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众生(原创)</p><p class="ql-block"> 闫政刚</p><p class="ql-block"> 李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苏轼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逆旅” ——多么形象的词,众生皆存乎其间,真渺渺然也。</p><p class="ql-block"> 骆宾王眼中的鹅白毛红掌,于绿水清波上浮动倩影,我的童年可全然没有谋着这诗的丝毫感化。我的家乡没有青山秀水,自然雪一样的羽毛就难以绽放水面了。不过鹅还是有的,有白鹅,只是长时间被圈在围栏里,过着囚徒一样的生活,少有清水的濯洗,毛羽早已锈蚀了一般,一副落魄的模样。偶尔被放出来,看上几眼巴掌大的天空;也有散养的,虽然依旧破衣烂衫,但总能摆动着身子,院里院外逍遥自在走上几圈。还有雁鹅,身体大部分呈灰色,体型比白鹅略小,这种鹅的羽毛很识时务,颇有迷彩的功效,长久不洗依然是英雄本色。</p><p class="ql-block"> 在农村,家禽,家畜(除了牛马这样的大牲口)经常是散养在一起,偌大的院落,好像一个大市镇,生活着不同的“居民”。居民间的关系大多时候是和谐的,且做到物质利用最大化。猪吃食的时候,鸡凑到旁边及时啄起溅落的食物,偶尔咯咯叫几声,好像妈妈在数落不爱惜粮食的孩子。鸭和鹅这对异性兄弟不仅“同桌同席”,连吃相都相同:猛劲儿的吃上几口,然后迅速收缩脖子,直至让自己的嗉囊高高隆起。看他们吃食,觉得特别香,这不禁让人想起泰戈尔的话:“不要因为你自己没有胃口而去责备你的食物”。饱餐后,它们也总是满足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到院外欣赏风景或是找乐去了,至少我觉得如此。有些鸭鹅,一辈子都没见过池塘,更没有下过像样的水,从未让自己的羽毛和薄软的蹼浸在清水中感受水的流动和身体的微漾。它们总是在暮春或盛夏时节,歪着头,瞪着黑豆似的眼,望着天空。几朵铅灰色的云带来几分雨意,它们则欢喜地扇动着胶黏的翅膀,扯着沙哑的喉咙唱上几句。有时快乐是虚空的,眼看着即将洒下的甘霖,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水汽直往鼻子里灌,只因来了几股不知趣的恶风,乌云生气了,头也不回地愤愤而去,只留下伸长脖子苦等的鸭鹅们。稍觉这些旱鸭子、旱鹅们可悲,一辈子都没有在清波中扎过几个猛子。但转念,压根就没有经历和拥有,何谈失去?自然就无痛苦吧!所以鸭们和鹅们总是携手快乐地走在满是灰尘的土路上。</p><p class="ql-block"> 倒是同族间经常因为食物或爱情或地盘发生矛盾和争斗。鸡们见到食物,蜂拥而至,一边拼命啄食,一边你推我搡。体型健硕的把孱弱的挤个趔趄,失势者心头火起,仰起头狠命向对方啄去,对方占据有利位置原想饕餮一把,没想到大脑袋被重重一击,顿觉颜面扫地,以至于对弱者连蹬带踹,拳脚相加,这往往是母鸡们的故事。公鸡们在吃食的时候表现得尤为绅士,它们总是象征性地吃上几口,高昂着头,鲜艳的鸡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们迈着高傲而满足的步伐走来走去,对目下争执的母鸡们展示出超乎寻常的忍耐和怜爱。在公鸡们看来,这只是家庭中妻妾间的小摩擦,不以为意。</p><p class="ql-block"> 公鸡们所在意的是自己在族群中的地位,俗语云:一山不容二虎。但就那么大的一块院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容也得容,打斗是经常的事儿。其实公鸡们从小就表现出好斗的本性,它们是在战斗中长大的,也是在战斗中确立领导地位的。最厉害的公鸡往往身体矫健,毛色鲜艳,威武霸气。其他的公鸡一般都会尽量远离领导,尽量不与它发生冲突。但领导毕竟不能时刻照看自己的“财产”,这就使其他公鸡有机可乘,所以,因爱生斗的事不断上演,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画面偶有呈现。</p><p class="ql-block"> 公鸡不仅看守母鸡们,还要守卫自己的“国度”。小时候,几乎家家都养鸡养狗。所以鸡鸣狗叫声此起彼伏。公鸡经常巡视领地,这样国与国的争端不断发生。这家的公鸡和那家的公鸡在边境上大打出手。我们这些好事的小孩子往往都是坐山观鸡斗,乐此不疲。只见两只鸡低伏着身体,颈部的彩色羽毛纷纷炸起,四只强有力的爪子不住地捣腾着,突然,它们奋力跃起,如刀的爪子直逼对方,刚劲的翅膀狠命抽打,坚硬的喙似子弹射出。美丽的羽毛在烟尘中零落。有时我们看不到打斗的场面,只见到浑身是伤的公鸡慢慢走回来,就知道一定有某家的一只伤痕累累的公鸡在某个角落瑟瑟发着抖。但几天过后,就见到这只公鸡站在某家的高墙上引吭高歌,宣誓主权,而那家的公鸡则退避三舍,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王者在自己的地盘上欺男霸女,作威作福。</p><p class="ql-block"> 各家各户的“居民们”八宝粥似的杂乱地搅和在一起,清晨手握朝阳,夜晚拥抱素月,演奏着每一天的轮回。它们又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轨迹,早夭的、寿终的、弱势的、称霸的……它们好像乘坐着不同的车辆前进,速度不同,车的品质不同,有的被迫中途下车,有的似乎安然到达终点。但无论哪种情形,往往都不免哀叹:吾生之须臾,楚王台榭空山丘。世间诸物,莫不如是。树上的知了,夜鸣的蟋蟀,温顺的羔羊……它们大多盲目地来到这个世界,被时间驱使着,又仆仆如风尘般行走着。</p><p class="ql-block"> 作家刘亮程说过:“我饲养它们以岁月,它们饲养我以骨肉”。无论是我们还是它们,都是时间流中的百代一过客。</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院落的热闹有时在记忆的深处喧嚣着,那些形态各异的热闹的制造者早已烟消云散了。但它们都曾经上演着独属于自己的悲喜剧,如人一样。忽然想到:鸭有鸭生,鹅有鹅生,猪有猪生……亦如人有人生。在彼此忙碌的生活中,众生竟如此相似:都是身似芥子,茫茫如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