三十块钱都掏出来喝了啤酒。</p><p class="ql-block"> 夏日夜晚,吹着凉风喝点啤酒很爽。可是,发薪水的那一刻我却傻眼了,我没领到一分钱。</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华规规定:打工仔第一个月不发放薪水,第二个月结算第一个月的薪金,如遇辞工或是被炒鱿鱼便一次性结清。</span>民企的规矩像铁板一样,冷冰冰的,无须考虑打工仔的处境。早知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把兜里的钱花个精光。</p><p class="ql-block"> 其实,只要我不抽烟一个月一文钱不花也能做到,冠华的干部管吃管住,厂内没花钱的地儿,只要我不出厂门,就不需要花钱。</p><p class="ql-block"> 兜里只剩下两包烟了,怎么省也熬不到下个月。站在窗前,望着指间缕缕青烟我心里犯愁,想让妻子再寄些钱来,但怎么也开不了口。我在窗前徘徊,忽然,脑子里涌出一段话来:我大抵是穷了,辗转难眠,起来打开窗户,点了一支烟。一半是我抽的,一半是风抽的,想想风可能也有烦恼吧……据说,这话是鲁迅先生说的。</p><p class="ql-block"> 我大抵是穷了,落魄了,不然怎会来广州打工?我二十八岁才开始吸烟,吸了十几年竟然不知道我的烟一半是被风抽掉的,而且,风也会有烦恼。风不劳而获抽了我的烟怎会有烦恼呢?鲁迅这段话太深奥了,让我如何理解? </p><p class="ql-block"> 我是靠笔杆子混饭吃的。我在行政部撰写的《冠华木业安全生产管理章程》已经开始打印了,洋洋洒洒一万多字。但署名却不是我,是陈秋平。《章程》大部分章节倾注了我的心血,因后勤部检维修成本抬升,老板让我去后勤部蹲点,我便将材料交给了陈秋平。《章程》中大部分内容陈秋平只字未改,只是在结构上进行了一些调整,同时,增补了布胶车间、液压车间安全操作规程那一小段文字,这么一操作,我的劳动成果就变成了陈秋平的业绩了。</p><p class="ql-block"> 这是不是风吸了我的烟?我跟谁去说理!</p><p class="ql-block"> 我没跟王德宝去散步,熬了几个晚上又把《后勤部动力设备管理大纲》写完了。其中,一部分内容是从国企设备管理文件中抄录下来的。民企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国企的管理模式,行文方式也一样,发展中的冠华需要这样规范化的文本。</p><p class="ql-block"> 《大纲》完成了我一身轻松,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span style="font-size:18px;">哼着小曲儿便去了冲凉房。</span></p><p class="ql-block"> 冲凉房是广州人的叫法,内地叫洗澡堂。王德宝、唐骏也在洗澡堂。王德宝一身的白肉,让人看了就想入非非……</p><p class="ql-block"> “老李,作业写完了吗?”王德宝知道我关在房间里闭门造车便冲我搭讪。</p><p class="ql-block"> “写什么作业?老子坐月子呐……”我自嘲地说道。</p><p class="ql-block"> “怎么样,冲完凉<span style="font-size:18px;">出去溜达溜达?</span> ”</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王德宝又来约我去散步,于是便答道: “没问题,我正想醒醒脑子呢!”</p><p class="ql-block"> 冲凉房里人很多,八个龙头不够用,我光着身子站在王德宝对面等候,砸在地面的水珠溅到我大腿上,一粒粒水珠就像一只只瓢虫从我大腿根部扭曲着往下爬,一直爬到了我的脚趾尖上……大腿完全湿透了,王德宝刚好洗完。</p><p class="ql-block"> “老李,过来吧。”王德宝冲我说。</p><p class="ql-block"> 我把肥皂盒放在水管的支架上,用手试了试水温,有点烫,王德宝洗热水,我不习惯,我把热水关了,洗凉水。王德宝出门嘱咐了我一句:“我等你呦。”</p><p class="ql-block"> 天,彻底黑下来了。我换了一条牛仔裤便与王德宝、唐骏、王靳东几个大学生一起出了厂门。</p><p class="ql-block"> 王德宝提议去里水转转,整天去水口村没什么新鲜感,里水热闹。我随意,说道:“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是溜达,不出汗就行。”</p><p class="ql-block"> 路上,我把《冠华木业安全生产管理办法》署名陈秋平的事儿气愤地说给大家伙听了,本想博得他们的同情,谁知唐骏却满不在乎。唐骏说:“这事儿不能全怪陈秋平,只怪你缺少社会经验,太愚钝,谁让你把自己的手稿交给他呢?”</p><p class="ql-block"> 唐骏,西北工业大学的高材生,比我早来冠华两周,刚到行政部便和陈秋平打得火热。陈秋平安排他撰写产品说明书,胶合板几十个品牌向外推介必须用文字说明。初始,唐俊表现得十分谦虚,时不时地向陈秋平请教,但写完后唐俊没有把手稿直接交给陈秋平审阅,而是绕过陈秋平交给了行政部部长马建成。唐俊老道,文笔也不错,又有陈秋平的指导,马建成赞赏,然后,转交给陈秋平校对。气得陈秋平直翻白眼。</p><p class="ql-block"> 娘希匹,唐俊把陈秋平耍了,真是应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句老话,若</span>不是我提起这事儿,唐俊是绝不可能向我传经送宝的。</p><p class="ql-block"> 过了桥,便是里水镇了。桥对面是个不大的广场。</p><p class="ql-block"> 月亮出来了,很亮,不少当地人在广场那地儿歇凉、做健身运动。</p><p class="ql-block"> 广场东面有一长廊,曲曲弯弯不过十几米长。长廊挨着一汪莲池。月亮倒映在水里,水面泛着银色的月光,有一个琉璃瓦建筑的观莲亭。</p><p class="ql-block"> 我不想往前走了,站在观莲亭边的石凳旁对着王德宝他们几个说道:“我不往走了,坐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你们……”其实,我是兜里没钱,不好意思说,巷子里有很多店铺,万一他们头脑一热又要喝一口,我掏不出钱来,岂不尴尬。</p><p class="ql-block"> 我手扶着观莲亭的围栏,一条腿搭在石凳上,尽量放松身体,荷花摇曳着,清香漫溢池塘,一阵凉风吹来,十分惬意。</p><p class="ql-block">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迎面走来了一位靓女。那女孩涂口红,披长发,半露胸,很性感,走近我的时候她突然压低声音问了我一句:</p><p class="ql-block"> “先生,做生意吗?”</p><p class="ql-block"> 我一愣,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说道:“不,不……”</p><p class="ql-block"> 靓女见我木纳,莞尔一笑便走开了。</p><p class="ql-block"> 我有些纳闷,女孩手里没有叫卖的商品,做什么生意?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脑子不停地在转,我似乎摸到一点“风”了……</p><p class="ql-block"> 女孩在人群中穿梭,一会在大树下停留几秒,一会儿在池塘边杵着不动。池塘边有一个男子在吸烟,火星一闪一闪的,那女孩慢慢向那个火星靠近,不大一会儿俩人就站到一块儿了……</p><p class="ql-block"> 我暗暗地笑了,我的预判没错,那靓女肯定是做“皮肉”生意的。</p><p class="ql-block"> 扭过头来,我刚想坐到石凳上,一个女人已经坐在我身后了,我差点坐在她大腿上,我像一根弹簧“騰”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声道歉,那女人<span style="font-size:18px;">淡淡一笑,</span>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而是冲我小声说道:“先生,做生意不?”</p><p class="ql-block"> 我一惊,怎么又来了一个?</p><p class="ql-block"> 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和那女人保持着距离,然后,转过身来打量着她:这女人粉黛眉,大眼睛,着一件铁灰色的工装,蓬松的头发似乎刚刚洗过,散发出一股乳汁的香味,我估计,她可能是刚下班的打工妹。于是我便问道:“你是刚下班的?”“是的。”那女人并不避讳,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我已经猜到“做生意”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便问道:“多少钱?”“三十。”她说。</p><p class="ql-block"> 三十?</p><p class="ql-block"> 我呿,我把三十块钱都喝了啤酒,哪有钱做这事呢?但我仍然萌动着一种莫名的冲动,我装作十分老道的样子一屁股和她坐在了一块儿。我说:“三十无所谓的啦,可是在这儿没……”</p><p class="ql-block"> 那女人腼腆地笑了笑,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她用手往莲池对面的小巷子一指说道:“我在那儿租了房子,到我的出租屋里去!”</p><p class="ql-block"> 做这种交易可以直言不讳,谁都无需掩饰。我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往前瞄了一眼,那个小巷子一片漆黑,路灯下能看到几间低矮的小瓦房。我心脏“突突”跳得厉害,那里黑灯瞎火的一只猫窜出来都能惊出一身冷汗,怎么能去那儿呢?</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吞吞吐吐地说道:“那,那地儿太黑了,我可不敢去……”其实,我没说实话,我兜里没钱,什么都干不了。</p><p class="ql-block"> 那女人又笑了,捂着嘴,说道:“看你就是个小白脸,胆子这么小……”</p><p class="ql-block"> 不知为什么,她这样一说我脸一下就红了。我连忙辩解道:“你别小瞧人,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是一个人应有的警惕性,万一没你耍什么花招,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p><p class="ql-block"> 那女人咬了一下嘴唇,有几分羞涩。黑暗中,她拉着我的手柔情地说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我说:“我看不出你是哪种人,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说完,我就后悔了,她肯定是刚出道的,我可以跟她多聊一会儿,免得伤了她的心,可是,她似乎没有兴趣跟我多聊,她知道我不会跟她走的并没有继续纠缠。接着,她站起身来很有礼貌的跟我摆了摆手……</p><p class="ql-block"> 这个社会又回到老路上了,这情景仿佛再现了三四十年代的旧上海,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更是千千万万流血牺牲的革命烈士所没有想到的,我相信那个女孩是干净的,但我不相信这个社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