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走远

一程山水

　　下班时间，风忽然冷了下来，也更急了，天似乎比平时黑了很多，心情也随之暗沉。从今天开始，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已经没有人来接我回家。家里，也不会再有等我回家的热饭和灯光。本美篇主人—我的夫，于2024年10月5日病逝。

青春笑语仍似在眼前，凡身却阴阳两隔。心痛如绞，满载凄苦和悲凉。泪眼朦胧中，想起过去二三事，写下来，权留作纪念。

我俩是在泰坦尼克号上映那年认识。走出影院，附近一个高台，四周围栏，底座方形，勉强可以攀援。围栏下是空地，地面到栏杆也就两三米，我蹭的一下站上去，半只脚掌伸出台缘。我说我想体会rose的trust，体会飞起来的感觉。他脸本微黑，忽的惨白，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我，迅速把我拽下来，一分钟内就碎掉了我的浪漫之梦。这事后来被我说笑很久，他竟是那样胆小的一个人。

回来路上，我俩驻足在一位老人的摊位前。老人是卖横笛的，我不通音律，诧异的看着他俩讨论笛孔的椭圆正圆，讨论音色的清亮与否。在老公的百般挑剔中，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那时我俩日子过的拮据，他没说买。最后还是我拍板，挑了一个外形耐看的，用胶带试一下，音色不沉闷，勉强能听，买了下来。到家以后，他对这个横笛真是爱不释手。笛膜很薄，他手掌宽厚，指节粗壮，指甲剪的秃短。我总觉得这样的手不如我的细长手指运用起来灵活，想帮他贴笛膜，但他坚持自己完成。神情专注，态度严肃，薄如蝉翼的膜在他手里翻飞，居然逐渐服贴。试音色之初，我已然觉得惊如天籁，但他却不满意，不停的反复调试，后来我在断续的笛声中睡着了。等我一觉睡醒，笛声依旧在，却已然是一首完整的my heart will go on，效果远胜于影院。那年那月，还没有电脑，手机，mp3，好点的家庭有光盘，唱片，我家只有收音机，电视，播放的不多。也就是说，他完整听过这首歌，只有电影院那次。我真的折服于他的听力，记忆力和超常的音乐天赋，并且大大的引以为豪了一番。

以后的日子，他接触的每一种乐器，都能驾轻就熟，电子琴，二胡，口琴，手风琴，吉他，等等，我曾问过他，要不要买一架钢琴。他说，他不会，不用买。我是不相信他不会的，只是上有老下有小，他把爱好淹没在柴米油盐中，不舍得罢了。我本想等条件好一点，给他选一款，结果一拖再拖，终成憾事。

今年6月底，他突发心衰，发现即已是终末期。住院期间，他也意识到自己病重，积极配合一切治疗手段，还笑称自己是优秀病号。对每一位来打针的护士美女，都表示“您做得很好，我不痛的”。其实怎么可能不痛？他平素吃药都会皱眉头。现如今为了治病，为了活下去，身体上多处置管，多次皮下注射，只是怕我担心，他一直努力坚持，忍耐。

他所在病室的病友家属，是一位同样性格淳厚的小伙子，俩人不久即成忘年交。我听他俩聊起学校，聊起体育竞技，听他回忆上学期间，和体育科班生一起短跑，跳高，速度高度略逊一筹，尤自遗憾。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我知道他年轻时候是有体育功底和身体基础的，否则就没有和体育科班生一较高下的机会了。只是，我心痛的想，你目前病体沉重，不复当年之姿，近期，可能已经没有参加体育竞技的机会了。

9月份，天津总医院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开始我说他心功能低，射血分数只有28%，医生说，低到24%的情况，我们都做过手术。于是我们住了进去，住院后继发两次室颤，心功能进一步降低。我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坚持手术，医生说，以前也有一位这样情况，术后也是反复室颤，电风暴，我说，我就问一句，那人活下来了么？医生点头，我这才坚定了要完成手术的理念。没想到一切皆是虚妄之言。

9月27号早晨进手术室，进入之前和我说，给我拍一张相片吧。估计是想留存纪念，我俩都没有预料到他从此没有醒过来。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那张相片成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张留存的影像。术后，我仍在心中反复希冀着有奇迹发生，但是，上天一点也不怜我之悲苦，我俩竟从此天人永隔。

潇潇秋雨，遍体生寒，泪流满面，锥心之痛莫过于此。曾经树荫下一起笑谈苏东坡词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而今生死两茫茫，一抔黄沙，一座孤坟，无处话凄凉。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就那样孤单的站立在光影中，待到认真去看去喊，已然消失不见。

浩瀚星空里

只剩你的背影

银河已凝结成冰

记忆划过泪滴

想象能回到过去

终会存在我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