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红房”记忆

金少峰

<p class="ql-block">  “上红房”是浙江大学之江校区里一栋老旧的美式别墅,早年曾经是教会学校之江大学的校长官邸,后来成为学生宿舍。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和同学们就住在这里,度过了美好而难忘大学时光。</p> <p class="ql-block"> <b>独 特 的 学 生 宿 舍</b></p><p class="ql-block"> 在学生宿舍中,上红房显得与众不同,有着独特的气质和韵味。</p><p class="ql-block"> 其一,上红房够老。它和下红房都是建于上世纪初的老房子,曾经住过之江大学几任校长和司徒雷登兄弟等名人,具有深厚的人文和历史积淀。再看建筑本身,那布满青苔的墙基,油漆斑驳的栏杆,风雨剥蚀的红砖,久经磨损的地板,无一不在诉说它的百年沧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其二,上红房够美。咋一看,上红房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老旧破败。但细细地看,它的整体造型端庄大气,匀称协调;再看细节,包括圆栱门廊、砖雕方柱、山花门楣等,无不彰显出中西融合、古朴厚重之美。</p><p class="ql-block"> 其三,上红房够高。它高踞于月轮山上,是全校地势最高的建筑,远眺钱塘江、六和塔,近则俯瞰全校。记得开学第一天,肩扛手提一堆行李去上红房 ,喘着粗气攀登那段长长的、陡陡的石阶,禁不住感叹,这宿舍也忒高了吧。后来爬久了,也就习惯了。早上到山下开水房打开水,拎着几只热水瓶回宿舍面不改色气不喘。</p> <p class="ql-block"> <b>大 学 期 间 的 家</b> </p><p class="ql-block"> 上红房上下两层,三层为阁楼,有电视可看。我和其他分别来自湖州、嘉兴、温州、浦江、永康的五位同学同住在202宿舍。这就是我们大学期间的家。</p><p class="ql-block"> 上红房基本上都是可容纳五、六人的大房间,也有个别仅住两人的房间,比如来自金华的徐、吕两位同学,就享受两人间的待遇。不过两人间虽好,但毕竟空间实在过于局促,仅放得下一张高低床和两张小桌子。我揣度原先应该是佣人房,抑或是杂物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闲暇时光,上红房的兄弟们各找各的乐趣,有在回廊上打太极的,有拿着书本口中念念有词在山上转悠的,也有拉开架势开展扑克牌大战的。对门寝室的正良同学是我们班的书法家,正在潜心创作他即将出版的《唐诗三百首钢笔字帖》。我则对加拿大作家、号称行业小说之王的阿瑟黑利系列作品发生了兴趣,到图书馆把他的书搜来读了个遍,什么《大饭店》、《航空港》、《汽车城》、《最后的诊断》等等。</p> <p class="ql-block">  晚上十点,到了熄灯时刻。熄灯了啥事也干不了,此时寝室里通常会开启“暗聊”模式,在黑灯瞎火中聊天南海北事,或者因为某件事或某观点引发激辨,以致争论不休,直到睡意渐浓方才偃旗息鼓。</p> <p class="ql-block"> <b>参演电影《流亡大学》</b></p><p class="ql-block"> 在浙江大学一百多年校史中,有一段值得书写和铭记的历史,即浙大“文军西征”。</p><p class="ql-block"> 1937年11月,日寇逼近杭州。在竺可桢校长的带领下,浙大举校西迁,师生辗转六省,行程2600公里,最终将校址迁至贵州遵义一带,并在当地办学七年。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浙大不仅未散未垮,反而发展壮大,规模扩大了三倍。在西迁的师生中,后来出了50名新中国的两院院士,其中不乏苏步青、谈家桢、陈建功、贝时璋等赫赫有名的大家。</p> <p class="ql-block">  为了致敬这一历史事件,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流亡大学》,以浙大西迁历史为原型,讲述了江南国立钱江大学在西迁中艰难前行,边宣传抗日,边迁徙办学的故事。这个片子有一段是在我们校区拍摄的,于是我们有幸成为群众演员参与拍摄,扮演的就是当年钱江大学的学生,也算是“本色出演”。</p> <p class="ql-block">  参演人员服装提前分发到人。女同学大襟袄、棉旗袍,男同学长袍大褂。那天上红房同学试装,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加上民国时期的服装,看上去一个个妥妥的民国范。</p> <p class="ql-block">  拍摄日那天一早,大家来到设在靠近六和塔江边的拍摄现场。现场临时搭建了栈道、码头,江上停靠着一艘艘竹棚木船。这段戏描述钱江大学的师生离开学校,在码头登船,开始踏上难关重重、前途茫茫的西迁之路。校长、老师与家人依依惜别,难舍难分。学生们则心情沉重,默默登船。现场场面甚大,参演人数众多。经过摄制组工作人员的讲解和引导,导演一声令下,开始了正式拍摄。</p> <p class="ql-block">  几经周折,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时近中午,拍摄圆满完成。大家各自拿着剧组发给的四个大肉包,回到宿舍,结束了本次群演经历。若干年后我看过这部电影,感到尤其亲切,特别是见到了影片中一些同学熟悉的身影。当然,多数参演同学包括本人,在影片里是“泯然众人”,不见踪影。即使有,也只是一闪而过,根本辨不清谁是谁了。</p> <p class="ql-block"> <b>观 赛 夜 归</b></p><p class="ql-block"> 杭州体育馆要举办一场中日乒乓球对抗赛,去现场欣赏一场高水平的球赛,作为一名体育迷还是很有兴趣的。于是和几位同学相约去体育馆看球。比赛是晚上进行的,在食堂吃完晚饭,我们就坐公交车去了体育场路。</p> <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乒乓球男队有江嘉良、陈龙灿、陈新华,女队有陈静、焦志敏、戴丽丽等一个个耳熟能详、如雷贯耳的名字。那晚双方虽然没有尽遣主力上场,但毕竟都是国家队的队员,比赛激烈而精彩。大家看得也很过瘾,很兴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比赛结束已经十点多了。出了体育馆,大家傻眼了。开往学校方向的公交车已经没有了,怎么回去?那个时候可没有地铁,没有网约车,出租车也及其稀有。没办法,只能徒步走回去了,毕竟当年都年轻力壮。</p> <p class="ql-block">  南山路、虎跑路到六和塔一线是杭州市最美的城市风景线之一。这条路经过很多次,都是乘车而行,徒步还是第一次。我们一群同学沿着这条路在夜色中前行。离开市中心越来越远,路灯也越来越暗。夜色阑珊,道路两侧的青龙山、虎跑山等更显得朦胧而神秘。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偶尔有车开过,转眼间又归于寂静。大家一边走,一边聊天,倒也不感觉疲劳和无趣。兴之所至,还可以在空旷宁静的林荫道上吼上几声。</p> <p class="ql-block">  经过将近两个多小时的夜行,终于踏上了校园里那条熟悉的石径。等我们气喘吁吁、疲惫不堪地爬到上红房,时间早已过了午夜时分。</p> <p class="ql-block"> <b>“八 卦 楼”</b></p><p class="ql-block"> 每逢冬季天冷季节,学校因条件限制,学生洗澡通常要去校外周边寻找目标。闸口电厂有个对外开放的澡堂,水热量大,条件不错,距离学校也不算远,所以同学们都喜欢去闸口电厂澡堂洗澡。洗澡常常会误了饭点,那时候私人饭店不多,澡堂不远处的那家八卦楼饭店,就成了同学们的不二选择。大冬天洗个热水澡,一身轻松的去八卦楼美美地吃一顿,那感觉还是相当爽的。</p><p class="ql-block"> 印象当中,八卦楼饭店是一栋两层的仿古建筑,白墙黛瓦,飞檐斗角,门头上“八卦楼”三个大字出自沙孟海先生的手笔。这家饭店因为主打“仿宋菜”,仿出了一批“南宋名菜”,所以在当时还是有点名气的。当然这些名菜不是我们这些穷酸学生消费得起的。我们通常点的,也就是一些家常菜,譬如糖醋里脊、炒三鲜、红烧茄子之类。那时候,点几个普通的菜肴还是花不了多少钱的。</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杭州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当年闸口电厂那一带如今已面目全非。记忆中的八卦楼饭店踪迹难觅,早已湮灭在一栋栋新大楼、一条条新马路之中。十多年前曾经去复兴路陶瓷市场,偶然发现了一家新的八卦楼饭店,不过此“八卦楼”是否彼“八卦楼”,就不得而知了。</p> <p class="ql-block"> <b>山 间 野 炊</b></p><p class="ql-block"> 从上红房再往前走,就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如大凰山、五云山等。那时候未禁枪,可经常看见手持猎枪、头带矿灯的猎人从上红房经过,去山里打猎。</p><p class="ql-block"> 不知是哪位同学提议周日去上红房后山野炊,获得了不少同学的响应。</p><p class="ql-block"> 周日一早,按照分工,几位同学下山进城去采购,其他同学准备野炊的炊具。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一组,去老复兴路一带采购食材。</p><p class="ql-block"> 因为要包饺子,所以猪肉是一定要买的。为了买猪肉,我们还出了个大洋相。那个年代猪肉是限量供应的,我们跑了好几圈也买不到猪肉。好不容易发现市场一处地方有切片五花肉,分别装在一个个小塑料袋里,另外则有稍大一点的塑料袋装的是蔬菜,如菜花、刀豆等,一荤一素用订书机订在一起。很明显这是配好组合卖的。因为买肉心切,有点昏了头,就试图把两个塑料袋拆开,意欲弃下蔬菜,仅买猪肉。结果才拆了两个,就被一女售货员发现了,被她用机关枪一样的杭州话一顿输出。我俩自知理亏,哪敢久留,只能仓皇逃遁。幸好另外一组同学最终买到了猪肉,才确保了野炊的质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上红房清洗整理好食材,一行人带着炊具和食材向后山进发。胡同学头上顶着一口不知哪里弄来的大铁锅;徐同学背着一块制图板充当案板;其他同学或锅碗瓢盆,或油盐酱醋,<span style="font-size:18px;">或菜篮脸盆,或</span>拎或提,不一而足。</p> <p class="ql-block">  找到了一处稍显平坦且避风的地方安营扎寨。大家各司其职,垒石灶的,拣枯枝的,揉面粉的,包饺子的,切菜炒菜的,全员动手,各显神通。</p> <p class="ql-block">  一切就绪了,大家高高兴兴的围坐在一起。在大自然中享受秋日的暖阳、和煦的微风,享用自己动手做的美食,无拘无束的聊天说笑,这一切,都令大家兴味盎然,沉浸在此时此刻的开心快乐之中。这唯一的一次野炊也成为我们大学生活中值得记忆的一抹亮色。</p> <p class="ql-block">  离校多年,上红房始终令人难以忘怀。2014年母校建校120周年之际,我曾费力爬上那高高的石阶,去看看离开将近三十年的上红房。此时房子久已无人居住,墙上爬满了藤蔓,建筑更显破败。我佇立在围栏前远远地看着上红房,感慨良久。我相信,在纳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大背景下,上红房一定会以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