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a href="https://v.youku.com/v_show/id_XNDE1MzQ2MzYxNg==.html?spm=a2hzp.8244740.0.0&f=28090202" rel="nofollow">邹耀光访谈录(1)</a></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a href="https://v.youku.com/v_show/id_XNDE1NTM4NDYyNA==.html?f=28090202&spm=a2hje.13141534.1_2.d_1_8&scm=20140719.apircmd.240116.video_XNDE1NTM4NDYyNA==" rel="nofollow">邹耀光访谈录(2)</a></p> <p class="ql-block">时间:2019年4月24日</p><p class="ql-block">地点:上海浦东</p><p class="ql-block">采访:朱怡冰</p><p class="ql-block">文字:根据录音整理</p><p class="ql-block">摄制:周路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朱:</b>邹耀光你好,听说你刚回家,我前几天从朋友那里看到你的一句话“从起飞到安全着陆”,我很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起飞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邹:</b>我和路明聊的时候,他说能不能录一个视频,说说你自己,从当知青一直到退休的那些过程,我说可以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是1970年4月9日去的,到黑龙江爱辉县张地营子公社,张地营子二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朱:</b>我和你是同一个公社下乡的,我比你早了一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邹:</b>朱怡冰你的名字我知道的,你是哪个生产队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朱:</b>我是泡子沿大队的。你是1970年4月到张地营子的,人生的旅途开始了,能跟我讲讲下乡的情况吗?在那里是怎么起飞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邹:</b>可以。实际上我这个人很幼稚、很单纯或者比较傻的一个人,刚下乡的时候,脑子里也是糊里糊涂的。我所在的生产队有3个人都是东宁中学的,两个女生,男的就我一个。一到那个地方感到比较孤单,也蛮苦的,但我很幸运,碰到很多好人,得到了很多帮助,克服了不少困难,在黑龙江生活了4年。我今天在这里做视频,主要想跟曾经在一起插队的上海知青、黑河知青说说话,同时也想表达一下,我特别留恋黑龙江的那片黑土地和黑龙江的那些乡亲,感谢帮助过我的大哥大姐、大爷大妈、生产队的社员们,真心的,是因为他们,我活下来了,因为他们,我在那个地方起飞以后没有摔下来,一直飞啊飞的,飞到67岁,我又安全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左二 邹耀光</b></p> <p class="ql-block"> <b>朱:</b>你记忆犹新的事情有几件?能不能谈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邹:</b>我这个人嘛,比较瘦弱,不能干,让我干农活如打洋草、铲地什么的好象不行,生产队也考虑到这点,每年修路都能轮上我,我修过4次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0年5月份修跃进公路。在跃进公路是我这辈子过得最艰苦的两个多月。所谓苦,就是我们在上海不可能干这样强度的体力劳动,打炮眼、炸石头、填土方、铲草皮子、挖排水沟、打涵洞、挑土方,可以说大部分人肩上、手上都起血泡的。我们用的工具和当地老乡用的不太一样,来了一批铁锹,黑河知青帮我们弄些树枝或柳条,削一削就成了锹把,很粗糙的,拿在手里不出两个小时就磨出血泡了,两小时后还得干活,明天还得使用这个工具。女生挖沙子、挖土、铲草皮比较多一些,男同胞主要负责挑土、搬大石头,劳动强度很大。夏天那里天亮得早,很早就出工了,每天作业时间很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时病号特别多,我们二连的知青几乎都拉肚子,许多人无精打采的,就那样也得上工,国防公路是有工期的,一定要完成指挥部的任务,没生病的人工作量就会成倍加大。那里有个马大夫,我几乎是求他了,我实在是干不动了,也吃不下东西,马大夫还是不给开病假,那么多病人他也很无奈,能活动的都得上工。有个叫强根林的知青比我幸运,他手掌上扎进去一根很长的刺,怎么弄也弄不出来,他就可以不干活,后来不知怎么就出来了。在工地上缺医少药,没有办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还有伙食很差,偶尔从727林场送点副食品上来。其他时间都是海带汤、黄豆汤,蔬菜基本看不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修路给我留下的印象有:第一个是接触大蚊子、小咬;第二个是知青上山下乡当劳工一点都不适应,很累很累;第三个是没有东西吃,没有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二连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据说一连出过一些事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0年8月份修大罕公路。除了艰苦还有危险,在那里整天打炮眼、炸树根,女同胞也苦,拿铁锹铲草皮子。时间紧任务重,与外界是隔绝的,没有菜吃,只有腐乳,用发霉的面粉做馒头。碰到中秋节、国庆节为了改善伙食,副连长盖玉欣下山去弄了个猪腿,有四分之一个猪的身体大小,对于这么多人来讲,实在是很少的一点点肉。不巧的是这块肉还让狼叼走了,老盖急了,拿着铁锹就追了出去,狼看到害怕了,扔了猪腿逃跑了。拣回猪腿剁成很小的块,每人吃一块肉,每人再分到四分之一块月饼,就算过节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幸好那次修路所有的人都没有出事,但我遇到三件危险的事情。第一件,有一次放炮发生一个哑炮,我站起来了,张地营子一队有个知青叫谢代光,他是排长,大吼一声:“邹耀光,你给我趴下!”一边叫一边朝我扑过来,并用棉衣把我盖住,他压在我身上,炮还真炸了,我没事,他也没事,但他是冒险救我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件危险的事,是我嘴谗,晚上收工时脱离了大部队,一个人跑到沼泽地里采都柿吃,一会儿天就黑下来,人也跑光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迷在山里了。但我知道没有走远,原地蹲下一动不动。连里发现人丢了,出来找人,有人敲打洗脸盆,有人敲打柴油桶,还点了几个火堆。我顺着声音和火堆找到了驻地。带队的林政保把我叫过去,也没有怎么说我,跟我说回来就好,以后注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三次还真是危险,9月份的山里面已经很冷了,粮食没有了,点灯的油也没有了,没有柴油电锯也不能动了。连里决定撤退,再不撤的话雪下来就跑不掉了,人都要困在山里了。连里安排3个人先下山探路,叫大家报名当志愿者,后来选出3个志愿者,有江振华,谈杰,还有我。那次很冒险的,一直到天黑了,我们还在山里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朱:</b>你们先下山干些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邹:</b>一是送信,再一个是在下山的路上作一些标记,如掐掉一些树枝、割掉一些树皮、摘掉一些花朵、割掉一些草什么的。明天大部队下山可以顺着我们的标记走出山里,如果走错了方向,天黑前肯定走不出去的,到达不了山下的兵团驻地。那天也巧了,晚上有月亮,看到了山下的平地,也看到了房子,如果走不出去就只能在原始森林里转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出山前还遇见一件事,月光下看见一个熊瞎子模样的影子,江振华是带着枪的,他说:“不好,前面有熊瞎子!你们趴下。”他端着枪慢慢靠近影子,原来是一辆大胶皮车!在月光投影下很象熊瞎子。实际上我们走了一天,又累又饿,心情紧张加上害怕,看到是胶皮车都哈哈大笑起来,虚惊一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2年去新开岭修路,那年我是和周路明一起去的。我感觉那里的风特别大,条件比较好。我们小树林里面有都柿,拨开草丛还有小水塘,在水里洗头,洗完头站在公路上一会就吹干了。4次修路那次是最开心的一次,伙食比较好,工作也比较轻松,节奏上有张有弛。男女知青之间关系也蛮好,女生帮助男生洗衣服、洗被子什么的,我印象中有乔红梅,白石砬子的。还有一个叫陶雅芳,她不是帮我洗衣服,是劝我不要再吃了,已经吃了八碗饭了,再吃要撑坏的。新开岭还有一件事,当时年轻人追求的,是一件政治上的大事情,加入了共青团,连我一共有3个人,有路明,还有一个是费玉林,小新屯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朱:</b>第四次修路是在哪里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邹:</b>第四次修路是1973年在三道湾子。有一条路从上马厂开始往上走,一直到纳金口子,到那里就没有路了,据说以前纳金口子是日本鬼子的要塞,连飞机场都有。我们修路就安排在三道湾子那里,那地方风水挺好的,帐篷就搭建在法别拉河旁边,那个地方巧就巧在是个浅滩,把裤腿卷起来就可以趟过河。三道湾子插队的知青进去就出不来了,据说那里以前是有桥的,后来年久失修就没桥了。三道湾子所有的物资,比方说柴油、机械零件、供销社的日用百货等等都须在冬天以前准备好,否则运不进去的。交通条件不好,生活环境也好不到哪去。交通不好,妨碍商品流通,商品不流通经济就不发达,就会影响到生活环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在三道湾子修路时担任伙食长,一开始与三道湾子没有什么联系,我们吃的副食品都是修路指挥部送过来的,菜特别容易坏,尤其是韭菜,送来一次要吃三五天。菜就放在芦席棚里,每天去翻一翻,看一看,还是不行。我想了个办法,过河到三道湾子去买菜。看到那里有知青,是虹口区过去的。我到村子了看到谁家的菜好就就去敲门,说明来意,他们都挺欢迎我去买菜的,大葱、西葫芦等什么蔬菜都有,今天买完了这家,另一家老乡会说明天到我家来吧,那地方的老乡缺钱。有个女知青姓丁,她带我去过好几家,还带我去了豆腐房,我想这下有豆腐吃了。我们修路时各个生产队要轮流派马车的,一般10到15天换一次,有马就有马料,是一些碎黄豆,也有好的黄豆。我跟车老板商量给一点去换豆腐,东北老乡比较好,都愿意给,换人时带回一些,剩下的马料都给我们了。这样我们就有豆腐吃了,而且还有豆浆喝,他们磨好了送过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朱:</b>那个年代能喝到豆浆高兴死了,是营养品。</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b>邹:</b>后来出问题了。经常到各家去买菜,收鸡蛋,收鸭蛋,换豆腐,后来还买了人家一头猪,猪“嗷嗷”的一叫,让供销社的一个姓丁的知道了。后来他躲在路边上等着,我们的马车过来了被他拦住,不让我进村。因为我曾经买过这里一头猪,没有上交作为统购统销的那一半,把他惹火了。三道湾子没有办法再去买菜了,以后又去纳金口子买菜,那里也有上海知青,有的知青见过一面,是陈明珠。我在老乡家买菜,陈明珠经过那里,老乡跟我介绍说,这是我们的赤脚医生。</p> <p class="ql-block"> <b>朱:</b>你修了4次路以后,回来当赤脚医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邹:</b>1974年担任大队赤脚医生。赤脚医生当了半年多,时间不长,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我当赤脚医生,1973年从三道湾子修路回来,大队妇女主任余海兰通知我:“邹耀光,你去学习赤脚医生吧,还有你的好朋友周路明,你们两个一起去,马上去。”我先是一楞,但是很开心,这样总比在大田里干体力劳动轻松多了。我又跑到路明宿舍里,他说是的,就是我们两个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培训班,培训班已经开班一段日子了。培训到年底结束,1974年元旦我们一起上岗。按照国家规定,医科大学要读7年,在美国也是7年,7年以后还不是医生,还要当7年实习生,一共14年以后才能当一名合格的医生。我们国家有特殊情况,农村缺医少药,稍微有点文化的,培训一下就当赤脚医生了,大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你只要懂得解剖、生理、病理和药理这方面常识,不要弄出事情来就可以,赤脚医生在农村也是蛮管用的。那时也是三级医疗,赤脚医生一级,公社卫生院一级,县医院一级。赤脚医生看看小病,头疼脑热的,半夜上门出诊,自己能处理的就处理了,不能处理的还有公社卫生院。因为我们大队就在公社所在地,我们的担子也就轻一点,不行的话可以找公社卫生院大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在干赤脚医生的半年里没有碰到过什么紧急的情况,都是一般的事,有的人血压高,弄点降压片什么的,让我着急害怕的事也有一些。那年夏天,县里安排学生支援农忙,来了一大帮人。就在那天晚上有个小男孩晕过去了,不省人事,还抽搐吐白沫。那天正好我值班,他们把我叫去了,看到这个情况挺吓人的,自己也处理不了,马上找老师,是李大夫。李大夫来看了以后说:“邹耀光,看这个样子是电解质紊乱,喝水喝得少了,出汗出得多了,你给他喝两到三碗盐水,看看能不能喝,能喝就给他喝,这样比挂盐水安全,还快。”我们准备了三碗盐水,开始喂他喝,慢慢神志清醒了,能大口喝了,也就是三碗盐水解决问题了。看完病李大夫跟我说:“以后你碰到这种情况有两件事一定要注意,一是看心跳脉搏,第二测血压,如果血压没有了那情况真的是紧急了,如果这两件是你不做再着急也没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他没有碰到什么大病,但有两个病例在我看来是大病了。一次是张地营子一队的一个40多岁的妇女,她来找我,悄悄跟我说了些妇女方面的事,我问了她一些问题,从她的回答中觉得不对劲,我说要看看东西,问她出的血样带来了没有,她说带来了,她把小纸包打开让我看卫生纸,我看到血是黑的,而且有味道。我跟她说这个病要认真查的,建议她不要耽误时间,让她丈夫陪她上黑河,直接去看妇科,里面可能有问题了。她也蛮相信我的,当天下午准备了钱和行李,第二天她丈夫就陪着上黑河了。一直到手术结束回来,她还来谢我,说我猜得不错。我们没有诊断的条件,说猜比较准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件事情也算是大事。有个老头,我们叫他张大爷,他们老两口是五保户。有一天到卫生所来,看到我在为一位患者割脂肪瘤,那是个细活,不能留下一点点,否则以后还会长出来。他看到后说:“你先给他割,一会儿把我背上的也割一下。”我处理完前面一个病人后,让他脱下衣服给我看看他的瘤,看到那个瘤子蛮大的,上课时老师说过:“遇到皮肤癌千万不可以下刀子,否则要坏事。”我用手摸一下软的还是硬的,光滑不光滑,能不能推得动,就这么简单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瘤不能下刀子,它不规则,不圆,推不动,也不疼。我跟他说这个可能要上黑河了。到了黑河一查是皮肤癌,在黑河动的手术,那样的事情我不可以乱来的。我的时间比较短,没有碰到过很典型的病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