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茶马古道一年一运转,春夏泥石流,秋冬冰封路,茶马古道是一条无比艰险的道路。</p> <p class="ql-block">在川藏茶马古道逐步形成的过程中,藏茶从产地雅安运送进藏的路径与方式也随着路道自然环境的变化而不断调整,茶叶运输量也随着茶马互易的逐渐放开而不断增加。至明清时,与雅安只有一山之隔的岩州(泸定岚安)和康定先后被官方指定为茶叶进藏必经的中转贸易专岸,汉藏商人必须将茶(货物)在规定地方完成交易,然后再由藏上负责运送西藏各地。这一时期,虽然川藏茶马古道的起始点在管理机构所在地成都,但藏茶的产制及起运点却是雅安、荥经,因此从雅安到岩州(岚安)或康定就成为藏茶进藏的第一程。</p> <p class="ql-block">从雅安到康定,两地相隔的直线距离大约在200公里左右,但这是从海拔600米左右到达平均海拔2600米以上的渐次“攀升”之行。在整个路途中,一方面是雅安境内的飞越岭、大相岭和二郎山等连接不断的崇山峻岭重重阻隔,所有的路道狭小崎岖、曲折起伏而举步维艰,硬生生地把运送茶叶路上的时间拉长了一大半。由于这一时期无论是茶马互易,还是茶叶贸易,既为一种政治需要,也为汉藏双方带来了显著的经济效益,所以藏茶的运输就成为一项汉藏互市必须的配套和保证。但是从雅安到岩州或康定都是道阻且长,车马难行,其运送茶叶的成本高,远不及人力运送茶叶符合实际。于是,一个长年往返于雅安和康定之间送茶的“背夫”群体,一个“靠天吃饭”,有固定形式的脚力运茶业,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和自然条件下产生了,雅安“背夫”的命运从此与川藏茶马古道紧系一起,演绎出一段的用双脚丈量古道,用脊背挪移藏茶的传奇。</p> <p class="ql-block">雅安的背夫运茶大约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前虽未找到明确记载,但根据明代永乐年间朝廷已在岩州(岚安)设立茶马司,开置茶马互易榷场的史实推断,形成常态化、规模化的背夫运茶时间应在明代起。在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的《万历合约》中还可以找到相应的记载:“沈冷穷民,背脚营生,于本年正月十三日背茶至烹坝。”文字里的沈冷是指当时的沈边土司和冷边土司管辖下的地方,即今天的汉源和泸定一带,在万历年间这里的穷苦百姓已经有以背茶为生的。到了清代以后,专门从事运茶的背夫群体逐渐庞大,不少雅安当地的农民以背茶为业,有男有女,男的叫“男背子”,女的叫“女背子”,他们根据自己的身体及天气对道路的影响状况,背负着不同重量的藏茶,踏上了送茶的“脚程”,开始了背茶的人生。</p> <p class="ql-block">现在的卢定桥。</p> <p class="ql-block">背夫背茶过卢定桥。</p> <p class="ql-block">背夫用于背茶的工具很简陋,先是一付能够固定茶包的木架子,也叫“茶背夹”,配有可以捆绑的绳子和靠背的垫,还有可以承稳茶包的底托。背茶时,要先把长条的茶包放在凳子上捆扎好并固定在茶背夹上,然后把茶背夹两边的背带穿过手臂挎在肩上,再将两条背带栓在一起,不让茶背夹滑动,以免影响行走。另外就是要有一把丁字拐,可用于歇气(休息)时从背后撑住茶包,让身体放松,同时在行走时,也能当扶拐助力,一拐多用。</p> <p class="ql-block">背茶人的艰难,在现代人的经历中绝不会有,更想象不出来。首先是背上茶叶的重量,早期藏茶都是手工“舂包”,茶砖比较松散,每条的重量大约16斤左右,一般男的可以背12条,体力好的可以背15条以上,差不多300斤左右;而女的则可以背7—10条,也就是150斤左右。男女“背子”们背着大约重于身体一倍以上的竹篾包藏茶,行走在曲折坎坷且漫长的崇山峻岭中。由于路途长、背负重,背茶人在行走中需要不断地停歇喘息,而背上的茶叶却不能随便卸下,因为卸下了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就难以再背上,所以每天只要背上茶就得一直背着,只有到了休息地方吃饭、睡觉时才能放下。就这样每天早行晚歇,一程大约要走20天以上,雨雪天路上时间会更长。</p> <p class="ql-block">当年背夫脚下的路究竟是如何艰难?用李白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形容可能还比较空泛。民国时期雅安著名的摄影家孙明经在拍摄茶马古道上的背夫时曾经做过详细的实地勘察,他以随身携带的“坡度仪”边走边检测,得出的结果是:背夫运茶经过的路一般坡度在20—30度,也有的路段要跨过45度的陡坡,有的路段甚至会达到55—65度,不要说背着茶,就是空手走路的人面对这么高的陡坡,也是步履维艰。况且,这些山路宽不过三尺,其窄只有两尺,达到四五尺宽的路段并不多,所以,想要歇一下脚都需要到路面较宽的地方,否则就有掉下山去的可能。</p> <p class="ql-block">背夫运茶的路主要有两段,被称为“小路茶道”和“大路茶道”。前者形成于明代,即雅州(雅安)、碉门(天全)、两路口,越过马鞍山垭口(海拔2900米),经岚安、泸定、鱼通至打箭炉,全程约380里;后者是由始阳、新场、荥经、凰仪堡越大相岭草鞋坪(海拔2900米)、过黎州(汉源清溪)、泥头(即宜东)、再翻飞越岭(海拔2830米)经沪定再到打箭炉(康定),全程约550里。小路虽距离稍短,但路途凶险,大路稍好走些却绕得太远,多出三分之一的路程。“大路茶道”也是当时的官道,清代雅州各大茶号均在这条道上设有分号,可以暂时屯茶,再行转运。所以背茶人就有“短脚”和“长脚”之分,“短脚”即从名山、雅安、天全、荥经各县背茶到各分号,交货后便可返回,“长脚”就是从起始地出发,一直背到康定。</p> <p class="ql-block">背夫在背茶途中,一直是走走歇歇,故而有“上七下八平十一”之说,就是上坡行70步一歇,下坡80步一歇,平路则可以走110步左右才停歇,停歇时主要借助手中的丁字拐,每停一下背夫就用拐支撑背在身后的茶包,然后双脚微叉,形成三角形支点,这样就不会向后倒下去,背夫的身子也可以稍微地放松一下。背夫们之所以这样的一种歇息方法,除了茶包一旦放下就很难重新背起来,最重要还是受环境气候影响,尽量缩短在途时间。因此,背夫们所用的丁字拐支撑都比较坚实,丁子拐的杵头都用铁包,或者用铁块镶接,这样才能经受不断的磨擦和重压。当碰到野兽或抢劫的土匪时,丁字拐可以作为武器,而当肩背磨肿时,还可以将丁字拐的铁头烤热烫焐伤口,以便消毒散淤。再有,就是准备一个用竹篾条做成的汗刮子,挂在胸前,当需要擦汗时就用竹篾圈顺着脸把汗水刮一刮。如果遇上内急需要方便时,无论男女都要站着解决,而女背子还会随身携带半片竹筒,把竹筒伸进裤内把尿液接出来倒掉。</p> <p class="ql-block">围绕着藏茶,沿着雅安—岚安,或雅安—康定,背夫们日复一日去而复返,起步、歇气、停支,丁字拐成千上万次地杵在了沿途的石块上,日积月累、反反复复,那些背夫们常常歇脚而支撑丁子拐的石头上竟留下了深深的窝痕,被称之为“拐子窝”。当时的背夫中,就流传着这样的歌谣:“一盘拐子龙抬头,打拐不打斜石头,三拐两拐安不稳,挣些病痨在心头。”百年甚至更远的时间过去了,在茶马古道遗址上依然存留有当年拐子杵过的石头,拐窝痕依旧清晰可见,深浅不同的拐窝石上,每一个坑窝都见证着背夫们的艰辛过往,留下了坚韧不拔、无畏前行的“背夫精神”。</p> <p class="ql-block">据雅安的老人回忆,至川藏公路通车前(1954年),雅安每天还有上千人靠背茶包维持生活。而背茶人每年究竟从雅安背运多少茶叶到康定?以清中期茶叶边引计算,当时每年约108000引,1引茶大约50—100斤,等于一年有500—1000万斤左右的茶叶被背送至康定。即使在民国最艰难的时期,雅安每年销往西藏的茶叶还有7万引左右,如果折换成茶叶的话,也要5万斤以上,等于往返50万人次才完成。1954年,川藏公路全线通车,人力背茶正式成为了历史。但是,川藏茶马古道上曾经的背夫群体并没有随着时代远去而被世人遗忘,背夫们在茶马互易的历史进程中,为雅安藏茶产业的持续发展,为满足藏区的民生之需所承受的千辛万难和默默无闻的付出,已转化成一种独有的人格精神,沉淀在藏茶的生命记忆里,岁月不老、感动常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