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再聚首

刘若逊

知青的故事 <p>  在共和国成立75周年前夕,打浦桥顺风大酒店迎来了我们这批特殊的客人,我们是1964年9月24日来到新疆农一师三管处林管所的上海市卢湾区支边知识青年,2024年9月24日就是我们赴疆60周年纪念日。打浦桥金玉兰广场顺兴厅内灯火通明,高朋满座,52位古稀、耄耋老人冒着绵绵细雨从上海的各个角落赶往这里,看望老朋友、老战友,老伙伴。当年如花似玉的姑娘与英俊潇洒的小伙如今都已步入古稀、耄耋之年,恍然间,60年就这样过去了,岁月的年轮无情地镌刻在知青们的脸上,但大家依然精神矍铄,满面春风。这一天,顺兴厅成了欢乐的海洋,大家嘘寒问暖,互相勉励,互相祝福,就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激动与兴奋。知青们乐观、开朗、豁达的性格令人动容,难以想象这是一批经历沧桑与磨难的七八十岁的上海支边知识青年。</p> <p>  六十年前,我们一群毛头小伙与如花似玉的姑娘兴致勃勃的穿着黄军装到卢湾区皋兰路报到的情景恍如昨日,当时,我遇见了至今还是老朋友的李景奎、黄恭星、金维维等战友,那时我们都是刚离开校园的初、高中应届毕业生,也有小部分早几年毕业没有工作与没有毕业的学生,在祖国“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下,依然决然报名去新疆,六十年前的那一幕,至今仍记忆犹新,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在上海的老北站乘坐上海至乌鲁木齐的54次列车,经过三天四夜的颠簸,到达了新疆乌鲁木齐前一站,大河沿(吐鲁番)火车站,然后又乘坐三天的大卡车来到了农一师三管处林管所,途中还要乘坐可以装载七、八辆解放牌卡车的摆渡船过塔里木河,说是乘坐,其实哪有座位啊!经过了七天的旅途,才真正到达塔里木河南岸的林管所,俗称“塔南”,林管所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毗邻,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工作与生活的地方,好在我们到来之前老军垦已为我们盖好了类似军营般的一栋栋平房,所以,我们比同辈住地窝子的知青幸运。后来才知道,新疆有166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总面积的六分之一,新疆地理环境复杂,以天山为界,分为南疆、北疆,新疆共有大大小小的绿洲约一千多个,总面积约7万多平方公里,只占新疆总面积的4%,新疆大多数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塔吉克族、柯尔克孜族等少数民族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工作就是在新疆4%以外的恒古荒原上开荒造田,种植玉米、小麦、水稻、棉花等农作物,向沙漠要宝藏。</p> <p>  我们在亘古荒原上用最原始的工具,十字镐、砍土曼、筐子、扁担、独轮车,砍伐千年的胡杨树,然后平整成可以种植庄稼的农田,天山的雪水沿着南灌大渠、农渠、支渠、毛渠流入条田,灌溉农作物。当时,我们属于兵团编制,实行公给制,吃饭、穿衣都不要钱,衣服、棉被按季发放,没有工资,只发津贴,三年的津贴分别是三元、五元、八元。六十年代初,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粮食紧缺,我们的定量也有限,劳动强度很大,但每顿饭只有一个200克的包谷馍(玉米面做的馒头),一碗没有油水的葫芦瓜或萝卜、白菜汤,很难见到荤腥,男生根本吃不饱,于是我们经常凳在集体宿舍门口,嚼着难以下咽的包谷馍,望着远方蓝天白云下清晰可见的天山山脉,侃侃而谈上海乔家栅的生煎馒头和小笼包的美味,所谓的精神会餐。因为想家,女声宿舍则时不时会传来沪剧《小珍子》的哼鸣声,慢慢的大家都进入了梦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过,也有昙花一现的快乐时光,在劳动间隙,如果传来晚上放映队来连队放电影,吃羊肉抓饭的消息,大家则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劲头倍增。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蹉跎岁月。</p><p> 那时候,大部分知青都在大田里劳作,也有小部分运气好的知青抽调到连队、团部机关当了干部,学校当老师,医院当护士,机耕队开拖拉机,汽车排开汽车,商店当营业员,保养间当修理工,宣传队演节目、电影队放电影等工作,但对于整个知青群体来说,只是凤毛麟角。</p><p> 1980年,前胡耀邦总书记 视察新疆兵团时对知青们的付出给予了高度肯定,并题词:“历史贡献与托木尔峰并存,新的业绩同塔里木河长流”。 </p><p><br></p><p><br></p> <p>  探亲,是每位上海知青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当年兵团规定,知青三年可以享受一次探亲假,但由于特殊年代,我一直等到1971年冬才享受了第一次探亲假,一大群知青穿着旧棉袄,坐在敞篷的卡车上冻得瑟瑟发抖,因为团场到火车站没有公交车,知青们归心如箭,所以,咬咬牙就挺过来了,那是我们人生的至暗时刻。今人难以置信的是返回新疆时我们带的行李足足装了三辆黄鱼车,大部分都是咸肉、猪油、卷面等食品,也有部分日用品,因为吃不饱,所以解决温饱就成了知青们的当务之急,三辆车里有一辆是帮助新疆战友们带的食品与日用品,知青们就是这样互相帮衬着渡过难关的。当黄鱼车骑出弄堂口的一刹那,邻居们都投来惊讶的目光,因为行李太多,家中有体力的男劳力都要帮忙到火车站送别,因为上了火车还要抢行李架。当时,上海人都知道新疆知青生活艰苦,所以,只要行李送上车,行李超重列车员也不管,睁一眼闭一眼,车厢过道里堆满了知青们的行李,列车员送饭只能两个人用扁担扛着走,那年代的人都能吃苦。当年,大家都把开往新疆乌鲁木齐的、开往黑龙江三棵树的、开往云南昆明的三趟列车戏称为“强盗车“。我们带这么多行李的底气那里来,因为吐鲁番火车站有我们1964年一起赴疆的知青居景华与她爱人施惠章,老施在吐鲁番农一师转运站任医生,每次探亲返回新疆,他都会在吐鲁番火车站接我们,因为吐鲁番火车站是个小站,只停留七八分钟,所以整个接站过程堪比打仗一般,然后他会帮我们找到返回团场的汽车,大多数知青都得到过他们俩满腔热情的帮助,落叶知秋,落难知友,这就是当年我们可敬又可爱的知青,可惜老施前些年因病去世,过早的离开了我们,但他们俩的恩情知青们都没齿难忘。</p> <p>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落实了双顶、单顶与自找门路的知青政策,知青们陆续回到了久违的故乡~上海,见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与亲人,我们成了新疆人眼里的上海人,上海人眼中的新疆人,那时,知青们大多已年近不惑,且拖家带口,一个全新的命题摆在面前,住房,工作、子女上学,每一件事都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挡在知青面前,知青们扫过马路,骑过黄鱼车送货,在十六浦码头贩过鱼虾,在浴室帮人搓过背,在建筑工地做过小工。由于知青们回到上海,错过了恢复成人高考的时机,没有学历,也没有资金与靠山,属于标准的“三无人员”,但知青们秉性朴实,历经磨难,不怕吃苦,不会作假,不肯服输,终于在不同的岗位创出了一片新天地,渐渐的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也有了一点积蓄,贷款买了房,有的知青赶上旧房改造动迁,终于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这就是上天赐与的福报,咸鱼翻身了。</p><p> 但也有部分知青放弃顶替的机会,依然选择留在新疆。黄恭星就是其中之一,那时,他已从三管处医院调往哈拉塔县医院,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因为哈拉塔县医院没有一个上海人,黄恭星的到来犹如懒散的鱼群里游来了一条鲶鱼,他为人正直,工作踏实,学习刻苦,不久被上级领导看中,一纸调令,把他调到阿克苏公安局担任法医,开启了他不平凡的一生,“黄法医”在阿克苏地区逐渐小有名气。退休以后,回到上海,安享晚年。</p><p> 李景奎是当年和我们一起赴疆支边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因成份问题,在团场一直没有得到重用,返城风以后,团场领导开始重视上海知青,把他调到团中学教书,因他出色的教学方法和朴实的工作作风,教出来的学生升学率屡创新高,被提拔为中学校长,这一干就是十多年,直至退休返沪。</p><p> 周文彦调到中巴公路修路后没有回团场,调到农一师建化厂当工人,因聪明睿智,为人正直、朴实,获得厂领导青睐,提拔为车间主任,后又担任农一师建化总厂副厂长领导职务,直至退休回到上海。</p><p> 回到上海后的金维维女儿,因嗓音醇厚、甜美,考进了上海电视台担任节目主持人。父亲带磁性的洪亮嗓音在女儿身上得到完美的传承。</p><p> 伐木队的刘润湖的孙子在上海空前内卷的高考中,被985的交通大学录取,本科毕业后继续深造读研。</p><p> 在那艰苦的年代,知青们始终没有放弃,他们心中有个信念,再艰难的生活也要闪亮的过。虽然他们只是知青群体中的一小部分,但也足够让我们骄傲,知青中还有许多优秀的人才不一一赘述,是那束没有熄灭的光,照亮了他们辉煌的人生。</p> <p>  斗转星移,春华秋实,知青们回到上海的二、三十年里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与朴实无华的作风完成了二次创业,安居乐业了,但也感叹人生苦短,步入了人生的暮年,他们珍惜生活,懂得感恩,他告诉我们一个真理,生命中所有的苦不会白受,所有的福不会白得。今年六月,我们一群新疆战友组团去大美新疆旅游,耗时十九天,亲眼目睹了新疆的壮美辽阔,苍茫浩瀚,我们当年垦荒的田野如今已是生机无限,那是我们曾播撒过青春和热血的地方,是我们的第二故乡。感恩祖国给了我们老年人一个幸福的晚年,感谢所有参加60周年聚会的知青战友,你们才是最棒的!感谢樊强、居景华、黄恭星、李景奎、吴菊珍、张晓峰、赵锦云、周佩华、朱根草、瞿菊英、杨志英、小草、阿英等战友提供的珍藏了将近60年的老照片。愿英年早逝的战友们在天堂安息,我们永远怀念你们。愿大家善待晚年的自己,记住,老年人最大的成功就是健康的活着,就像居景华在新疆帕米尔高原上的盘龙古道视频所言:“今生走过了所有的弯道,从此,人生尽是坦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