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快哉亭

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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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与快哉亭

孤陋寡闻的我，以为只有一处“快哉亭”。最近，因览阅苏辙《黄州快哉亭记》，上网一查，才知道徐州、密州、黄州各有一座“快哉亭”。据说，都是苏轼命名的。

密州（今山东诸城）“快哉亭”。熙宁七年（1074）秋，苏轼由杭州通判改知密州。八年，增葺“超然台”并作记，有“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吾安往而不乐”“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等句。之后，又在密州修建了“快哉亭”。弟苏辙《寄题密州新作快哉亭二首》，诗中有“自矜新作超然赋，更拟兰台诵快哉”，提到了“超然”和“快哉”，而“拟兰台”典出宋玉《风赋》——楚襄王游兰台之宫，披襟当风，曰：“快哉，此风！”该亭之名，即出于此。好友兼表兄弟文同《寄题密州苏学士快哉亭，太史云此城之西北送客处也》，以“满襟高兴属轩槛，野阔风长真快哉！”作结，可知其址在密州城西北，乃送客亭也。后来，苏轼先后在徐州、黄州分别建有“快哉亭”，密州快哉亭，乃“千里快哉风”的源头。

徐州“快哉亭”。熙宁十年（1077）至元丰二年（1079），苏轼知徐州，有人请他为亭子命名，苏轼便挥毫作赋“贤者之乐，快哉此风”，原名阳春亭便改为“快哉亭”，说是取名于苏轼的《快哉此风赋》。

黄州“快哉亭”。该亭由张怀民(字梦得，一字偓佺)所建，由好友苏轼命名，苏辙作记。元丰六年（1083）三月，张怀民也被贬黄州，初时寓居承天寺；十月十二日，月色入户，难以入睡，苏轼至承天寺寻张怀民，“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十一月，张怀民在住所西南建造了一座可以观览江流的亭子，苏轼替它取名为“快哉亭”，并写下了《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一词：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苏轼，刚经历了元丰二年（1079）的“乌台诗案”，出狱后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受当地官员监视。苏轼到任后，心情郁闷，曾多次到黄州城外的赤壁山游览，写下了《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作。因俸禄微薄，难以为生，他向官府申请获准，于公务之余，带领家人开垦城东的一块坡地，种田养家；并将当月俸银分为三十份，每日支起一份，不得多用；当时贵族只吃牛羊肉，不吃猪肉，苏轼不管，只要有肉吃就行，于是钻研烹调技巧：猪肉、文火、少水、慢炖，发明了“东坡肉”；他的“东坡居士”别号，也是在这时候起的。

经历“乌台诗案”后的苏轼，捡回了一条命，开始豁达，诗酒人生，以观山玩水为“快哉”，感叹“明月几时有”，携酒与鱼，泛舟赤壁，沉醉在“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自然美景，“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超然物外。

其实有几分无奈，由无奈转而豁达。虽说，“生活不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但现实谈何容易！肚子都填不够，还谈什么“诗和远方”？苏东坡做到了，尤其在人生低谷，留下了许多不朽诗作，也尝到了“明月清风不用钱”的佳妙，“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也无风雨也无晴，“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岂不快哉！

张怀民与苏轼志趣相投、心灵相通、无话不谈。否则月夜无眠，苏轼也不会跑去承天寺找张怀民；苏轼命亭名“快哉”，张怀民也欣然接受并邀苏辙作记。苏辙《黄州快哉亭记》，明言是子瞻名之曰：“快哉”，交代了“快哉”出自楚襄王游兰台，又说“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为“乐”，或许庶民之为“忧”——乐与忧，“风何与焉”？心中不坦然，到哪没有忧愁呢？心胸坦荡，不因外物得失而伤本性，到哪不感到快乐呢？

快不快哉在内心。世间善恶并存，美丑同在，关键看你往哪方面想。佛印眼中看苏东坡是如来金身，苏东坡打趣说：“大师乃牛屎一堆。”佛印笑答：“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见皆化为牛屎。”快不快哉，即同此理。如果内心平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即使“闲事”来扰，也能不“挂心头”，看开看淡，如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

只可惜，世间俗人，往往看不开、放不在，闲事烦心，何得快哉？苏轼，三次命名“快哉亭”，无疑是在提醒自己、兄弟、友人乃至后世，“人生如梦”，即便身处逆境，也要乐观豁达，“此心安处即吾乡”，莫自寻烦恼。

世间有许多风景值得流连，但更多是名人墨客踏足，因此而名声大噪，其实亲临目睹，也不过如此。相反，更有诸多胜境，名人或骚客未曾到访，没有留下诗文墨宝，或者石刻题写的尽是些粗俗低劣的文字，不堪入目，“心有牛屎”；或者“XX到此一游”，大煞风景，被讥为“自然美景天生就，可惜人文未到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今之三处“快哉亭”，题名是否为当年苏轼的手迹墨宝？还是后人仿写或集字？快哉亭，今日应该保护的很完好吧？

北山其人

2024.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