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庄织裤带

留心

　　豫西北大柏香有个小村叫郜庄，郜庄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是以织裤带而出名的。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郜庄织裤带，韩村瓠笤帚。每逢集市，卖裤带的尽是郜庄人，售笤帚的皆为韩村郎。孝敬的子女割一条裤带送给家里老人，老人心里就乐开了花，高兴得好几天合不拢嘴。

啥叫裤带，就是腰带呗，现在腰带有真皮的、有仿皮的、帆布的、金属的…林林总总，品类繁多，除下人皮的啥都有，可在六七拾年代前，在咱们农村老家用的都是裤带。说起裤带，就该说说大腰裤，以前农村的老人们穿的都是大腰裤，据说从大清时候就开始穿了。大腰裤裆宽腰长，裤的部分颜色大多为蓝或黑，裤腰的上边接了一段未染色的白粗布，加长了腰身，和大腰裤最佳绝配就是裤带，郜庄裤带属于纯手工纯棉线织成的，宽且结实，束上肚皮很少留下勒痕，人感觉很舒适，即使直接和皮肤接触，皮肤也不会发红发痒，过去农村茅厕不分男女，蹲在茅厕提心吊胆 ，生怕他人事急闯进，这时候，老人们把裤带往茅墙上一搭，茅墙外露出长长的一截，便可昭示天下，宣告临时“主权”，放心胆大从容出恭。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大爷，大夏天，他上身赤着脊梁，下身穿着黑色的粗布大腰裤，穿时把大腰裤往上一掂，一下子就和胸膛齐平，宽大的裤腰用手一折一掩，然后往下一掖就了了事，裤带也省了。我总是幻想着大爷那天一弯腰、一咳嗽，甚或一放屁，裤子掉下来的情景，让大家看场戏，乐呵乐呵，可每每不如愿，听说有一次他干活时一努劲，裤子真的掉下来了，弄得好尴尬，被大奶臭骂了一顿，一时成了笑料，从此后大爷学乖了，安门夹眼系上了郜庄裤带。

　　郜庄的裤带是纯棉的，宽约四公分，厚不足半公分，集市上售卖的是盘成盘的，盘成盘裤带每隔三尺八有约五公分的缨（上根裤带和下根裤带的链接处，这部分未织，便于剪裁，剪裁后多余的线头称作缨），有顾客要的时候用剪刀在缨的中间一剪，就是一条腰带，那时人缺衣少食，鲜有胖人，大人小孩统一规格。腰带一般以黑蓝相间颜色较多，也有纯色的，农民很质朴，只看中实用，对花色品种要求不高。

那么，裤带是怎样制作的呢？看似简单的裤带，它的制作过程还是挺复杂。原料真是纯棉，用好棉花新棉花做，在那种物资匮乏的年月 ，是不可能的，大部分用的是从不能再用的旧棉袄、旧棉裤、旧棉被拆洗下来的旧棉，我们称之为棉套，把棉套晒一晒，弹一弹，弹成棉絮，搓成棒状（花疙撅），用纺车牵拉成棉线，这叫纺线。纥线：纺线结束后就开始纥线也叫合线，单线不结实，将两根线绞合一齐，此过程在纺线车上完成。纥了线以后，如果线賍了，就洗洗，需要染色的将其染成蓝色或黑色。经线：墙上左边楔一排夵，右边楔上一排夵，把线盘绕在夵上，一边呈8型绕，此时缠绕的方向绝对不可乱，否则就会乱线。编织：将经线并排穿入八个有四个眼小方木块中拉直，将梭子穿入方木块撑开线中，一齐翻转方木块，使线重新绞合，将梭子再掏过来，形成纬线，然后用木质的砍刀砍实，如此反复，裤带就织好了。

　　郜庄裤带大部分是自产自销的。晚上，他们点灯熬夜织裤带，第二天天不明起床，往北蹚过沁河到紫陵、西向、西万，往南到温县、孟县、济源集市上兜售裤带，岭上、黄河边，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交通就靠走路，一天一走就是小百十里，常常披星戴月。渴了，到农户家讨口水喝，饿了，掏出窝窝头啃上几口。那天生意好了，高兴了，到肉丸摊上要个大碗，掰上多半碗窝窝头，狠狠心，舀上五分钱肉丸，让卖丸子的大爷，浇上满满一碗丸子汤，美滋滋地饱个口福，不过瘾，再续一碗丸子汤，弄得卖肉丸的大爷只翻白眼。有人说郜庄人小气，为啥不舀一毛钱肉丸呢？一毛钱是啥概念，一根裤带才卖八分钱，省上几分钱还能打一提酱油或一提醋哩。你可别说，是裤带救了村里人。六0年大饥荒，没啥吃，孩子们饿得嗷嗷哭，父母们起五更，贪黄昏织裤带，拿到黄河边售卖，然后在岭上换得一些柿糠（用熟柿子搓过的糠，微甜），背回来，拌着给孩子们吃，让许多家庭熬过了饥灾年。

　　岁月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在缓缓叙述着久远的故事，随着时代的发展，裤带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郜庄人也曾将织裤带改为织牛笼头、缰绳、马鞭，但随着生产队的解散，市场逐渐变小枯萎，编织这一行业从此在郜庄消失。但无论怎样，那都是一段郜庄人与命运抗争的历史，承载着太多的艰辛与喜悦，它如同一首凄美的歌至今还在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