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晃,老伴患病四年多了。一千多个日子,于正常人而言,或许并不感觉到有何异常和特别,但于我们却是步步沉重,步步艰辛。</p><p class="ql-block"> 每天,我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极易想到她纵横交错脑血管里的密集栓点。至如今,不能说话,不能走动,右臂肢残,智力严重受损。</p><p class="ql-block"> 曾经“衣食无忧”的我,在这些稠如树叶的日子里,每一天拖着沉甸甸的疲惫,还要面若春风地去照料她,家里家外,干活买药,永远没有停歇。</p><p class="ql-block"> 一句歌词:我停留在一个人的世界,于是学会了孤单。抽烟有害健康暂无征兆出现,一不留神它却把我的衣服烧的破洞百出。弃之可惜,著之难堪,戒吧,它是我难以释怀的慰藉;继续,破洞让我尴尬,缝补让我犯难。</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农村,年轻的媳妇基本都不在老家,上了年纪的大多又都眼睛不好做不了针线。积了几件衣服,有次我去找一个亲戚,还不到60岁,眼都看不见穿针,只好让一个表侄媳帮忙,年轻人竟不会用缝纫机,传统的针线活看来也在渐行渐远。从前的女人们空闲纺花织布,绣花做衣已成时代的记忆,女红以后能不能成为一种物质文化遗产,从现在的渐渐消弥来看,也未必没有可能。</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母亲的点熬油灯做针线,想起哪家哪户不是挂着成串的手工鞋子,想到了老伴的剪缝绣织。那时穿着母亲们做的鞋很少走错路,穿着她们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衣服,温暖和爱常涌心头。</p><p class="ql-block"> 不唯城市,在农村,好好的衣服,过时或稍有破损随意抛弃。生活条件好了无可厚非,可是现在,爱随便和脆弱的也像破旧的衣服。我们这代人,至少如我,暂时还不会这样,朴素节俭,留住它留住爱,有多少真情,多少爱还可重来?旧衣服并不一定代表贫穷。新旧衣服,新旧婚姻,新旧观念,新旧情仇……</p><p class="ql-block"> 表侄媳手工缝补,虽不及缝纫机做出来的匀称,她好像抱歉似的不断说缝的不好,我说比我缝的好看多了,“蹩脚”这个词语就是为表叔我造的。笑冲淡了她的局促,但是看她吃力的样子,和那个眼睛不好的亲戚,后来我就不再去麻烦她们了。</p><p class="ql-block"> 刚买的裤子,穿上“鬼扎”还不到一星期,我该死的烟就让我颜面扫地,哪地方不起眼它不烧哪地方,你烧偏点位置都行,我胡乱连连,以假乱真,谁知道是女人还是男人,特别是一个笨手笨脚男人缝的?烧到裤子的惹眼部位,我就是想再去找那个年轻表侄媳,自己都不好意思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学着从前女人们做针线的样子,在一个阴雨的空暇,拎来老伴病前的针线筐,戴上眼镜,装模作样,拈针引线。破洞外面剪块黑布缝,缝不好,里边衬布缝又影响美观。研究半天,决定从外面缝。外面缝要把布边掩进去,针脚没办法研究,因为没一点儿这方面的基础技能。 </p><p class="ql-block"> 我以为缝缝补补没啥技巧,曾自豪地打开视频,让一个朋友看。太远,如果近她就能帮我缝了。说话间,破洞缝好了,可是坐在轮椅上智商低得像小孩的老伴儿,忍俊不禁,笑的眼泪都流下来,好笑的眼泪只是一瞬,转眼眼睛红了,再拭的泪不是笑时的泪。</p><p class="ql-block"> 缝好的破处,忘了在缝的过程中,边缝边把布边拉直,结果九牛二虎之力,缝补不平展,洞虽没有了,可是皱巴起包。老伴笑我弄巧成拙,或是抽烟人的下场,眼红,红自己再无力了,爱莫能助,回不到从前……</p><p class="ql-block"> 小小缝衣针,力量重千斤。女人们轻巧飞针走线,男人们委实拿捏不好。我才发现,你没有亲身体会,你就不知道很细微的地方,也有重的我们男人做不了的事情,正是这些看似微小的事情我们不留意不在意,而忽视了女人们的劳累付出。所以,请珍惜她们,珍惜她们的“一针一线”,哪一天她们累倒了,我们就要良心担当,义不容辞,搀扶他们,负重前行。</p><p class="ql-block"> 缝好的地方确实不好看,于是我又把缝的布拆掉。只是我很注意,再穿它的时候,我就配穿件较长的上衣,把破处遮住。看来,衣物跟人心一样,伤了,无论你怎样去缝补或遮掩,伤痕犹在。</p><p class="ql-block"> 还有件衣服破了,不再指望麻烦农村邻里,我去镇上一个缝衣店。人家专业,缝补技术肯定没有疑问,问题是补好后,补的布块上显示大大一个OK。洞OK他OK我就不OK了,字小点还好,衣服花案讲对称,只一个地方显示,那不是明显让人知道那个地方原来不OK,欲盖弥彰,看见的人的眼神和心理……后来我就再不想着去找专业的缝衣店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缝了又拆的裤子破洞还在,时不时还要穿,还要掩,也索性不刻意去纠结那个洞了,管他人什么眼神。笔挺服饰时尚时装,他们另类的爱,露水的爱,昙花般的爱,可有我们针线缝补衣服饱含的爱,真诚的爱?</p><p class="ql-block"> 天凉了,该穿厚一点的衣裳。穿上破洞衣裳半天,我才突然发现,烟烧的二个破洞被缝上了。里外没有衬布,直接用黑线七歪八斜的交织缝就。虽然没有表侄媳缝的还算好看,也没有我缝的确实难看,缝衣店的变相好看,只用线连连,至少比裸着个破洞好看,而且中性。很多事看开就好,遮掩,是我们的心太复杂了。</p><p class="ql-block"> 四年多时间了,长期的轮椅生活,什么都不能做,不会做,一只左手,我就不明白她是怎样穿针的。七歪八斜的针脚是她目前的能力所限,从前人家可是一手好针线。我不明白她是好何想起来,帮我缝这个破洞?</p><p class="ql-block"> 是我那天的笨手笨脚,痛醒了她混沌的脑细胞,是看到我一个温文尔雅人如今的失意落魄,是感觉到陪自己患难与共风雨同舟老伴的艰难无助?</p><p class="ql-block"> 还是自己人能够查漏补缺,懂你心知你难,且这缝补出自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疾人之手。我抚摸着破处,良久注视坐在轮椅上的她。“看了这个世界风景无数,难时谁在?”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语哽咽,听我这么说,泪水倾刻从病的愈发苍老她的脸颊滚烫落下。这一刻,我相信,她的泪水是单纯和由衷的。</p><p class="ql-block"> 家中窗前的缝纫机,已成摆设,再也不能看到机前她的身影,听那宛若音乐般最抚人心缝补衣服的哒哒声,乡村里那些有说有笑做针线活的醉人情景。我不会,她不能,那就手工,缝补我们未来深一脚浅一脚仄仄趔趔的日子和人生。</p><p class="ql-block"> 缝缝补补,七歪八斜,我们谁的人生不是如此,没有破绽,一帆顺风?</p><p class="ql-block"> 2024.9.28写于淅川盛湾</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