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离婚闹剧 光棍山庄 （长篇小说连载更新至41000字） 党根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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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离婚风波

老宅炊烟里的暗涌

黄泥沟的风裹着黄土味，卷过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树时，总爱往黑家老宅的砖缝里钻。黑小弟蹲在门槛上砸旱烟，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映得土墙上“家和万事兴”的年画都发灰。屋内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接着是媳妇红柳尖厉的嗓音：“凭啥老大住砖房？合着我们就该守着这漏风的破土窑？”

八十岁的麦花在灶间佝偻着腰，往灶膛里添枯枝。松木噼啪作响，火星子蹦上她满是老年斑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铁锅里翻滚的玉米面糊——那是她一人的晚饭。三天前她犯了头晕病，扶着墙敲开儿子屋的门，红柳正对着镜子贴面膜，眼皮都没抬：“没钱买药，您老就歇着吧。”

院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黑大弟媳妇绿柳挎着竹篮进来，篮里是刚蒸的白面馍。“娘，我给您送吃的来了。”她掀开锅盖，见锅里还是清汤寡水，眉头一皱，转身从篮子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酱牛肉：“大弟说让您补补身子。”麦花浑浊的眼窝里泛起泪光，想伸手去接，又怕沾了柴火灰，只敢在围裙上猛擦。

红柳掀开门帘出来，阴阳怪气地笑：“哟，这是显富呢？砖房住着，白面馍吃着，还来可怜我们土窑户？”绿柳转身时，竹篮里的鸡蛋滚了出来，在青石板上碎成一滩金黄。红柳抬脚碾了碾，蛋液渗进砖缝，像极了她心里经年累月的怨怼——当年老黑把新砖房给了老大，她嫁进来时，婚房的窗纸还漏着风。

核桃树下的利益漩涡

七月的日头毒得狠，黄泥沟顶的矮化核桃树蔫巴巴的。红柳蹲在树下薅草，指甲缝里嵌满土垢。这片地本是黑大弟的责任田，五年前他去西安卖菜，把地转给黑小弟种，说是“兄弟互帮”。如今核桃树挂了果，却赶上石油管道征地——丈量队的白灰线刚撒完，红柳就把这亩地当成了自家的聚宝盆。

“婶子，这地是您家的？”穿红制服的工作人员递来登记表，红柳抢先接过笔，在“土地所有人”一栏签下自己名字。

绿柳是三天后从西安赶回来的，下了长途车就往沟顶跑，凉鞋里灌了半鞋土。到了红柳家，她看见红柳攥着赔偿款存单还在把玩，指甲都快掐进纸里。耳边突然响起大弟的话：“算了，咱住砖房，他们不容易。”

绿柳捏紧汗湿的衣角，想起当年结婚时，老黑说“老大得先立业”，把最好的砖房给了他们，让小弟住土房。可谁知道这“偏心”竟成了红柳的执念——逢年过节不喊婆婆吃饭，春耕时故意把麦花的锄头藏起来，就连去年麦花摔断胳膊，红柳都没去医院看过一眼。

“地是我的，树是长在我的地上！”绿柳冲进村委会时，红柳正翘着腿嗑瓜子，嘴角挂着得意。两个女人的争吵像点着的炮仗，噼里啪啦炸响在村委会办公室。 红卫支书揉着太阳穴，看着桌上摊开的《土地承包法》犯难：地确实是黑大弟的，但核桃树是黑小弟栽的，赔偿款该怎么分？

血溅土墙的姐妹阋墙

八月十五那天，黄泥沟的月亮特别圆，像个惨白的烧饼挂在天上。绿柳攥着擀面杖冲进黑家老宅时，红柳正坐在堂屋啃鸡腿，油汤顺着下巴往下淌。“把钱还回来！”绿柳的吼声惊飞了房梁上的麻雀，红柳抹了把嘴，抄起板凳就砸过去：“有本事你抢啊！”

板凳腿擦着绿柳的耳际砸在墙上，石灰簌簌往下掉。红柳扑上去抓她的脸，指甲划过脸颊的瞬间，绿柳闻到一股腥甜——那是和当年婆媳吵架时一样的味道。她想起刚嫁过来时，红柳总在背后说她“攀高枝”，如今终于有机会把这口恶气吐出来，指甲便狠狠掐进红柳的肩膀。

两个女人滚在地上，红柳的头发缠在绿柳的擀面杖上，绿柳的围裙带勒住了红柳的脖子。不知是谁的鼻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月季花。等村委会的人举着手电筒赶来时，红柳的眼眶肿得只剩条缝，绿柳的衣襟扯得露出半截肚子，两人还在互相吐口水：“你个泼妇！”“你个财迷精！”

“都别打了！”红卫支书举起喇叭，声音里带着颤抖。他身后的村干部赶紧把两人拉开，红柳趁机朝绿柳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正中她的胸口。月光下，两个女人的脸都像涂了层猪肝色，分不清是血还是汗。远处传来麦花的哭声，她扶着墙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攥着半块硬饼。

法庭内外的荒诞闹剧

镇法庭的玻璃幕墙映着九月的阳光，刺得红柳睁不开眼。她攥着离婚诉状，指节发白——这是她昨晚想了半夜的“狠招”：只要闹离婚，就能让老黑一家知道她的厉害。绿柳坐在对面的长椅上，膝盖上放着同样的诉状，裙摆上还沾着昨天吵架时的草屑。

“就为了七万块钱？”法官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个女人脸上扫过。红柳梗着脖子说：“他家人欺负我一辈子，就该赔钱！”绿柳却突然哭了，眼泪把睫毛膏都冲花了：“法官同志，那地是我家的，树也是依托我家地长的，哪有白占的道理？”

调解室里，红卫支书把两个男人拉到一边：“你们倒是劝劝啊！”黑小弟低头抽烟，烟灰掉在鞋面上：“她说要离就离吧，我累了。”黑大弟望着窗外的槐树，想起小时候和弟弟在树下掏鸟窝的情景，喉咙动了动：“随她们去吧，或许离了……都清净。”

法庭工作人员一听她们离婚的缘由，都觉得这是场闹剧，不过为财，孩子都那么大了，不可能离婚，都不过是要挟而已。就反复劝说，也提出几种裁决方案，红柳绿柳两人却都是不依不饶，法庭人员说，调解失败。两个女人斗气之下都说同意调解离婚，什么都不要，就这样，协议离了婚。

改日，法庭送来通知，让红柳绿柳和丈夫去法庭，离婚裁决书下来了，红柳绿柳见离婚己判决，有些懵圈，两人又说不想离婚，都想做退让，红柳说她退回绿柳的三万元地钱的两万（绿柳坚持要四万，三万地钱和一万核桃树补偿钱。可是法庭判决书已下来，非同儿戏，庭审法官把她两人各责备一顿，各自带判决书回家。

弄假成真。大弟长年在西安菜场搞批发，挣了大钱，也认识了不少单身的女人，和一个小贩寡妇互有往来，寡妇带一女孩。绿柳回家要钱当口，寡妇也饥渴，和大弟私约几回，二人欲接连理。正好绿柳和大弟领了离婚证书，正合他们心意。

由于绿柳是赌气离婚的，没有心理准备，判决书上她被扫地出门，房子、票子、孩子她一个也没提出要，弄成当地最大笑话；红柳也是赌气离婚，按协议她啥也没要，红柳家贫，她是真的离婚，带着七万元地款回了娘家，因为丈夫家空空如也也没有存款，有存款的话她也不死扣这七万元钱。

红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原以为只是吓唬吓唬，没想到真的要离开这个住了二十年的土房。绿柳盯着判决书上的“净身出户”四个字，突然想起结婚时大弟给她戴金戒指的样子，手指下意识地摸向无名指，那里只剩道苍白的痕。

分崩离析的蝴蝶效应

冬至那天，黑家老宅的烟囱没冒烟。黑小弟蹲在门槛上，面前摆着半碗冷粥。远处传来鞭炮声，是黑大弟在办婚宴——新娘是西安菜场卖豆腐的寡妇，听说带了个闺女。他摸出烟袋，却发现旱烟早就抽完了，只能抓起一把青草塞进嘴里嚼，咸涩味直往嗓子眼里钻。

红柳在娘家的土炕上翻来覆去，枕头边放着七万元的存单。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她想起昨天去镇上赶集，看见绿柳跟着个南方男人进了服装店，那人穿着皮夹克，看起来比黑大弟有钱。“有钱又怎样？”她对着墙根啐了口，却忍不住想起自家土房的漏雨屋顶——要是有这七万块，早就该翻新了。

正月初二，绿柳回娘家路过黑家老宅，隔着篱笆看见两个孩子在院里玩泥巴。大的那个抬头叫了声“伯母”，声音像根细针扎进她心里。她摸出兜里的糖果，却看见红柳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扯过孩子：“叫什么伯母？她早不是了！”绿柳的手悬在半空，糖果纸在风里沙沙作响，最后还是塞进了孩子兜里。

春末的一个清晨，红柳发现自家门上贴了副春联，墨字写得龙飞凤舞：“假离婚弄假成真，亲离散悔不当初”。她撕春联时用力过猛，指尖蹭破了皮，血珠滴在“悔”字上，像朵开错了季节的花。隔壁传来麦花的咳嗽声，她突然想起 last year 这个时候，绿柳还来给婆婆送过红糖。

尘埃落定的苦涩余韵

八月的玉米地沙沙作响，黑小弟蹲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矮化核桃树发呆。那里如今只剩个树桩，像道永远长不好的伤疤。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红柳发来的短信：“我在外地挺好的，别找我。”他删掉短信，摸出根草茎叼在嘴里，咸涩味和那年冬天的黄土一个样。

绿柳在南方的服装店擦着玻璃，橱窗里映出她眼角的皱纹。货架上的童装区摆着新款连衣裙，粉色的纱裙上绣着小花，让她想起女儿第一次穿花裙子的样子。

手机突然响了，是黑大弟发来的照片：他和新媳妇带着继女在动物园，三人脸上都挂着笑。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玻璃上的雾气模糊了画面。

深秋的某个黄昏，红柳坐在娘家门槛上择菜，听见路过的村民议论：“听说黑家老大又要当爹了，那寡妇肚子都显怀了。”她手里的豆角“啪”地断成两截。远处传来归鸟的啼叫，她望着黄泥沟方向的暮色，突然觉得手里的七万块钱重得像块石头。

红柳也在西安郊区，随便找个带孩子的农民，家庭比小弟家殷实得多，就结了婚。可惜红柳后来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无论她怎样无微不至地百般关怀爱护照顾，人家孩子就是不叫她妈妈，对她爱理不理的，要么经常和她顶嘴，她觉得没意思透了。

红柳常常回黄泥沟娘家，对村东头小弟家原来自己的孩子很想念，常常想带了各种好吃的去看望，想给两个孩子每人几百元钱，想搂着孩子又是在脸上亲又是说亲热话，和孩子的泪流到了一块。可是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好马不吃回头草。

冬至又至，黄泥沟的雪比往年都大。黑小弟在老宅门口扫雪，看见红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怀里抱着个包裹。两人擦肩而过时，谁也没说话，只有雪地上留下两串交错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麦花的土厢房透出微弱的光，像一颗随时会熄灭的星。

作者简介： 党根虎，笔名荡漾，单身，居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东关社区南院巷。陕西省作协会员。在报刊发文三百多（首）篇，短篇小说五十余篇。出版有贾平凹、刘高兴老师题名评论的文集《忆娘亲》《黄泥沟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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