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回 老 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姥爷,我想去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今天早晨,米奇醒来就对我说。</p> <p class="ql-block"> 米奇四岁了,还没有到过我出生、生长的地方。近来,他多次叫我和女儿给他讲我小时候的故事。他也不时问我,如何从长江里挑水吃的?没有电灯,晚上怎么看书呢?煤油灯是啥样的?房子是草房还是瓦房?街口的黄桷树有多高?等等,我都耐心一一回答。这似乎引发了他更大的兴趣。</p> <p class="ql-block"> 国庆前,“秋老虎”栏路,无法出门。这些天,凉爽宜人,秋老虎归山。米奇有愿望就是全家人的动力。说走就走。经过两小时车程,就到达了长江边的一个小码头——关溪。我的老家,我出生、生活了十五年的家乡。</p> <p class="ql-block"> 父母搬离这里已二十多年了,掐指一算我也近十年没有回来过。开车沿高速行驶到石蟆镇口子下后再走十多分钟就到了。这段坑坑洼洼的碎石子路已经铺上了柏油,平稳舒适。车停在长江边。把米奇从车上抱下来,就指着不远处,给他讲“你看见那座桥没?”他说:“看见了”。我说,那是重庆三环高速跨过长江的桥,把长江南岸、北岸连起来了。他问:“我们这边是南岸还是北岸呢?”我说:“南岸。对面是北岸。长江水是从西向东流的。那里是中垻,长江水在这里一分为二,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岛,我们叫它中埧,我小时候常乘船过去玩哩,找鸟窝抓鸟蛋采野菜,姥姥和你妈妈都去过”。“我也想去”。“你看河边没船哩,今天没法去啊”。</p> <p class="ql-block"> 一汪清水,静静地在眼前流淌。江面比过去宽阔,上游桌子角、中间王银庙、下游羊角滩也不那么壮观,江水也没有那么湍急,据说三峡水库的尾水就在这里。航漂灯在江里摇曳。儿时捉迷藏、堆沙山、扎溪埧给我们带来无限乐趣的沙滩没有了。尖角崖矮了,我们在其下捉泥鳅的小溪不见了。长江与上街口的梯坎间堆起了泥沙、横亘着一条公路,沙堆里种植了蔬菜。江浪拍打着沙堆,我们沿公路边说边走。原公社的武装部长正在地里挥锄挖土,热情地打过招呼。我们就登上梯坎往街上走。</p> <p class="ql-block"> 梯坎也短了许多。“米奇,过去姥爷回家,要先乘火车,再座轮船,下船后,走过宽宽的沙滩,再上这梯坎,街口黄桷树下站了许多人。见到亲友、熟人都大声招呼,有的跑下来,接过行李,热闹得很。姥爷,就感到特别亲切”。现在没有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在船上都能看见的那棵高大挺拔如巨伞般的码头的标志——黄桷树虽还在,但已经被两边的房子挤在一个狭窄的通道中,树枝大多被砍掉,遍体鳞伤,秋风徐来,叶儿飘落,似在哭泣。</p> <p class="ql-block"> 站在黄桷树边,我手指一道紧闭着的暗红色、锈蚀斑斑的门说:“米奇,那就是姥爷小时候的家”。米奇跑过去,手摸着门,踮起脚尖脸贴着小门缝往里看,又侧耳听。也许他好想进去看看摸摸我们给他讲的缝纫机、裁剪衣服的案板、水缸里的水、有蚊帐的床及用木条、纱布隔开的黑咕隆咚的过道、房间吧!</p> <p class="ql-block"> “姥爷,这是什么?”米奇拿着小门上一把金色的锁问。我说:“那是锁”。“为什么要锁?”“如果不锁,任何人都可以进家里把东西拿走,那怎么行呢?我们家搬走后,祖祖把房子卖给别人了,这里就不是我们的了。别人不在家,把门锁了。我们没钥匙,打不开。搬家后,姥爷回来过几次,这门都是锁起的。姥爷也没进去过。姥爷也很想进去看看哩!”</p> <p class="ql-block"> 家门的台阶、街面上已经长满了青苔。对面过去人们进进出出的供销社大门开着,柜台依然,摆了一些商品,还有几只花圈,空无一人。一墙之隔、曾经用纯高粱酿造的知名“老白干”酒厂,已经成了一堆土,种满了蔬菜、花草树木。沿街踏阶而上,商店关门,吴家、康家人去楼空,榨油的油房榻了,野草丛生,对面粮店的门关着,父亲上班开票的那扇窗还在,锈铁片片飘落。我注目凝思,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听到了他的笑语…父亲,你在天国还好吗?“米奇,这就是祖祖上班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粮店斜对面的卫生院,沿街梯而上的兽医站、母亲上班的缝纫社、信用社全都关门闭户,门前长满苔藓野草,墙面脱落,破烂不堪。只有信用社白墙上“计划生育利国利民”几个红色大字清晰可见。爬坡上坎,一路行来,米奇问这问那,我口中作答,心中悲凉。不知米奇此时的心景,也不知米奇是否察觉到我的怅然。</p> <p class="ql-block"> 快到街尽头,忽抬头,见一人,再细瞧,原来是我母亲的“干儿子”。我大叫一声他的小名。他站住了,见是我们,惊异道:“哇,三哥,你们回来了”。亲切寒喧中得知,他把原来粮店的几大仓库都租了二十年,用来喂猪鸡鸭鹅。整条街下半场是原武装部长的,上半场是他的。我问供销社、卫生院、信用社这些房屋怎么不卖呢?他说,国有资产,谁来卖谁来买啊。我说,就这样任凭日晒雨淋,风吹腐朽,可惜了。问他街上的过去几家人,儿时的玩伴,他也不知现在何方?他父亲已去逝,辞别了他母亲,婉谢了吃午饭的盛情,他送我们原路返回上车。</p> <p class="ql-block"> 路过老家门口时,米奇又跑过去,脸再贴在小门前,踮起脚尖往里看、侧耳听……唉!米奇!姥爷该对你说什么呢?姥爷现已是无根之木,飘飞的枯叶了。尽管现在有政策鼓励在城市生活的退休老人们回乡养老,姥爷即使心有所愿,面前此情此景,又怎么回得来呢?人啊!许许多多事情经历后,是回不去的。米奇啊米奇,姥爷希望你每一步都踏踏实实,行稳致远。</p> <p class="ql-block"> 米奇,你心心念念姥爷小时候的家已经如此破破烂烂,一片萧瑟,清静得肃杀悲凉。姥爷知道,这是时过境迁,这是物是人非,不,这是物非人非了。姥爷不知道,这是时间推移的结果,还是人为发展的必然。但愿再过五十年、若干年后,你的孩子、孙子也要你带他们去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时,不至于如此衰败没落,你有根可寻、心灵也能找到归宿。</p><p class="ql-block"> (2024年10月20日草)</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