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方歌歌

“嗨，我搬了，你来玩呀！”邻居看见正从电梯口出来的我，在一楼她抱着物品带着几位帮手正从大门外走进。

“搬家啦？”我呼应她，内心有点难舍，积攒起的情愫就要戛然而止，谁的心头会没有一点起伏呢，这份情绪呀就像心被蛰了一下，一丝一丝的牵扯着。

她住我对门，是短期租房，以前听她提过新家，我知晓是沿路的哪一栋，“**号”这次她的重音字节留在了门牌号，那重重的重复音以她特有的语调不断回旋在脑袋里，我像担心会遗失一段记忆，心里默念着那个数字，直至它像颗种子深深地播进了脑袋。

唉，起起伏伏的心，怎会如此不舍呢，其实早有预期的呀，其实她也不是对门搬来的第一户，其实我们之间并不走动，其实……，心按捺一下。只是，情绪继续……，只是人和人之间就是会讲点眼缘，只是从她刚搬来的第一天，我心里就暖洋洋，只是一阵子下来，我更是心生欢喜，只是……，甚至我还有过若隐若现的盼望“她应该还会还会再住一段时间”，是的，时间不长，但她却成了我的习惯。

我不是社牛，喜欢也仅是放在心里，而保持着距离的喜欢，内心已将很多美好素材填满，就像一位少年嘴角咬着一支笔，托着腮帮子在构思一段关于友谊的片段。

她是否就是一个符号，一个在我心里落下了邻里之间欢喜的符号呢，如果延伸这个符号，她是不是就是N多年前，我刚结婚那阵，我家处过的一户邻居，YY妈（改字母缩写）一家……

以前的楼梯房一层三户，除了隔壁YY一家，对门还住了另一户，可能对门家的孩子大了，另外是不是家与家的联系中女主人也起了重要作用，相对于家庭互动，对门时髦的女主人更热衷于跳舞，早出晚归偶尔照面，而印象里笑呵呵的男主人经常踩着自行车独自在买汰烧的路上。可能缺少互动，我对这家有点记忆模糊。三户中，男主人在家皆是温和好脾气，女主人或刚或柔各有性格，但结下深缘的是YY妈一家，所以邻里之间也要讲个缘分。

邻里交往，每家都会有主辅，在我们两家中，YY妈和女儿为主，我娃和娃爸为主，而YY爸和我因不擅聊为辅。那时两家孩子一位牙牙学语很是可爱，一位漂亮聪明甚是喜人，我娃蹒跚学步，一串门就把隔壁当成了自己家，天天粘着小姐姐，孩子是纽带，大人彼此看着喜欢，聊着就聊出了大人的乐趣，恰兴趣爱好又很投缘，于是两家人玩成了一家亲。经常看到为主的聊得欢，而为辅的我们也是看得欢喜，就像不喝酒的坐进酒局里，看着欢悦的场面，也会染得有些微醺。

后来机缘巧合又买了房，两家从此分开，只是她们一家一直在心头牵挂，娃想念，我想念，家人虽然未说，但我心里知道只是碍于表达，于是我代笔以娃的名义，给他那位小姐姐寄去了名信片，既使过了二十多年，我依然记得那一行字“YY姐姐，我会想你们的”，过后接到YY妈的电话，说我们搬走的那晚，女儿伤心了，其实何止是她，即使处在两家交往中为辅的我，心里的那份怅然若失也是不能释去，原来分别是如此难受。

现在两家分开已二十多年了，依然保持着联系，那一场邻里缘是心中的暖阳，值得珍惜一辈子。

之后又搬了二次家，邻里之间，门一开，见上客客气气礼貌一句，门一关，彼此就是一个静止符，这本是正常的邻里关系，却多少存了遗憾，谁让尝过一段前缘的滋味。

她是不是又燃起了我对邻里关系的期盼呢，这位正搬离的邻居，虽然相处时间很短，刚触碰的零星火点远窜不成火苗，但还是点燃了我。

我和她并不很熟，两家的交流仅限于打开房门时遇见，在电梯里遇见，或一进一出时擦肩而过的招呼，但有眼缘的哪怕仅仅几句也觉得亲切，而无缘的始终客客气气保持着距离，她属于前者，内心都盛满了泉水的人，在心和心之间的通道内汇合，而叮咚叮咚溅起的泉水声则清脆悦耳。感觉是一件奇妙的事，无需多言，眼里友爱，心能听懂。

想起她刚搬来不久，可能这里的居住感给她印象不错，一次遇上，她说正考虑是否这楼里也购入一套。听到如此说，我心里竟然一阵小窃喜，好像有一份期待，希望她能留下。

如果最长最长的交流时间，是一次清晨我出门，她正好走来，见她一身运动装束，又满满的元气，我刚想招呼时，她已开口“我刚从湖边跑步回来……”，“你每天都坚持呀？好厉害……”我由衷赞叹，她应该还长我几岁，但满满的精气神，声音铿锵有力，迸发出的活力像是会震动一间房子，那刻像被阳光洒满的她，也将阳光分享给了出门的我。

“是xx号哈”她爽朗的声音再次提醒着我，“诶，诶”正怅然游离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电梯来了，她随着众人走了进去，我也快到了大门口，“**号哈”声音从电梯里再一次传来，见她斜倾着身子，脸从电梯口又探了出来，“嗯，嗯，恭喜呀”我重重回应着，眼光相汇，眼波里有一道温暖的流直触心底。

目送着，电梯门徐徐合上，合上的，还有我涌出泉水的心口。

拉开大楼门，有些恍惚，想起这位曾洒着一身阳光迎面跑步回来的她，就在昨天，好像又是很远。此刻忽近忽远的，她家，YY一家，这些年或浓或淡的邻居，还有我们，融为一体。

也突然想起短暂做过邻居的彼此并未留过微信，其实这样挺好，想起木心那首《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有些留白余蕴暗香，留下的，皆为其美，余生待长，慢慢回望，细品滋味。

感情有时就像一根线，而在线端又捻出一根丝来，捻着捻着，一直捻到和空间往事连成一片，久远久远，又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