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秋天是思念的季节，秋风细细，每一丝空气里，都渗透着思念的味道，每一片秋叶上，都书写着思念的篇章。</p><p class="ql-block"> 父亲不只一次拍着胸脯说：“瞧我这身子骨硬朗的，没有什么毛病，活到百岁以上都没问题！”谁说不是呢，九十几的人能爬6层的楼梯，能啃甘蔗，能吃鹅掌，“感谢党的好政策，让我白领了三十多年的工资”，晩年的父亲很满足，幸福指数很高，他常说“知足常乐“，生活很有规律，早上起来喝了一杯核桃粉，然后下楼上市买菜，回家后稍作休息吃早餐，早餐后再下楼找老朋友喝茶聊天，九点多回家看电视，傍晚6点准时绕龙湖寨走一圈，他总是说：“适当的运动有助于健康。”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的过，简单而又快乐。但是，生活就狠狠地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去年也就是他九十三岁的时候，身体就出现了问题，脑萎缩特别严重，左手边特别是左腿不听使唤了，一点征兆都没有，身体断崖式下滑，不服老不行的，那天，和以往一样爸吃了核桃粉后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后又张罗拜地主爷，忙了一半就觉得左小腿疼得厉害站不稳了。幸亏及时送到医院，没有生命危险，但左腿再也无法站立。住院期间，老人家看得很开，很豁达，金句频出：“这是人生必经之路”，“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与病友相处融洽，说“四海之内皆朋友”，有时护工偷懒，“你这个学生总迟到早退”。尽管左膊乏力，凡事都亲力亲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顽强地抗争一整年，父亲的身子骨越来越弱，要强的老爸,甚至有些执拗的老爸，对世界只剩下了顺从，被动而单薄的身体，只有偶尔的发一下脾气，尚能感知他一点残存之力，让我们一喜又一惊，时常想抓住他的胳膊挽留着，但最终他还是撒手离去，走得时候很安详，像平常熟睡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微笑着。“你父亲是自然老去，他上天做仙去”，朋友这么安慰我。</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的脸上总是含着宽厚的微笑。工作任劳任怨，服从组织安排。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骂过我们一句，更没有打过一下，对学生更是这样。也从来没有见到他和什么人吵过架，他的一生中，都为别人着想，善良、隐忍、仁慈。大家对他的评价都是：老陈老师，老实人。当年我年轻不经事，很多时候认为“老实人”并不是褒义词，甚至认为他们多少有贬低我爸的意味，甚至有时候觉得爸应该活得洒脱点，自我点，不必太在意别人，让作为儿女的我们扬眉吐气一把。</p><p class="ql-block"> 父亲老实，但有骨气，因为嫉恶如仇，得罪了村里的村霸，无奈之下，举家从磷溪镇田心村迁移龙湖市尾村，被贴上“异乡人”的标签，自此就一直生活在龙湖，龙湖成了我们的第二个故乡。市尾村民淳朴善良、诚恳待人、热情好客，我们一家子很快就适应新的环境。我爸被安排在市尾小学任教，妈也被照顾安排到抽纱厂工作，有固定的收入，生活无忧。学校环境不错，印象最深的是学校有一棵高大的金凤树，它已经有些年岁，粗壮的树干要两三人才能合抱过来，它的枝干盘虬卧龙，它的根从土里伸出来，向四周扩散，树干上的青苔更把凤凰树映衬得古朴而沧桑。树下常有两头黄牛在盛凉，牛虻到了处飞。烈日炎炎，花儿红得像火焰，我们就喜欢在树下走走跳跳，树下不时响起一串串爽朗的笑声，笑声惊起了鸟雀的翅膀，也响彻了整个校园。可以说这段时光是我童年中最美好的回忆。二年后，不知道为什么，爸工作被调动，妈在抽纱厂的工作也被停了，被安排到湖边小学代课，受排挤？还是什么原因？</p><p class="ql-block"> 当父亲从乡村中心学校市尾小学调到偏僻的后郭小学时，爸的同事就都说：“那么远，那么僻”当时我们姐妹尚小，在异地他乡没有亲戚朋友，就离开父母羽翼庇护，自己照顾自己。爸却二话不说服从组织安排，“老实人”。那时候没有交通工具，往返只能靠走路，爸却乐呵乐呵的调侃：“还是“人字牌”卡车永久！”凡事都是有得有失，我爸身体瘦弱，但经常走路，身板越来越硬，直至晚年，都没有什么基础病，长寿秘诀或许就在于此？后郭小学条件落后，校舍简陋，爸被分到分校区，印象中那是一座破落的祠堂，低矮破旧，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周围都是田地，人烟稀少，我的父亲白天教书劳动，夜晚坐在昏黄的豆油灯下批改作业。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祠堂，会不会寂寞孤独？随遇而安，爸很快就适应环境，很快就和同事融洽相处，特殊年代，在校教师大多是民办教师或代课教师，他们的教学水平在我爸悉心指导下提升得很快。业务上帮助他们，生活上也关心他们，常常自己掏钱改善伙食，“他们工资低，谁叫全校只有我一个人是公办教师，工资最高呢？”时不时聚餐打打牙祭，炒个土豆饭配上豆腐汤就是美味，放开肚皮大吃一顿，有的老师甚至连续吃了八大碗！自嘲说：“我这是橡皮筋的肚子，能伸能缩”！爸总满脸关爱说：“吃慢点，别撑着”，谁家手头急，爸都会解囊相助，尽管我家经济也拮据。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多难能可贵啊，要知道我们三姐妹时常饿肚子，妈多少有些怨气，有时候很难理解父亲的行为。当地村民淳朴善良尊师，周末回家，爸时常会带回一些土特产，农民自产的蔬菜，有好几回还带回隔壁大吴村的泥塑——“涂安仔”、“土叽咕”，一种类似哨子能吹响的泥塑，让我们爱不释手，还教我们民谣：“土叽吐，土来作火来烧，伊作泥鞋呀鞋叫歌……”，现在还记忆犹新，随口就能唱出来。每周六午饭后我就喜欢沿着乡间小路等爸，差不多二点就会接到，然后一大一小赶着回家的路，路上洋溢着我们欢快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犹记得当年初夏的那个夜晚。快放暑假了，爸还住校，我去他们学校玩。爸一直忙到晩上九点多才停下来，怕家里妈担心，九点多还从后郭赶回市尾，至少九公里的路程。那天夜里，月亮格外圆，在晴朗的夜空中熠熠生辉，洒下清辉，田野里，小路上给披上一层银粉，使万物显得格外清晰，尤其那片青纱帐，绿得发亮；草丛中的各种虫子在欢快地唱着歌，感觉一切是那么恬静美好，空旷的田野别无他人，但我不怕，因为父亲走在我后面；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心情愉悦。这画面定格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那年我十岁左右。</p><p class="ql-block"> 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感受到浓浓的父爱。中考时，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潮州师范，意味着三年毕业后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女承父业”，捧上铁饭碗了，在八十年代末，女孩子有份稳定的工作固定的工资，是多么让人羡慕的！全家人沉浸在欢乐之中，只有父亲偶尔沉默，他叹了口气说：“这分数读中师可惜了！”似乎对我有所亏欠，起初我也有无奈的情绪，渐渐地觉得已经喜欢上这个学校，中师生都有生活补贴，食堂提供一日三餐，但不好吃，每星期回家，爸都会变花样让我带着食物去学校。比如花生肉丁炒菜脯；晒鱼干；炒面粉（特殊年代生活困难，把面粉炒熟后放入璃璃瓶里，饿的时候用开水冲泡就是美味，又有饱腹感），他有时上潮州，一定会到学校看我，给我带来零食，那晒干的水煮花生，不温不火润润的，口感特别好，同宿舍的同学抢着吃。有时候还问我：“咱爸什么时候要来？”惦记我爸？嘿嘿花生吃完了呗。</p><p class="ql-block">父亲用他自己的方式引领我走上教书育人的轨道。耳濡目染之下，我也爱岗敬业，热爱学生。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耕耘，无愧于心。我教高三的那段时光，爸比我还忙，我一回家，一定要跟我谈高考改革，谈新材料作文，还剪报，把《羊城晚报》文学版的优秀作品剪下来让我阅读，我教的学生高考语文成绩都很好，这是必须的，因为这里边有着他们师公的功劳。我到广州参加高考阅卷工作，他逢人就说，很神气很自豪很骄傲！“爸呀，这是苦差事阿！”，“你懂什么，这是光荣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热心肠的人，助人为乐是他一贯的作风。教师楼的阔埕没人打扫，树叶、垃圾袋、纸片满场飞，他老人家拿起扫帚左右开弓，扫完落叶扫灰尘，怕他累着不让他扫，他乐呵乐呵说：“慢慢扫，不累，扫后心清清”。墙边旮旯里摆满各家各户废置的花盆及过时的年花，杂草丛生，他浇水施肥再修剪乐此不疲，在他精心地培育下，居然次递开了花，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p><p class="ql-block"> 爸喜欢看小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跟他一起图书馆借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也开始接触到真正的文学作品。虽然当时的我并不能够完全理解小说的内容和含义，但常常沉浸在其中，虽然往往一本书读下来只能记得大致的故事情节和人名，但开始明白读书的乐趣。</p><p class="ql-block"> 喜欢读报，是《羊城晚报》的忠实读者，这份报纸一订就几十年。</p><p class="ql-block"> 喜欢看体育节目，什么球类运动都看，排球、篮球、足球、乒乓球……喜欢的运动员许多郎平、郑晓霞、刘国梁、邓亚萍、马拉多纳——“上帝之手”让他津津乐道，当然不看中国男足，看了让人揪心；还有王仕鹏，常常跟我们讲王仕鹏那一记漂亮三分球，赞不绝口，“王仕鹏三分绝杀了斯洛文尼亚，让中国闯入世界锦标赛十六强！太振奋人心！”其实，当时我们陪着他一起观看中央电视台转播的这场比赛，当王仕鹏命中，他老人家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呼小叫。</p><p class="ql-block"> 喜欢看潮剧，潮剧鼎盛时期，一票难求，我表舅是东凤戏院的工作人员，能搞到票，隔三差五就去看戏。《秦香莲》、《春香传》、《香罗帕》、《春草闯堂》、《莫愁女》……我也跟着看，好些片段都能哼上几句。</p><p class="ql-block"> 喜欢玩朴克牌，最喜欢打“升级”，有时，家人围在一起玩，升了一轮又一轮，不在乎输赢只在乎心情，杀到天昏地暗还不罢休，这种快乐你想象出来吗？</p><p class="ql-block"> 总之，父亲就是一个热爱生活、平凡不起眼的人。就让我记录平淡生活，写一些不深奥的，琐碎的事物，表现父亲对人生的感悟与思考吧</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