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教诲

南海潮

　　十年前的今天，瑟瑟秋雨中，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母亲的音容笑貌，谆谆教诲，时常浮现眼前，回响在耳边。

儿时的我，对母亲是爱恨交加，母亲经历过血与火的战争年代，是一个理想的、正统的共产党人。用信仰坚定，爱憎分明，公而忘私，一心为革命形容她，一点都不过分。我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为了不耽误革命工作，刚满9个月大时就给我断了奶，请来佛手湾表姨王洪秀照看我。由于断奶早，营养不良，我患上俗称的“蹿竿子”病，上吐下泻，奄奄一息，眼见出气多进气少，母亲要把我丢到乱葬岗，表姨阻止了她，说看这孩子大脑门，不像个短命鬼，在表姨精心呵护下我死里逃生。表姨出嫁后，母亲把我锁在家里去工作，有天我饥渴难忍扒在水缸沿上喝水，不料头朝下脚朝上栽进水缸里，恰巧此时母亲进门，抓住脚丫提出水缸，我又躲过一劫。为了母亲心无挂碍的工作，外婆把大妹接回老家抚养。

从记事起母亲对我们的管教，小到穿衣吃饭睡觉，大到做人做事，事无巨细。她的理论就是小树靠修，小孩靠揍，火棍头下出孝子。母亲从不袒护孩子，邻居家两个大男孩，最小的都大我两岁，经常和我打斗，好在那哥俩的妹妹玉玲是我的线人，情报准确，狭路相逢勇者胜，战绩胜多败少，每次那哥俩吃了亏，就找他们母亲领着哭哭啼啼上门告状，母亲先对我就是一顿皮肉教育，我据理相争，母亲训斥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个战争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提供情报那个聪慧的小姑娘，后来不幸溺水夭折，真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寿的老话。

母亲对孩子管教是，不听话，打！骂人说脏话，打！损坏公物，打！拿公家的东西，打！没有礼貌不尊重人，打！老师、叔叔阿姨有告状的，打！干活偷懒，打！吃饭睡觉时说话，打！剩饭浪费饭菜，打！惹事生非，打！心情不好也打……！母亲下手重，鸡毛弹子、扫帚疙瘩，都是她称手的刑具，拧耳朵+转圈，绝对能让你一次就记住教训。我儿时顽皮，舞刀弄枪，自然受教育多。有次犯错挨打，腾挪躲闪之际，想到电影《白毛女》中的镜头，我指着母亲说你就是黄世仁他妈，母亲说你是谁？我想说是喜儿，喜儿是女的，犹豫间母亲拿着鸡毛弹子吼道，打死你这个黄世仁，吓得我撒腿就跑。挨打还被母亲忽悠成了地主黄世仁。

在我童年时代， 母亲不让我接触品行有瑕疵的人，也不让我去人家里玩，她常念叨：跟着好人学好事，跟着坏人学不良。母亲教育我，小孩不能骂人，骂人天打五雷轰，小时候特怕下雨打雷，一个人被锁在黑洞洞屋里，每次打雷都吓的我哭着忏悔，发誓再也不骂人了。有次拿了办公室一枝蘸笔杆，被母亲两巴掌打着送回去，教训我不能拿公家的东西，母亲和父亲经常说眛心食不能吃，眛心财不能拿，昧心事不能干，公家的便宜不能沾，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母亲还不让我和女孩玩，说会烂脚丫子，不知有什么科学依据，大概就像老和尚骗小和尚化斋一样吧。

8岁开始，母亲教我烧火做饭，刷锅洗碗，推磨䠍（qia）碓，随着年龄增长，蒸窝头烀饼子，擀面发面，粗粮细作，这些活儿母亲也都教给我，过年还教我包水饺。外婆家在海边，亲戚捎来鱼获也教我烹饪，尽管不想干，想想母亲的教育手段，不得不屈从。母亲给我立的标杆是吴莲美阿姨的女儿，她会干什么，我就要会。她会烙煎饼，母亲突发奇想让我学烙煎饼，我说她是女孩，我是男孩，母亲说毛主席说男女平等，女同志能干的事情，男同志也能干，我说毛主席不是这么说的，你胡编。母亲看我态度坚决，过了几天，她又让我背上粗面，跟家是徐州的孙姨学烙单饼，我被烟熏火燎，她还说心要实，火要虚。母亲的女红很好，教我缝补自己破损的衣服，上中学后，我想要件新衣，母亲训斥我，要艰苦朴素，看看劳动人民穿的，你从小讲究吃穿，长大非变成修正主义分子不可。我一度都怀疑她不是亲妈，是西藏农奴主变的。14岁那年我被特招入伍，鸟脱樊笼，开始了戎马生涯，母亲也由此成为军属大妈。

时光如梭，人生转眼朝暮间，如烟的往事袅袅升起，曾经的一幕幕被拉近到眼前，她是个严母，善良又坚守原则，助人不求回报。母亲的人品影响了我的一生，她的谆谆教诲，使自己不忘根本。年少不懂语中意，听懂已是语中人。母亲对儿女的约束、管教，是说教+巴掌，尽管粗暴，但绝对有效。现在想想也是她对儿女拳拳之心，殷殷之情。晚年她常说，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干，共产党的便宜不能沾。在世风日下之时，母亲用心良苦，日月可鉴。母亲晚年时，我曾戏言说母亲从小拧我耳朵，是给我养生按摩耳朵穴位，而今想再被母亲拧耳朵已是不可实现的奢望。

“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母亲去世十周年之际，草草成文，纪念远去的母亲，愿母亲和父亲在天国安好。

2024年农历9月初4

写于母亲十周年祭日

1953年8月在临沂。

1978年江西省农展馆。

1979年在泰安中天门。

表姨王洪秀（1998年东潘村）

　　从小到参军前，这是母亲和我唯一的合影，据母亲说我百日时，她躲在太师椅后面扶着我，照片上留下母亲扶着我的一双手。

8岁时留影，从那时起进入母亲的“奴隶社会”。

参军到部队后寄给母亲的第一张照片。

母亲晚年和她的弟弟妹妹们合影。

题图照片是母亲1982年在毛主席故居韶山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