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花香

雨梦

　　我家楼前有一棵小小的桂花树。

因为摩羯之灾，小区树木狼藉一片，惨不忍睹。这棵桂树因为离楼近，多少得了点庇护，又占了点矮小的便宜，虽然被风吹斜了点，居然囫囵个站着，只是树叶被刮了个片甲不留。

台风过后大概七八天，下午散步时，隐隐闻到桂花的香味，不能吧？幻觉？咦，还真是，那棵小小的桂树真的在开花。花很小，淡淡的黄色，一簇簇的缀在枝条上，因为没有叶子，花显得特别多，又很好摘。采下三两簇，放在手心，闻闻，香气氤氲，芬芳宜人，有点类似沙枣的花香，但却没有那么浓，很矜持的。

劫后余生，已是幸运，劫后不日，竟吐花蕊，可见生命之顽强，生命之美好！感叹之余，我不由想起新疆的沙枣树了……。

沙枣树是一种西北地区常见的树，以甘肃、新疆、内蒙最多。

沙枣树应该算一种乔木吧，可它既没有南方梧桐苍翠欲滴的美色，也没有北方白杨挺拔伟岸的英姿。它的叶子是那种土不拉叽且黯淡无光的灰绿，树干不直不正，模样粗粗拉拉，树枝上还长有许多尖刺，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但因为它极易成活，抗风耐旱又耐盐碱，兵团战士就把它成排成队地种在田边地头，形成一道道防风林保护农田作物。兵团有许多农埸风很大，条田又很多，以沙枣树为主力的防风林也就越种越多，沙枣树自然成为新疆抗风治沙的主力军。

虽说沙枣树其貌不扬，可每年花开时节沙枣林里都免不了热闹一阵子。

如果说新疆的春天是被杏花唤醒的，那么沙枣花就是新疆夏天的使者。与沙枣树的粗豪不同，沙枣花还是很秀气的，和桂花有得一拼。

六一前后，沙枣花们就象约好似的，在某个阳光和煦的午间或黄昏竞相开放。这时节，原野里，道路上，连队团部，职工宿舍，房前屋后，远远近近，到处都弥漫着沙枣花的香气。那个花香呀，香得毫无章法，浓得没法抵挡，简直就是沒头沒脑地满世界瞎撞乱跑，让人不由自主地熏醉在它浓得化不开的香气里……

细心观赏，沙枣花和桂花好像还有点姊妹花的意思。都是小小一朵，或金黄或明黄。只是沙枣花开得特别任性，一大片一大堆的争着抢着挂在枝头树梢，明晃晃金炪炪，甩出一波又一波浓郁的香气，又快活又热情，没有一点桂花的腼腆与娇羞。

沙枣花开得热闹，大人小孩也不甘寂寞。下班时，顺手摘下一两枝，一路走一路招摇；放学后，小姑娘们会三五成群地奔向沙枣林，有的还会叫上自己的哥哥或大一点的弟弟，倘若高处有开得漂亮的花枝，爬树还是男孩子利索。

沙枣花开得实在太繁盛了，不一会儿，姑娘们就抱着大捧大捧的沙枣花枝心满意足地回家了。找个空酒瓶或者罐头瓶倒入清水，挑几枝开得最好看的插进去，一个花瓶大功告成，放在窗台上或者木箱上，美美的，香香的，简陋的窑洞立马平添几分生机。虽说我没有兄弟可以帮忙，却也年年不落花事。随便找个低一点的沙枣树，折几条花枝回家，插个两三瓶摆在窗台上，感觉特别美。心血来潮时还会挑几枝花朵繁茂的，摘去叶子，用妈妈的硬皮医学书（精装版）小心翼翼地压住，过几天它就会自己干透，变成一枚带着香味的枣花书签。那时孩子们都没有什么玩具，男孩子捡烟盒，叠三角，砍个树杈自己做弹弓，女孩子存糖纸，折小花扇，找几粒碎玻璃做万花筒，不过用沙枣花做书签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呀？哈哈……

噢，差点忘了，沙枣虽然算不上果树，但它是结果的。到了秋天，那些繁盛的沙枣花就变成一串串大大小小的沙枣，有的比黄豆大，有的比黄豆小，或青绿，或红白，前一种有点涩，带点甜，后一种甜一点，带点涩，还有一种灰白色，小小的，屁股上带个黑点，最甜。在那个食物极度匮乏的年代，沙枣理所当然成为孩子们免费的零食，或生吃，或煮食，无论哪种吃法都不可以吃多，多则不利方便，止泻还行，所以沙枣还算一味中药呢。

沙枣树有时也会受伤，被老鼠咬过或被人砍伤，受伤的地方就会分泌出一坨坨琥珀色的胶状物。有时我们会专门寻找这些树胶，放到瓶子里加一点点水，过两天搅和搅和就能当胶水用。对于那些梳很多根辫子的克孜（维吾尔姑娘），这个东西更是她们打理辫子的法宝。用水把树胶稀释到一定的浓度，均匀地抹在秀发上，再辫成一根根细长的辫子，这样的辫子干了以后又亮又滑，还不沾灰，睡觉也不会散乱，可以保持十天半月没麻达，这也算是沙枣树对克孜们的一份殷勤吧。

离开新疆七八年了，人也快步入古稀之年了，可儿时吃沙枣的那份三分甜七分涩满嘴沙的感觉依然清晰，沙枣花浓郁的香气更是挥之不去，那是因为在物质精神双重贫乏的岁月里，沙枣花给过我们许多的快活欢欣与美好。我敢肯定地说，只要是兵团长大的人，所有人青葱的记忆里绝对都会有沙枣树的印记，沙枣花的幽香一定是我们军垦二代人梦中共同的芬芳！

哦，我那遥远的新疆的沙枣树，梦中飘香的沙枣花！

沙枣花香，岁岁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