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天凉了,该换衣服了,杨斌拿出了去年在这个时候开始穿的那双鞋。里面一双鞋垫垫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大红的底色上,绣着两棵茂盛的绿草,绿草上盛开着各种各样的鲜花,粉的、柿子红的,还有水红的。绿叶的中心还用水红色儿点缀着。在脚后跟上,放着一颗圆滚滚的绿皮黑五线西瓜,瓜上正开着一簇水红心儿的绿叶。在鞋垫垫的侧畔,还绣有2010年的字样。看着这双漂亮的鞋垫垫,杨斌忽然想起了他的妈妈。</p> <p class="ql-block">去年的这个时候母亲还在,他们每年回去就住在她的家。父亲去世已经好几年了,孩子们都已成家,家中只留下他母亲一个人。为了方便照顾,兄弟杨文把母亲接进了县城。在县城里杨文把自己的车库装修成了住人的家让他母亲住。虽然面积小了点儿,但油烟机、燃气灶、净水器、壁柜、床头柜等一般所需的设备应有尽有,床还做成了上下的三人铺,更方便了姊妹们的陪护。</p> <p class="ql-block">除杨斌外其他的姊妹们都在同一个县城里。为了生活杨斌一家独自外出打拼。平时很少回去,除逢年过节外只是在母亲病重的时候他才回去一两趟。正是疫情的那几年他回去住了很长时间,倒不是因为他比别人更孝顺老人,而是由于疫情的缘故有时走到哪儿就动不了了。</p> <p class="ql-block">杨斌妈的病得了好多年了,从四十来岁就有了。起初可以自理而且又不耽误营生,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竟一年不如一年了。后来又加了个腰腿疼的毛病,身体基本被打倒了。一日三餐她只能靠热的吃一点儿熟食来度日。</p> <p class="ql-block">杨文给母亲买了个冰柜,平时的剩饭或姊妹们给母亲送过去的吃的都被冻在了冰柜里。这年头,人人得工作,尤其是一些没有积蓄吃一爪子刨一爪子的农民兄弟们。这时,冰柜就成了他母亲的活保姆。同城的姊妹们除能隔三岔五地去给做几顿现饭外,其他的时间她只能靠热得吃点儿女们做熟给她送过来冷冻在冰柜里的熟食。姊妹们曾商议想给她雇个保姆,可母亲却坚决地反对。她的这种态度虽然孩子们很不理解,但她自己的心里却很清楚。孩子们的光景都不是那么太好,她不想过度地去再拖累他们。后来,孩子们又想接她到各家轮流地去伺候,但还是被母亲所拒绝。她知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p> <p class="ql-block">姊妹们都很忙,平时就杨斌妈一个人在家。通过买醋杨斌妈认识了一个骑电三轮卖醋酱油的赵老头儿,老头儿为了卖醋,她为了找个人说话,就这样一来二往醋没少买下。家里的瓶瓶罐罐里放的都是醋。姊妹们有时候很不理解,老埋怨她——我妈捏不知道买这么多醋做甚呀!酸吱吱的吃也吃不了尽作塌了。但她却不吱声。醋不值钱,能多买而且她又爱吃,买其他比醋贵的东西她舍不得,况且她的醋钱是自己挣下的,花起来得劲儿。她们村王家的一个外甥子张福在她家附近的一个饭店打工,饭店里能捡些破烂,像纸片啦,饮料瓶瓶啦的。由于工作特殊,张福不能在饭店里面常待着,为了捡废品他又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为了等待、为了取暖,张福认识了杨斌的母亲,她的家离这个饭店太近了,对于他们村这个王家外甥来说是太方便不过了。于是母亲又认识了这个在饭店里捡破烂的本村王家外甥张福。一来二往一叨拉还攀起了亲。张福叫杨斌妈为姐姐,杨斌妈认张福为兄弟。看着兄弟几天就能卖一次废品杨斌妈也心动了。亲戚们、儿女们、孙子和外甥们常来看她,饮料瓶、废纸箱有的是,于是她也开始了收藏。床底下、餐桌下到处都是。起初她想让孩子们给她卖,可一试却发现孩子们除不理解外还嫌她搜揽那些东西,倒是她认下的那个张福兄弟帮了她不少忙。有了这个兄弟杨斌妈卖废品也不愁了还多了个说话的。自己挣的钱,这回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倒醋”了,于是她便又多了个和她能说说话的赵老头儿。</p> <p class="ql-block">有一年的夏天杨斌回了娘家。那天中午他正在给母亲做饭。滚滚的热气挤出蒸笼夹杂着莜面和羊肉汤的浓香憋满了整个小屋。玻璃上落满了雾气,一些已凝成了小水滴的雾气顺着玻璃在向下滑。屋中每个人的身上都潮塌塌的出着汗,拼了命的油烟机一股声的叫着可就是抽不完。于是,杨斌打开了门和门头窗。门外,那个卖醋酱油的赵老头儿正好路过。</p> <p class="ql-block">“打醋倒酱油噜——打醋倒酱油噜。”老头儿把三轮车停在了她们的家门口,反复地吆喝着,像是在故意吆喝着杨斌的母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斌妈从床上爬起来直起了身,双眼紧盯着门外,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看到家中有别人,赵老头终于没有进来,杨斌妈也没有再吱声。随着三轮车的响声,吆喝声伴随着母亲的失望也渐行渐远。杨斌妈对儿子说:“老赵常来这儿卖醋酱油,来了总要回来坐一会儿。”杨斌不屑地看了母亲一眼,心里想,认也不认识我妈捏甚人也敢让进家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疫情那年,杨斌正在他妈家。在那个谁也不敢见谁的日子里,张福好几次拉了她们家的门,杨斌就是没敢给开。母亲张了好几次嘴没说出什么来。过了很长时间那个人再也没有来,后来母亲才告诉儿子,那是咱们村王家的个外甥子叫张福,家是蒙汉粱的,跟咱们还沾得点儿亲了,可在杨斌的记忆中他想塌了脑子也没想起这个亲的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杨斌的记忆中,母亲纳了很多鞋垫垫。儿女们的破衣烂衫她不让扔,都一个儿保存了下来。“穿也没人穿了要那些东西不知道做甚呀?”儿女们总是说。但她不吱声。“蛇跑兔窜,各有各的盘算。”有人的时候她跟人叨啦,没人的时候就一个人纳起了鞋垫垫,而那些破衣烂衫正是纳鞋垫垫的好材料。纳鞋垫垫是从她的病情加重走不了路以后开始的。对于她的纳鞋垫垫,孩子们很是不理解。都说她瞅眼拔眊的不知道纳乃做甚了!没做得多躺一会儿不比这个强?</p> <p class="ql-block">她叫大闺女秀红给替些鞋垫垫样子,秀红不给替;又让二闺女秀花替,二闺女也不给替。她们说:“啊呀,也不知道你纳乃做甚呀?人家市场上几块钱一双鞋垫垫有的是,谁稀罕你乃鞋垫垫了?人家再穷哇就缺那几块钱的鞋垫垫钱了?”三闺女秀芳的性格倒是很温顺,她不声不响地给母亲替回了很多鞋垫垫样子。从这些样子中,母亲开始动起了脑筋,她挑选着图案,看适合哪个人。儿孙们的脚大脚小她平时在叨啦中早已暗暗地记好了。</p> <p class="ql-block">今年大儿子一家的有了,小儿子一家的也有了,二儿子还缺?噢,她大孙子和几个外甥子的还没纳下。她要给她大孙子和大孙子媳妇每人纳一双新婚鞋垫垫,上面绣满大红大紫。可惜大孙子还没找下对象,在遗憾和盼望中她纳呀纳呀……</p> <p class="ql-block">鞋垫垫是不值钱,但每双鞋垫垫上都织满了母亲的心血,她纳的不单是鞋垫垫,更多的却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孙们的无限关爱。人就是这样,往往总是从上往下亲。从小到大,儿女们要什么母亲总是想方设法地去满足他,即使生命也在所不惜。反过来,当儿女们给予母亲的时候就有些舍不得了,不信你自己试试,也许超出伍佰元你就有点儿打嘀咕了。当然,在你亲自己的儿女们的时候也会像母亲那样地不顾一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病的时候靠身体能满足儿女,可这不能动了?她的心仍然深爱着自己的儿女们。</p> <p class="ql-block">躺在床上,杨斌妈看着自己疼得直不起腰走不远路的两条腿她心如刀割。孩子们的生活本来很艰辛,可还得照顾自己,“唉!快死了哇。”她常常发出无奈的慨叹。“活着难,死更难”。既然一下死不了就不能吃闲饭,她想。能行能动想能行能动的活法,动不了就想动不了的办法。于是她想起了纳鞋垫垫,她要给儿孙们每人每年都纳一双,如果时间有富余的话再加一双,剩下的还能卖。可不能让孩子们脚下着了凉,孩子们着了凉就是她自己着了凉,她们可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呀!</p> <p class="ql-block">杨斌脚下的这双大红绣花鞋垫垫正是母亲前几年给他纳的,也许是最近几年,也许就是2010年的那年,不然怎么上面会有2010的字样呢?他记不起来了,印象中好像那年正是他的“逢九年”,母亲特意为他纳了一双大红鞋垫垫,意思是:“大红大紫,长长久久”。</p> <p class="ql-block">母亲想让她的每个孩子都大红大紫,更希望他们的每条生命都能长长久久。无以言表,她只能把自己的心意融入指间再纳进鞋垫垫里。然而,这些思想谁曾醒悟过?哪个做儿女的又能理解呢?记得那年母亲给杨斌鞋垫垫的时候,被杨斌一口拒绝了。他说我不要,我的鞋垫垫可多了。其实他的鞋垫垫并不多,他只是嫌母亲多事,没事找事。在杨斌的心中他感觉母亲做这些营生只是自己给自己找活累。</p> <p class="ql-block">杨斌的那双鞋垫垫还是后来不知哪一年妻子给他拿回来的,但那次拿的已不止一双,是一沓了。妻子说,人人都有,这是你的。别人的人家早拿走了,就你的一直在妈那儿放着,好几年的了,今年的还没纳完。这里面,其中的一双就是杨斌今天在鞋里看到的那一双。看着这双喜庆的大红鞋垫垫,杨斌呆住了!母亲不在了,从此后再没人给他纳鞋垫垫了。然而,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竟没想起母亲呢???杨斌想。</p> <p class="ql-block">杨斌的手机里现在还存着母亲的电话号码,他的微信中仍保留着母亲的微信。然而他再没接到母亲的电话。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常给他打电话,打通了没个说上的便又匆匆地挂了。有时候他还很烦躁,嫌母亲没事儿为什么老给他打电话,自己左右忙,却全没在意那是母亲对自己的牵挂。</p> <p class="ql-block">一双鞋垫垫勾起了杨斌对母亲的许多回忆——青春的俊俏,四十岁之前的体魄,牛一般的劳动,没明没夜的贪工干活,还有四十岁以后那饱受病痛折磨的凄惨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杨斌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是下一个这样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作者:刘连根,草根文学爱好者。喜欢读书,尤其是名著。作品散见于巜守望故乡》、《电冶集团“沙漠红柳”文学社》、《西散原创》、《文艺作家》,以及微博、简书、等网络文学,巜笔墨香飘》是他的自媒体公众号。在忙碌奔波的闲暇喜欢用文字来抒写情感。</p> <p class="ql-block">配乐和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告知,立即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