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夏本纪第二》

小贤

司马迁翻尽史书写出的黄帝族谱，读到《夏本纪第二》的第一段，我疑窦丛生。开篇说禹是黄帝的五世孙，昌意的曾孙，颛顼的孙子，鲧的儿子，这么算和尧是一代人，结果却成了黄帝十世孙舜的接班人。这个年龄差……我属实想不明白。

尧时用鲧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到了舜继位后，把鲧流放到羽山，后来鲧死在了这个地方。舜却大胆启用了鲧的儿子禹来治水，禹治水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和他的好搭档益、后稷一起开辟了九州土地，疏通了九条水道，修筑了九处湖泽，测量了九大山系。

九州：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

司马迁分别介绍了这九州的地理位置、土壤物产、进贡线路等，虽然需要借助译文才能看明白，还是觉得好骄傲啊，舜的时代中国已经如此幅员辽阔、物产丰富了。

“九州攸同，四奥既居，九山刊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会同”，舜于是分封诸侯，征收贡赋，并且规定国都五百里的区域为甸服（以百里为界，距离不同所交公粮不同），甸服外五百里的地域为侯服（一百里为采地，二百里为男爵地，三百里以内都封给了诸侯，我猜剩下二百里的税粮应该是缴纳给天子），侯服外五百里的地域为绥服（三百里内设置主持文教事务的官员，靠外的二百里兴办国防，保卫天子），绥服外五百里的地域为要服（三百里内安置夷族，靠外的二百里安置罪犯，相当于罪犯的流放地），要服外五百里的地域为荒服（三百里内居住蛮族，靠外的二百里安置那些迁徙的部落——我想到了《五帝本纪第一》里提到的四个凶族，应该就是被流放在了这里）。

5个五百，即是2500里了。果然是大中国！

因为提到了夷和蛮，我特意查了一下这两个字义，夷蛮都是少数民族，夷指东方的少数民族，蛮指南方的少数民族，所以有东夷、南蛮之说。从距离天子远近看，东夷地位要高于南蛮。

舜的声威及教化此时遍及四海，天下太平。司马迁特意写了一段舜与几位重臣的谈话，他向皋陶、禹、伯夷请教治国方略，这里写得挺有意思，很有电视剧的画面感，读时我一度觉得像唐太宗和魏征他们在对话，人物形象一下子跃然纸上，他们的面目不再遥远模糊——

舜上朝时，皋陶、禹、伯夷正在讨论治国方针。

皋陶先用八个字阐述自己的谋略，“信其道德，谋明辅和”。大禹问：“说得对，怎么做呢？”

于是皋陶滔滔不绝说了一番话后，最后问我的这些话可以施行吗？

不等舜回答，禹抢答道：“按你说的去做，成功指日可待。”

皋陶此时赶紧谦虚：“我呀，其实没什么智慧，不过是一心思考治国的方法罢了。”

舜这时开口了，让禹也说说治国之道。

禹赶紧下拜：“於，予何言！予思日孳孳。”啊呀，我有什么可说的！我每天想的就是努力工作。孳孳就是现在的“孜孜不倦”。

皋陶为难禹问道（皋陶难禹曰）：“何谓孳孳？”

于是禹开始谈自己怎么治水，怎么安置当地百姓，说完皋陶马上赞美：“这番话说得真好啊！”

感觉俩人在说相声，一唱一和把自己的想法跟舜全说出来了。

舜听得也很开心，感叹说：“我的大臣们哪，我的大臣们，你们可要做好我的股肱耳目……如果我有过失，你们就纠正我。你们不要当面讨好我，背地里诽谤我……”

读这段话，我想到的君王形象是汉武帝。

这些对话不知道司马迁是根据当时的古书如实记录还是加入了自己的想象，总之蛮有趣。字里行间藏着作者的审美取舍和思想态度。

一次，著名的音乐家夔演奏《箫韶》，“凤凰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舜亲自作词演唱：“陟天之命，惟时惟几。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

皋陶是性情中人，也跟着唱起来，歌词都是有感而发，绝对是史书中唱着进谏的第一人。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墮哉！”君王只关注琐碎小事啊，大臣就会懒惰啊，各项事业就会荒废啊！——你看我专门选了这一句写出来，其实也反映了我的思想倾向。

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吧，君臣听着音乐喝着酒，各种动物在旁边乱舞，喝高了君王即兴歌唱，大臣毫不拘束扯着嗓门也开始想唱就唱，互相搂没搂脖子我不知道，但这时唱着跳着的他们，更像哥们儿。

接下来的故事和尧死后相似了，舜举荐大禹接班，舜死后，大禹把帝位让给舜的儿子商均，自己躲到了阳城。天下诸侯都来阳城朝拜，于是禹只好继位，国号夏后。

禹准备让皋陶做自己的接班人，没想到皋陶死到了自己前面，于是又培养益，就是当年跟着禹治水的那个。

禹死后，益又故技重施，把帝位让给禹的儿子启，自己躲到了箕山南边。没想到这回群臣不来朝拜了，司马迁给出的解释是：“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这就说不过去了，益在禹治水时期就跟着他了，怎么能说辅佐时日短？只能说益的政治手段和影响力不能和舜、禹相提并论，甚至不如启。

禅让制自此结束，从启开始中国走向了家天下的道路——其实之前也都是家天下，不论真假，这些帝王都自称出自黄帝一脉。

夏朝400年历代帝王：

启——太康——中康——相——少康——予——槐——芒——泄——不降——扃——廑——孔甲——皋——发——履癸（即夏桀）

16任帝王，除了中康和扃接的是哥哥的帝位，其他都是子侄辈继位。按他们20岁左右继位，他们的平均寿命还不到50岁。

司马迁说，大禹姓姒，他的后代得到了商汤的照顾，各自都有封地。周朝时夏的后裔被封在杞国（会不会就是现在开封的杞县）。

夏的后人纷纷以分封的国为姓，有夏后氏（我想到了夏侯惇），有扈氏，有男氏，褒氏（我想到了周幽王时的美人褒姒），费氏（费翔、费玉清）辛氏、杞氏等。

传说禹在江南召集诸侯，考核诸侯功绩时去世，因此就安葬在了那里，那个地方遂被命名为“会稽”。会稽，就是会计，会集诸侯核计他们功绩的意思。

按照司马迁写的这个传说，会稽当念huì 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