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前些年，沌生踞桐庐。沌生弃官从文，涉书画，过着行云野鹤的生活。沌生约我桐庐一聚，欣然前往。桐庐古时为县，距杭城百里，桐庐似不像个地名，倒象个闲士斋名，清人秦祖咏著“桐荫论画”，桐荫之下好读书，“白露披梧桐，玄蝉昼夜号”，颇有诗意皆或隐意。桐庐有江——富春江，有山——大奇山，有洞——阆仙洞。江以人重，人以江重，元代大家黄公望游桐庐作富春山居图，富春江随名扬千古，据说黄公望还于阆仙洞修行。然古时富春山居图之景今已不复存矣，欣阆仙古洞还遗古貌。</p><p class="ql-block">阆仙宋以往名闲胜士，多有探游，而北宋状元黄裳盖尝居之，尝于洞内苦读多年，著诗立文，有《桐庐县仙人洞十题》为据，一时倡酬篇咏，流传至今，往来元，明，清皆有名士光顾，并留摩崖石刻，斯尤以可见其盛也。近世烟蔽难径，人鲜知矣。洞隐半山曲径之间，路人不辨。时雨，雨时密时疏，沌生引我延阶而上，百余步至洞门，洞边无奇，无名无识，无亭无阁，树不花不实，不怪不奇，边有绢溪归于小池，斯景是不亦隐乎？不亦文矣？探身入内，无路可行，一汪清潭，众水绕回，潭光蜿蜒，阻断径路，清潭之上星罗数石，非踩石而弗能入内矣。过潭再行，深黑不可测，唯潺潺淅嗦之声入耳，不辩雨声泉声，微光鲜现，有泉旁出，不知其何出，亦不知其何往。洞内石阶径折曲洄，窄处猫身而过，延阶而上，数十阶往，似见微窍，流影穿漏，一针破决，飞出光恍，下射洞壁。再探身而上，则豁然开朗，竟现洞天谷地。入得谷地，四壁俊俏，悬高数丈，壁梢处有石梁横出天际，谷中古木拔地，直插空中，欲与石梁争高。疏雨淅沥，翠羽穿弄，静如太古，斯景斯境难怪古之隐人学士多有光顾也。噫！谷底绝壁处，石崖之上似有摩崖铭文众多，“水仙洞”，“阆苑”字样依稀可显，惜多年久不可辩矣，有好考古者断为宋、元、明各代所刻。</p><p class="ql-block">中华博大，概山水者北疏南密，西简东繁。概高深者皆可谓山水，高者成山，深者见水。文人，画者每游历其中尝景叙情。文人以文字为山水成诗，成文。画者以感悟之觉，为山水之事。以山水之迹，寄画者之心。斯山水已非山水，所谓仅写胸中丘壑也！近年吾数次西行，穿戈壁，过大漠，又于敦煌留恋忘返，只因独喜至“简”之景，至“默”之景尔。“简”则不繁，“默”而不纷，“简默”不亦是一种精神境界乎？吴越之地多山富水，眼见山水多有“繁纷”者，而少见“简默”者矣，阆仙古洞却存“简默”之意。斯地乃吾所独爱也！</p><p class="ql-block">雨石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