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花鸟画之美

秦都美协

<p class="ql-block"> 李庚年</p> <p class="ql-block">  学画之初,大约都是从小品画开始的,小時候见的最多的就是齐白石的画,当然是印刷品了,老人家的画深得国人喜爱,就凭那家喻户晓的名声,在近代中国画坛是无人可比的。那寥寥几笔的折枝小品画,我最心仪,墨叶红花,色彩对比特别强烈鲜亮,尤其老人笔下的那些雏鸡,游魚,虾蠏,鸟雀、草虫,既生动传神,又如童稚涂鸦,嫣然天真之趣。非常好玩。记得有一年,邻家大姐姐出嫁,有好友送来一洗脸盆,盆内底上,印着老人画的水墨对虾,当盛上水时,两只虾好像在游动似得,活了,真是妙不可言。有论家说:齐白石是天才的小品画大师,我以为他的小品画比大画更精彩。时至晚年后,白石老人几经变法,笔下依旧生动鲜活,诗意盎然,1942年,齐白石已是78岁高令了,那年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精心画了一夲十三开的册页,这夲册页不同寻常之处,是工笔草虫和大写意花卉完美的结合,他一贯主张中国写意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此册正体现了这种雅俗共赏的美学追求。其中有两幅我尤为喜欢,一幅是“秋隹色”,“螳螂捕蝉”的故事大家都晓得,还是用美好快意来图解这幅画吧:秋风起,枫叶红了,螳螂站立在地面,攀附花枝向上眺望,蝉一般大多时是卧伏在枝叶树杆上,而此刻的蝉,妙在立起来欲往下看去,小虫之间好像互相在打招乎似的,共处这秋的宁静時光。另一幅画的是荷塘一角,墨绿色的叶,深红色的花儿半开,空阔的水面上,一红一黑两只蜻蜓,相互追逐盘旋戏闹,仿佛听到小虫翅膀扇动的声音。这夲草虫花卉册共十三页,深得白石老人自己的滿意喜爱,尔后他在首页题上了《可惜无声》的感叹,可惜的是册页上,这些鲜艳生动的花卉草虫没有声音,画是无声诗,“无声诗里诵千秋”,这一叹美了永远。赏欣白石老人的画,同时要读他画中的题诗和落款的文字,三言两语,质朴无华,幽默灰谐,又内涵深厚。有关小品册页有一件趣事,白石老人五十八岁時,寓居京华,用现代流行语说,就是一“北漂”小老头,初来乍到拖家带口,人生地不熟,为减轻负担,儿辈们各自分炊,他没有田产家业,把初来京时,画的册页分给各家一部,白石老人自嘲说:“此册可当良田五亩”。看而今仙翁书画,天价倾国,若上蒼有灵,岂知价值何至五亩良田?</p> <p class="ql-block">  齐白石的画有三个来源,传统、生活、民间艺术。单说画虾吧,老人的画案上常摆着一盆活虾,他长期的观察研究写生,每每下笔,鲜活生动,他常给学生们讲:我绝不画我没见过的东西。说起写生与观察,又想起宋代的工笔小品画,張大千曾说过:“花鸟画宋朝最好”,当然说的是工笔画了,我想那是因为宋朝有个丹青皇上,这位徽宗赵佶,可是古代少有的艺术天才,他自创“瘦金体”书法,精于诗词,最擅长花鸟画,通常画鸟眼时用生漆点睛,特别有神,画作上常署“天下一人”的名款,流传至今的《写生珍禽图》,是十二小幅组合的写生集,各种禽鸟,一花一草一木,皆简逸自然,我想可能是为画院作教材用的吧,小尺幅大境界,实乃仙筆。徽宗不但自已創作了大量的花鸟画作品,还指导画院的学生学习創作,他十分强调对景写生,首先要细心观察,比如画孔雀升高,要求准确地表现出是先举左脚还是先举右脚,关于画月季花有一故事,徽宗召集画师们为宫中作壁画,完成后,他对一幅斜枝月季花,大为赞赏并厚赐,这是一位刚进画院的少年所作,众老画师不明,遂请徽宗的侍从打问,徽宗说:月季花很少有能画好的,四时朝暮,花蕊都在变化中,这一枝月季花作于“春时日中,无毫发差,厚赏之”,众皆大悟。宋徽宗主張,作画要穷其物象,“观物”、“格物致知”,也就是观察与写生,这也是他一贯倡导审美的王道。宋朝画院虽不是徽宗始創,但却盛极于他的宣和时代。画院在花鸟画方面的代表有赵昌、易元吉等,赵昌尤工折枝花,据说赵昌每天早上朝露未干的时候,绕着栏杆观察花卉,然后随类赋彩,有感而作,自号“写生赵昌”,那幅团扇“杏花图”,“裁剪冰绡,轻叠数重”,越千年之后,杏花如雪,依旧熠熠生辉,史称赵昌与徽宗之画齐名。</p> <p class="ql-block">  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宋徽宗称得上是一位“不爱江山爱丹青”的风流皇上,在他的手上丢了朝庭,亡了国,但宣和画院正因有了他的主拯引领,工笔花鸟画登上了中国艺术的最髙峰,他的诗书画艺堪称绝唱,将流传千秋万年。元代是花鸟画进入渐变简易的時代,在蒙古族的统治下,大多的汉文人宁愿甘居林下,自由放达,亦不愿入朝做官,随着写意画的兴起,“重心轻物”,“画者当以意写之,不在形似耳。”,有了新的追求。梅兰竹菊称“四君子”,乃中国文人画中久画不厌的题材,遗民画家郑思肖,画兰名滿天下,宋亡入元后隐居不仕,自号忆翁,表示不忘故国,画兰常露根不培土,人问其故,他回答说:“土为番人夺,忍著耶”,元官前来求画兰,宁“头可断,兰不可得”。这种气节为后世文人所敬重,《墨兰图》是郑思肖唯一的传世真迹,纵25.7横42.4公分,这个尺寸,用现在人的眼光看就是一幅小品画,但万不能小觑,这可是朝堂易主、巨变時代的经典绘画,其历史价值远远超过了艺术的本身。再说说元四家的吴镇,他有《竹谱》传世,这是由二十幅单片镜心汇集成册,图中墨竹姿态各异,每幅都有或长或短的跋文,其书法也十分精美,《竹谱》对后世文人画的影响巨大。有人说:明清绘画趋于保守低迷,非也非也,我不这样认同,这也许是偏爱,我欣赏明清的文人画家,在延续了元人绘画传统之后,花鸟画题材愈加丰富广泛,更注重诗情画意的表达,明清時代的画家,首先是文人,诗家、书家,在把写意花鸟画推向新的高度,历来认为是明中叶的陈淳,号白阳,以及其后的徐渭,号青藤,并称“青藤白阳”,陈淳的花鸟画宁静安适,萧散飘逸。徐渭一生坎坷,在明代的文人中最具悲剧性的人物,但在文化艺术史上却是成就斐然,卓然独立,他的花鸟画开大写意之先河,我曾见过徐渭的册页、扇面、手卷的原作,以狂草入画,方寸之间,水墨淋漓,出神入化,气象万千。齐白石曾说到徐渭:“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铮铮傲骨的郑板橋说自己是“青藤门下一走狗”,两位大师对徐渭艺术如此的敬仰和崇拜。在中国民间,一提起“扬州八怪”的郑板桥,好像想起了一位久违的朋友,他写下“难得糊塗”,几百年后的今天,仍是许多人挂在墙上的金句,遇到无奈时,抬头看看可以释怀,这更是人生处世的一种大智慧,他在一夲册页里这样写道: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漁竿。辞官归来,站在秋风里的郑板桥,就是中国一枝清俊挺拔的竹子。“布衣雄世”,这是郑板桥的好友,金农的一方印文,在“扬州八怪”中,金农的书画最具特色,他传世的小品画也最多,金农的画题材十分丰富广泛,意境深邃,朴拙高古,他自创“漆书”,在金石方面也有着深厚的学养,他笔下的梅花最为有名,说两帧我喜欢的梅花小幅,比如:《寄人篱下》,篱内的梅花盛开,地上已落有残花了,篱门虽敞开着,却没有前来赏花的人,不由得孤寂落寞,人生如寄,一种怀才不遇的苍凉悲叹,在赠朋友的另一小幅,横斜出墙的梅花图中写道:数树梅花破俗,冷香恰称清贫,旧家门径不改,莫道此中无人。</p> <p class="ql-block">金农的绘画艺术,不同于郑板桥那样雅俗共赏,妇孺皆知,或某些单一题材,在扬州画派中,算不得最上乘,但却是最具个性,他的繪画显露出独特的人生智慧,“皆于古人规模意像之外,别出一种胜情髙致。”,尤获得文人的髙度赞赏,他说:“同能不如独诣,众毁不如独赏”,他一贯反对泥古不化,提倡表现个性和新的艺术創意,影响了几百年的中国画坛。齐白石既推崇徐渭、八大山人亦钦佩金农,“删尽一时流俗气,不能能事是金农”,齐白石五十四岁时,还在学金农的书法绘画,有临仿的册页、梅花传世,金农的册页里有一幅江梅,落款“空香沾手”四字,读而顿觉滿幅寒香清绕,想起白石老人的“可惜无声”,似有异曲同工之妙。</p><p class="ql-block"> 2024年甲辰之秋</p><p class="ql-block"> 于若溪文苑草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