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蘭亭

邓元昌

读过书的人没有不知道王羲之的；学习书法的人没有没临过《兰亭序》的。遗憾的是今生可能没有机会去拜访心仪已久的 “书法聖地"了。 上个月下旬，为完成自己多年的一个心愿，去杭州看望了病中的好友徐老师。北京至杭州约1500公里，高铁最快仅4个半小时，尚可接受。 徐老师的女儿佳佳，受家教，热爱书法。她说一定要带我去兰亭看看，从北京来一趟不容易。兰亭属绍兴市的一个小镇，距杭州不过一小时的車程。 　　9月24日上午，随小佳开车前往。 是日也，云雾吐纳，细雨霏霏。虽无 “水光潋艳晴方好”，颇有“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感觉。 兰亭景园售票处。（门票70元，65岁以上老人免票）兰亭之名历史久远。据说越王勾践曾在此种兰花，汉代又设驿亭，取名兰亭。后以王羲之《兰亭序》美文及天下第一书法名扬天下。 到达兰亭时雨也停了。看到公园门前这两个大字，眼前一亮，多么熟悉又亲切。这个蘭字，写过多少遍去找那优雅的结构；亭字最后一笔的钩，写的洒脱也不容易。 绿荫之下公园大门入口处，朴实简约。幸而没有像一般地方的景点，立个大牌楼，油漆彩画，再放一对石狮子。王羲之信仰老庄，崇尚自然。当赞造园者的用心。 此地有崇山峻岭…… 茂林修竹…… 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虽为深秋，在北方人眼里，绿色仍那样的润泽娇嫩。 青瓦白墙，绿叶芭蕉，想起了吴冠中先生的江南小品。 … 中秋节假期刚过，国庆长假未到，游人稀少，我们趕上一个好时光。园中分外幽静。 苔痕沿枝绿，修竹入眼明。空气仿佛都是綠色的，一派生机。 园内第一个景观“鹅池亭”。小亭子呈三角攒顶形，三只亭角高高翘起，飞檐髙啄，秀劲灵动，似颇有羲之书法神韻。 鹅池二字据说由王羲之、王献之各写一字，又称父子碑。王羲之爱鹅是出了名的。与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林和靖爱鹤，被后人称为“四爱"。“红掌拨青波”，或许王羲之从流变的水波纹中感受到了行草书中笔意之韵味，所谓“晋人尚韵”。这也继承了当年苍颉造字时“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的创作精神。 羲之爱鹅成性，据载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位老妇人养有一只好鹅，脖颈修长，胸脯丰滿，羽毛洁白，头顶红冠，且善鸣叫，非常美丽。羲之差人前去购买。老妇人不卖。某日羲之只得同家人好友驾车前去观赏。不想老妇人已将鹅杀而烹之欲款待王羲之。羲之为此堵心好几天。 古人喜爱鹤和鹅，不屑体小的鸭和鸡。因此多有写鹅的诗句传世，且不说骆宾王的鹅鹅鹅；在此抄录白居易的两首鹤鹅问答诗，也提到了羲之爱鹅的故事：《鹅赠鹤》君因风送入青云，我被人驱向鸭群。雪颈霜毛红网掌，请看何处不如君？《鹤答鹅》右军殁后欲何依，只合随鸡逐鸭飞。未必牺牲及吾辈，大都我瘦胜君肥！（这两首有趣的诗，可看作是作者被贬后自嘲自虐的心态吧！） 兰亭碑亭一座四角攒顶的方亭。 兰亭二字或因康熙帝题写，为此在“文革"中被砸为四段。后来修复，兰字缺右下角，亭字缺了右上角。也算留下历史的痕迹。 御碑亭园中众多的亭子中，这座双层八角飞檐《御碑亭》最为壮观，是景区的中心。石碑的内容及品级决定了碑亭的形制。 亭内矗立着一座高达6米，重18吨的巨型石碑。碑阳是康熙皇帝书写的《兰亭序》全文。碑阴为乾隆皇帝题写的兰亭诗。又称“爷孙碑”。此碑不用俗见“王八驮石碑”的形式，倒显得高雅一些。王羲之的书法受到唐太宗李世民等历代帝王的倾慕、推崇和喜爱。《兰亭序》也就有了“兰亭茧纸入昭陵”的命运。 这座御碑经“文革”造反未被砸毁，能夠完整的保存下来，还有一段故事：当年，当地保护文物的人士用灰土把碑面抹平，工工整整写上毛主席语录，以至拿大锤的来人见大语录牌，没敢动手。 附：北京中山公园内也有一相似的重檐八角兰亭碑亭。内有一块上面刻有《兰亭曲水流觞图》的大石碑。四周有刻滿了字的八根石柱，为虞世南、褚遂良、冯承素、柳公权及乾隆皇帝等临写的《兰亭序》。俗称八柱亭，我小时看过。原来此碑亭在圆明园，1860年园被英法联军焚毁，1917年当时的北洋政府将遗物移至中山公园。1971年修复碑亭。造型虽与兰亭的御碑亭双层八角相似，只是没有飞檐，但华丽的彩画显然是皇家气派，感觉不一样了。 碑亭不远处有个小卖店，见有圆桌藤椅，十分可人。我们也是走累了，在此小吃小憇，十分惬意。 这边的第一小吃好像是炸臭豆腐，如同北京的豆汁，味道不易被外人接受。图中美食不知名称，色味俱佳。 旁又有一小店卖文房四宝，字帖，扇面的小店。可能主人也是能写善画者，这类的小店有许多，只是生意清淡，游客匆匆，少人问津，怪可惜的。 当时没有看到这些鲁迅先生笔下的烏篷船，制作精巧，遗憾没买一只留作纪念。 曲水流觞处。园景中的主题。远处有一长条形的石碑，看不清内容，很遗憾没单拍照一张。 拉近照片一看，才知道是一幅当年名士雅集，曲水流觞图景。很是高雅，不像今人所绘。可惜放大全景不清楚。 当代画家画的一幅《曲水流觞》图。雅土们都带着夫人或家伎出来玩的。 遥想l600多年前，王羲之等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暮春三月在大自然怀抱中饮酒赋诗，流觞唱酬。古人的社交娱乐活动如此优雅快乐！“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視听之娱，信可乐也”！ 51岁的王羲之欢乐之余，已感人生苦短：“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悲夫！ 听说在旅游旺季，这里有效仿古人，並邀请遊客参加的曲水流觞表演。那一定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大煞风景的事情，幸好没赶上，还是留些美好的想像吧！ 临池十八缸古人习字没有那么多廉价的纸张可用。多用现在的“地书”方法，以笔醮水在石面上、地上、芭蕉叶上等练习。传说王羲之教子献之书法，苦练基本功要用尽十八缸水。 献之写完三缸水，感觉已成，请父观看。父亲指出 “大” 字结构不当，上紧下松，撇捺不趁。顺手在下面点了一点儿，成为 “太” 字，並让去请母亲观看。母亲看了说 “吾儿练了三缸水，唯有一点像羲之"。有一《太字碑》立在这里，一面“太"字，一面“大”字，以警示后来学书者。 靠山近水一小院一一王石军祠 祠堂正门 祠堂建筑左右对称，庄严静穆又很开放敞亮。祠内水池传为羲之洗笔之 “墨池”。每年三月初三中国兰亭书法节于此开幕、笔会。 王羲之，字逸少，（公元303年一361年）曾任会稽内史，右将军，世称王右军。山东琅琊人（今山东临沂），出身名门望族。后移居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在此居住十年有余年。 曲水流觞“修禊事”，记载有42人参加，留下37首诗，会后，王羲之即兴以蚕茧纸，鼠须笔为诗集写下《兰亭序》。（听说《兰亭序》已被中学语文选为课文。）后人评价其书法：既有遒劲又有飘逸；既有感情又有理智；既有法则又有自由。中和之美，是中国人传统宙美的最高境界。 王氏家训夫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过，德之至也。扬名显亲，孝之至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临财莫过乎让。此五者，立身之。 祠堂墙外四面临水，黛瓦白墙，荷花滿池，何等优雅。 湖光山影，各种不同样式的凉亭佈于湖面，夏日赏荷，信可乐也！ 俯仰亭朴素的茅草亭。“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像是浮在荷塘上的小亭，玲珑剔透。 双双小木亭 一亭一轩 畅叙轩“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詠，亦足以畅叙幽情"。 遥见亭里有摄影师及模特汉服拍照 过去看看，或可蹭拍。 一个古装小姐作凭栏眺望状。我们也乘机拍了几张。细看亭帘上图案竞是密麻麻的小字，不愧是书法之乡。 两个胖丫头，春兰秋菊吧。 走出园区的路上。已是中午1点多了。 在一家名为兰亭鹅池的饭店午歺。想起若干若干年前，我和徐老师（那时我们都还年轻）来过绍兴拜谒鲁迅故居。效仿孔乙己到咸亨酒店吃酒的故事，每人买了一碗黄酒，没有茴香豆，买了两块豆腐干。酒碗口很大，但很浅。我们不会喝酒，已有三分醉意，至今难忘！可惜那时还没有兰亭景区一说。 悠美静雅的兰亭水乡小镇 处处入鏡 如诗如画 此行不虚。一，对《兰亭序》序文及书法之美更有了立体的认识；二，纷纷扰扰的尘世中，有如此难得的幽静。仿佛在I600多年前的时光中“游目骋怀"，虽不能“放浪于形骸之外"，亦“快然自足"矣！ 后之视今，亦由今人视昔！ 编后访兰亭归来，乘灵感未退，又临写了一回《兰亭序》，作为此行总结，附录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