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

下里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和妻子陪伴守護近二十天,終因直腸癌晚期手術無效,慈母於二零零一年十一月五日深夜在香港伊利沙伯醫院溘然仙逝,享年八十六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前一天與妻子到醫院探視,同慈母聊得好好的,她很平靜、安祥,有說有笑。妻子說:“媽,等您出院後,我們一起回珠海。”慈母連聲道:“好,好!”想不到十多個小時之後,母子卻陰陽分隔,怎不令我悲痛欲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悲痛之餘,我奮筆疾書七律一首:</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悼慈母</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沉沉子夜草萱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泣血心中淚似潮。</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花樣年華循節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萬般淒苦育孤苗。</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一生勤儉無奢欲,</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耄耋舒眉有嫡嬌。</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今日乘鸞天國去,</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長眠含笑絕塵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 辛己孟冬觀倫泣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二零零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我與妻子、大女、次女及香港眾親友,在香港世界殯儀館參加慈母遺體告別儀式。</span></p> ↑慈母遺像及遺髮 ↑家人及親友敬獻的花籃 ↑向遺體告別並敬獻鮮花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悲痛不忍觸按靈柩火化輸送電鈴</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三女兒遠在北京,因工作脫不開,未能前來香港同祖母見最後一面,送最終一程。便從北京發了一篇悼文傳真至世界殯儀館。悼文寫得真切感人,家人和親友傳閱,無不淚目。傳真原件置於祖母靈柩之內,一同火化。</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慈母遺體火化後,我虔敬地手捧骨灰,返回珠海,另擇吉日安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 近日再次打開相冊,翻閱慈母遺照,不禁淚眼婆娑,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慈母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往昔的一幕幕,又在我腦海中浮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  慈母林妙嫦,民國五年正月廿五日(公曆一九一六年二月廿七日),出生於廣東省香山縣(現在的中山市)三鄉平嵐村林堡一戶貧窮農民家庭。下有兩個弟弟。因家貧,從小失學。外婆早逝,又是長女,小小年紀,除了操持一切家頭細務之外,還得看護弟弟。下地插秧、耨草割禾等主要農活,樣樣都是壯勞力。</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慈母的祖屋是三鄉所見不多的特貧戶。全家只有一間一房一廳低矮的簡陋磚木舊屋,約30平方米。廳裏有張杉木舊八仙桌,一張可作坐椅睡床兩用的杉木舊匟床。日間作坐椅,晚上為臥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一九八零年慈母與妻子在外公祖屋前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慈母祖屋附近的聖忠林公祠</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兒時我最喜歡外公家門口不遠處那口百年老井。老井狀若缶甕,井口小,井身碩大無朋,鄉下俗稱“煙甕井”。井水清洌甘醇,小魚在井中自由自在暢游。井水充盈,從不涸竭。不像我們村的水井,每逢秋冬枯水季節,常常為挑不到井水而發愁。</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慈母祖屋旁的百年“煙甕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如今,隨著農村城鎮化的推進,地下水質受污染,三鄉村民基本改用自來水,百年老井大多廢棄不用。慈母老家那口古井,仍是那麽清冽如醴泉。村民不但用以洗衣煮飯,還用來煲湯沏茶,遠勝自來水。近年,為安全起見,在井中加裝與井口一樣大小的箍桶狀水泥預製件,再見不到昔日井中大如佛肚的大水甕了,有點惋惜。</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慈母是典型能吃苦耐勞的農村婦女。十八歲嫁我父親,二十四歲守寡,生育姐姐和我姐弟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 從我記事,一家四代十口,全憑母親一人操持家務。下稻田的主要農活均由三叔和母親操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 一九四八年與三叔分竈後,鄰居一華僑赴哥斯達黎加定居。她可憐我母親淒苦,將其祖屋托付母親打理,我們一家三口便搬離祖屋,入住華僑舊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這是一九六零年母親與姐姐在華僑祖屋院子的合照。</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姐姐原來依靠該屋主資助學雜費,勉強讀了兩年半書。華僑一走,沒人資助,只好輟學。同年初,年僅十二歲的姐姐,隻身渡港做妹仔(小保姆)。無田無地的母親,靠打短工,上山割芒砍柴賣維持生計。</span></p> <p class="ql-block">  為節省銅板,解決柴米油鹽醬醋茶,母親費盡心機,自給自足。清明前後,上山採摘野茶,洗凈曬乾,鑊炒搓碎,山茶足可喝上一年多。中秋禾蟲季節,半夜便去中山坦洲捕撈禾蟲,囬家製作各種禾蟲美食。除蒸焗禾蟲吃個新鮮外,還加工熟曬禾蟲乾、禾蟲醬等。又在山坡採摘橄欖,製成橄欖乾作下飯的餸菜。除此,母親還養豬餵雞,種植蔬菜瓜果,用收穫的黃豆做豆醬,養大的豬和雞拿到集市出售以幫補家用。</p><p class="ql-block"> 最能體現母親吃苦耐勞的,莫過於上山割芒砍柴。解放前後,村外的荒山野嶺,一律由村實行招投標。近村的山嶺,芒草稀少價高,人跡罕至的板障嶺,芒草茂盛價廉。村民一般不敢涉足,無人投標,年年都是母親以最低價投中,一人獨得。</p><p class="ql-block"> 板障嶺,山高路遠,坡陡難行,需翻越三座山坡,無人作伴。那裏林深草盛,芒草沒膝乃至齊腰,母親在割芒的同時又為我採摘許多近山難覓的大粒野果油甘子和烏稔果。</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上圖為油甘子,下圖是烏稔果。</span></p> <p class="ql-block">  大舅父見母親太辛苦,一次,去板障嶺接替母親擔芒草。由於山高坡陡,半路上差點失足跌落山溝,以後再不敢去接替幫忙了。</p> <p class="ql-block">  母親心靈手巧,學得一門好手藝,能烹製各種可口美食。馳名的中山三鄉瀨粉及茶果,如三鄉葉仔、芋頭糕、蘿蔔糕、九層糕、發糕、菜角、白水餃,還有蘿蔸粽、三Y苦、炸煎堆、糖環、炒米餅、豆撈等等,樣樣皆能。從選料舂粉做餡,都是她一人親力親為。</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親聰敏好學。可能受到讀了兩年私塾的外公教育,從未上過一天學的她,居然也認得幾個字。在我尚未上學的黃髮垂髫之年,晚上睡在床上,母親便給我講述跪乳反哺、《二十四孝》、寓言《狼來了》等故事。每晚講一個,給我灌輸兩個字,一個“孝”,一個“誠”。</p><p class="ql-block"> 當我上小學一二年級時,晚上做完作業,母親便讓我教她識字,記流水賬。每天收支,借誰家錢幾許,一一列清。買了一分錢的葱,也得録下。那時我識字不多,不懂“葱”字,只好用“聰”字代替。</p> <p class="ql-block">  母親對二十四節氣熟記於心,倒背如流。好些不誤農時的諺語,也隨口而出。如“處暑紅薯立秋秧”、“清水下種,混水插秧”、“過咗立夏,挿唔插都罷”等,我很小時,就聽她常常這般說的。</p> <p class="ql-block">  至於潮汐,海水漲落,只要知道農曆的日期,母親便了如指掌。知道當天何時漲潮退潮,以便確定到海灘及河涌捕撈魚蝦禾蟲的時間。</p><p class="ql-block"> 當年沒有日曆及鐘錶,母親憑月亮的圓缺程度,就大概知道農曆的日期。看太陽在天空的位置,就知道約莫幾點鐘。</p> <p class="ql-block">  到集市購物,母親沒學過算術,那時用的又是十六両一斤的司馬稱,一稱多少,她用婆乸數心算,也略知賣主收款對否。</p> <p class="ql-block">  到了香港當女傭後,每天工作之餘,母親收看香港電視每日一字之類的教學節目,堅持學習。日積月累,居然能讀懂內容簡單的報章,識別電視屏幕上的粵曲唱詞。自己能記流水賬,基本識讀我寫給她的書信。到最後竟然能執筆給我簡單覆信。</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親又是沒有奢求的老好人。</p><p class="ql-block"> 她膽小怕事,不自私。與誰都合得來,從未與鄰里或村民紅過臉,有過口角。</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一年,村裏實行土改,我家被劃為貧農,分得兩畝田。土改鬥地主分果實,除兩戶僱農外,貧農中我家名列第一。分果實可優先分取大件家俬,我們居住華僑舊屋,已有杉木舊傢具,母親認為不是自己的財物,怎好白拿白要?她一件高檔的紅木傢具都不要,選兩隻普通實用的碗碟亦計作兩件。我見華僑家中的飯桌已破舊,極力鼓動母親才要了一張雲石小飯桌。有村民想得到高檔的紅木傢具,請母親代要一張酸枝木沙發,再給她幾十元,母親不為所動,斷然拒絕。</p> <p class="ql-block">  在分果實過程,村幹部在大會表揚母親大公無私,土改工作隊要推薦她當村婦女主任,母親堅拒不受。她既沒文化,又不善言辭,遇着陌生人,特別在大庭廣眾之中,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工作隊怎麽動員她上臺鬥地主,她就是不肯,怎可當婦女主任?!</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土改分得兩畝薄田,有地可耕,母子倆的口糧得以解決。但再沒什麼人請臨工,上山割得芒草也沒多少人購買。家裏的油鹽開支,只能靠養頭豬作錢罌。</p><p class="ql-block"> 可天不從人願。一九五二年,母親在一個星期內向鄰居僑屬兩次借錢買豬苗。怎奈先後買的兩豬苗都是瘟豬,當天或第二天就死了,再不好意思第三次張口借錢了。借錢要還,怎麼還?計無所出,最後只好向鄉政府申請赴港謀生,經鄉政府和中山縣公安局批準,母親於同年到香港當女傭。如若不是兩次豬苗瘟死,母親不會去港的,會一直留在鄉下,我們母子倆的際遇將會又是另一種結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母親去香港謀生前所照,時年三十六歲。</span></p> <p class="ql-block">  母親到了香港,沒文化,年齡也大,沒條件在有錢大戶人家打工,只好去工薪族的普通家庭當保姆。香港寸金尺土,留食易,留宿難。普通的工薪族也是在貧民區租住狹小的住宅,母親不但沒有獨立的臥室,連個固定床位也沒有。大多在客廳或樓梯底下支一張細小的活動折疊床,晚上支起睡覺,白天收起。</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初到港的第一年,基本沒工錢。隨後幾年,工薪很低,每月只有十多二十港元。母親十分節儉,一毫一分省下,供我上學。她到過幾家僱主打工,其中有上海和山東籍的。故能聽懂些少上海話和山東普通話,會炒上海年糕。山東僱主脾性直而躁。一次,僱主買了隻活雞,到家不久雞死了,僱主讓母親把死雞劏淨煮熟。開飯時,母親按珠三角人習慣,不吃死雞。主人見她嫌棄,說她一個下人,比主人還金貴,劈頭蓋臉把她臭罵一頓,罵得狗血淋頭。母親一向逆來順受,但平生第一次受如此屈辱,無法忍受,飯後跑到海邊,準備投海自盡,了此一生。就在準備一縱入海瞬間,猛然想起她那仍在鄉下無依無靠的孤兒,只好忍辱苟活。之後離開這家僱主,另覓新東家繼續當保姆。</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一九五零年之後,大陸對港澳實行封關。母親到香港後,五年內都無法囬鄉。母子倆只有通過魚雁傳遞音訊,一九五四年外公病逝,她也不能囬鄉奔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18px;"> 一九五七年春,大陸閉關有所放寬,香港居民通過廣州入境,參觀在廣州中蘇友好大廈舉辦的蘇聯工業展覽,可以順道回鄉探親。那一年,母親由同村我姐姐的髮小鄭金女陪伴,第一次踏足廣州,參觀蘇聯工業展覽。同在廣州的鄉下閨蜜鄭添意相聚。</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母親(右一)在廣州黃花崗烈士陵園同閨蜜鄭添意(左二)的合照</span></p> <p class="ql-block">  由廣州返鄉下,母親從香港為我帶囬一雙國產回力膠鞋。十七歲的我,人生第一次不再赤腳,穿上第一雙球鞋。也從那一年開始,港澳同胞可以隨時返大陸與家人團聚了。</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二年,我正在廣州求學。暑假,母親從香港囬廣州探我。我帶她到學校參觀,第一次踏入高等學府校園的她,興趣頗濃。見到許多學生赤足行走,又聽到我稱呼廣東籍的老師,同樣是赤腳大仙,母親笑得滿眼淚花。期間,我又帶她到廣州西濠電影院,用母親郵寄給我的錢,請她看了一場立體電影《魔術師的奇遇》。首次觀看立體電影,母親十分開心。當看到魔術師用水槍向觀眾射水時,母親下意識地頭向後仰,用雙手撥擋射水。</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親心裏裝着的,只有我和姐姐,還有她的大弟弟,唯獨沒有她自己。</p><p class="ql-block"> 我從小學、中學乃至大學,都是母親克勤克儉,用她微薄的收入供養我,幾乎耗盡她的所有。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母親每次返鄉或到廣州,都給我帶一些能充飢飽肚子的食品及衣料,為我改善生活。</p><p class="ql-block"> 我大學畢業自立,不再需要母親供養,她又轉到照顧其在鄉下缺衣少食的大弟弟,隔三差五匯款給他,郵寄或返鄉帶點營養品給我大舅父。</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五年,姐姐結婚生仔,母親辭掉保姆工作,全職照顧三個外孫。</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這是母親到香港後,歷年給我及親友的所有匯款存根。到港後,第一筆匯款,收款人不是我,也不是外公,而是在鄉下借錢給她買了兩頭瘟豬苗的鄰居僑屬鄭溢安。我不清楚當年兩次共借多少錢,這次共匯還款二十港元。體現母親從小給我灌輸的一個“誠”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這是一九五三年九月母親給我的第一筆匯款。十元港幣,折合人民幣四萬二千七百元(實際為4.27元,當年底,人民幣面值由一萬元改為一元,一千改一角,一百改一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這是母親給我在鄉下的大舅父部份匯款。其中一九七三年一筆竟有五百元,那年她早已不當女傭,在姐姐家幫帶外孫了,所匯款項也許是她的微薄積蓄吧?母親從未有給我匯過如此大額匯款,可能舅父當年有什麼意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這是母親給在鄉下的三叔及其大兒子的匯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粗略統計,從一九五三年至七十年代末,母親給我及親友的匯款合計港幣約一萬五千元。其中我佔一萬二千元,折人民幣約五千元。舅父約兩千多港元。這還不包括回鄉或到廣州拿港幣在當地銀行兌換的人民幣,另外購買食品衣物等的花銷。</span></p> <p class="ql-block">  母親臨終,念念不忘的仍是我姐弟倆。一生信神敬佛的她,在醫院手術後住院治療期間,預感大限已至。彌留之際,母親自願加入基督教。病逝前十多天,傳教士到病房為她進行簡單的洗禮儀式。</p> <p class="ql-block">  我深知,母親臨終加入基督教,並不是信仰的改變。她清楚,入了基督教,後事從簡,將會按基督教喪禮儀式舉行,比之佛教繁文縟節的喪禮儀式要簡單省時慳錢多了。按基督教儀式,花三幾萬港元搞惦。如若按佛教儀式,則要花十多萬元,不僅多花錢,活着的還得辛苦受罪。</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零年初夏,我由邊遠的寧夏調入珠海。喜從天降,母親歡欣雀躍,闊別二十八年的母子終於朝夕相處,骨肉團圓,横亘在母親心頭的大石最终放下。</p><p class="ql-block">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本來可以在香洲與我們長住的母親,又放心不下在香港的姐姐。姐姐與母親同居朝夕共處十多年,其子女尚小未成年,需要母親這位至寶照顧。姐姐和我都是母親心頭肉,母親只好來回穿梭於香港與香洲之間,兒子女兒兩邊兼顧。直至八十年代中後期,才基本定居香洲,同我們長期生活在一起。祖孫三代,其樂融融。晚年的母親,含飴弄孫,頤養天年。</p> <p class="ql-block">  母親辛勞大半輩子,六十多歲了,除了廣州,哪裏也沒有去旅遊過。回珠海後,我和家人帶她遍遊珠海、中山,妻子帶她遊北京、桂林和肇慶等地。每年同她過生日,一般生日,在家弄幾個好菜,逢五逢十,則在酒樓餐廳安排筵席,祝福她老人家健康快樂長壽。</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八十年代初一家人在珠海賓館的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一九八零年與同村老友記、也是我髮小鄭帝忠的母親(圖左)在珠海石景山旅遊中心的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一九九三年冬,母親同我髮小鄭帝忠之母親在翠亨村孫中山故居的合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隨後,母親又與鄭帝忠母子在中山紀念中學的合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到我母校參觀是母親的夙願。一九六零年夏,我從紀中畢業後回鄉下準備上大學,母親與姐姐從香港囬鄉為我送行。母親提出要去翠亨村參觀孫中山故居及我的母校紀中,我和堂哥各借了一部單車,分別車載母親和姐姐去翠亨。怎奈當年正值饑荒吃不飽,身體太弱,我車載母親,剛到一半路程,體力不支,無法繼續前行,只好折回。囬程到蕭家村站,離家尚有七公里,我讓母親在車站等公交車返鄉,待她上車後我再獨自踩空車回家。</span></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二年中秋前後,妻子返河北探親,帶上母親一起北上。在北京十多天,妻子陪伴母親遊遍包括故宮在內的名勝古跡。隨後一道返妻子故里河北蠡縣,飽覽一望無垠的冀中平原,會親家,睡土炕,第一次品嚐綠豆小米和包米碴子粥,首次觀賞潔白如雪的正在綻放的棉花。</p> ↑八達嶺長城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天安門、天壇、頤和園的留影</span></p> ↑北京香山公園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保定古蓮池。從妻子老家返程在保定轉乘火車時,妻子又帶母親遊了古蓮池。</span></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四年上半年,我帶隊到香港參加培訓,首次踏足香港。週末休息,香港的姐夫一家人陪同我和母親逛海洋公園。母親和我一樣,也是第一次進入海洋公園,十分開心觀看了海豚和海獅的水上表演。</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一九八四年,母子首次在香港相聚</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一九八五年,妻子陪同母親遊了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及廣東肇慶。上圖是桂林,下圖為肇慶。</span></p> <p class="ql-block">  母親雖邁入老年,但身板硬朗,照樣操持家務,為我們製作三鄉茶果,炒寧波年糕,非常耐心慢火煎白鴿小魚。一家人都十分喜歡分享母親煲的老火蓮藕釀綠豆湯和鯪魚生菜粥。母親先把鯪魚慢火煎得金黃,再戴上老花鏡細心將鯪魚骨刺挑凈,把鯪魚肉撕碎,生菜切絲,待粥熬好,將鯪魚碎肉和生菜絲拌入粥內,灑上胡椒粉和調料,一鍋美味可口的鯪魚生菜粥便大功告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婆媳一起下廚,母親教授妻子烹飪粵菜。</span></p> <p class="ql-block">  孩子們為逗婆婆開心,會出些怪招。三女平日怕洗碗,在飯後常常開玩笑,找婆婆猜拳,來個石頭剪刀布,誰輸了洗碗。婆孫兩人一伸手,大多是三女輸,逗得婆婆開心揮淚。即便是三女嬴了,她也不會讓婆婆洗碗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八十年代末,外甥謝源章在香港大學會計專業畢業。母親由香洲返香港參加外孫的學士學位授予儀式。首次踏足香港的最高學府香港大學,同穿學士袍戴學士帽的外孫合影。外甥靠無息貸款,讀完大學。畢業兩年後,考取了注冊會計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一九九零年十月,大女出閣,個個喜笑顏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一九九一年八月,外甥女喜結良緣。我與母親、妻子及大女到香港祝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一九九二年八月,妻子的表姐從北京來探望我們。我陪母親和表姐到深圳遊了錦繡中華、世界之窗和民俗村等。母親在香港多年,與深圳近在咫尺,可從未到過深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一九九二年冬,母親喜添第一個重孫女,當了首任太婆,一家四代同堂。</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我五十四週歲生日,親自下廚整兩味孝敬母親,答謝其劬勞養育之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一九九四年,妻子罹患癌症,這是手術化療後頭戴假髮的全家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母親得悉,心似黃連臉裝笑。年近八旬的她,仍悉心照顧,為媳婦燉水魚,煲草龜土茯苓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一九九六年農曆正月母親八十大壽。孩子們在酒樓包了個大包間,訂了幾桌酒席,姐姐一大家,鄉下的親友齊集香洲,為母親祝賀傘壽。我女兒在珠海賓館預訂一個大生日蛋糕,母親屬龍,請點心師在蛋糕上拉一條龍吐珠的圖樣。怎知蛋糕師傅會錯意,以為是屬龍、屬豬兩人一起過生日,在蛋糕上拉了一條龍和一頭豬的圖案,把屬豬的姐姐也拉上。蛋糕打開,賓客哄堂大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母親同日夜惦記的鄉下大舅父在珠海相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讀幼兒園大班的外孫女演出歸來,一入家門,妻子將外孫女的腰鼓除下為母親繫上,成了老腰鼓隊員,母親樂得合不攏嘴,滿臉通紅,涕淚交垂。我急忙按下快門,定格這一有趣的瞬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一九九八年初,三女兒臨盆。親家從北京飛抵珠海看護。母親喜得重外孫,榮任第二任太婆,並第一次同親家相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一九九九年二月,二女兒于歸之喜。三個女兒均先後出嫁,只有三女兒的婚禮在北京舉行,母親未有前往參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  踏入二零零零年,母親身體明顯衰弱,大不如前,精神恍惚,幻視幻覺。隨後又摔一跤,更是雪上加霜,行走艱難。這時便秘比前更嚴重,妻子用了許多方法,都未能緩解,只好替她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 在香港的外甥得悉,心生憐憫,於同年九月底,同我姐姐一起來香洲,將母親接走去香港。先在香港聯合醫院住院檢查,接受康復治療。十二月一日轉入香港背靠壟護老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 ↑二零零一年六月,已經退休的我,到香港逗留七天。同姐姐一起去背靠壟護老院探望母親,一起推輪椅陪伴母親到茶樓飲茶吃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  ↑二零零一年八月二十四日,香港著名藝員黎宣到背靠壟護老院探望慰問住院老人。這是母親與黎宣(中)的合照。</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母親勞碌辛苦大半輩子,備嚐苦辣酸甜。花甲之年過後才如願以償,母子團聚,安享晚年。本欲在我退休後陪同母親乘坐飛機出國旅遊。我一退休,母親身體欠安,無法遠行,留下未曾出過國旅遊,沒有乘坐過飛機些許遺憾。但與同村眾多同輩相比,母親又是幸運的。</span></p><p class="ql-block"> 面對母親遺像,凝神注視她那慈祥的面龐,我默默祈禱:願慈母安息,在天之靈,永享安寧與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