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难以忘却的集体记忆

莱垛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段难以忘却的集体记忆</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20世纪中叶部分“支宁”人员采访实录</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胡仲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余姚市志》(1993年版)大事记中记载:1959年4月~6月,首批“支宁”干部、青年1225人赴宁夏中卫县落户。1960年5月又动员840人去宁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余姚历史上一次有组织、有领导的最大规模集体“支宁”运动。2065名余姚热血青年响应国家号召,不恋小家顾大家,毅然离开家乡,支援远在3000多公里之外的宁夏回族自治区建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但余姚历史永远铭记着这一场“支宁”运动,永远记住了参加“支宁”的人们…</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坐了六天六夜火车</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i style="font-size:15px;">采访对象:何心余 男 1933年7月出生,原横河公社(1979年划归慈溪县,下同)干部。第一批“支宁”带队干部,1959年4月27日率横河公社“支宁”青年赴宁,1962年5月调回余姚,先后在共青团余姚县委、中共梁弄区委、余姚市委办公室任职,1993年底退休在家。2003年重返宁夏采访,主编《回望塞上》一书。</i></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何心余说,当时,根本没想到会去“支宁”,更没想到要带队。那天,刚好检查生产大队公共食堂粮食储存情况回来,公社的一位领导找到他,简要说明了上级精神,要他带领全公社200多名青年去宁夏“支宁”。没有半点思想准备的他感到很突然,但那时“只有答应的责任,没有拒绝之理”。于是,没多加思索就与结婚不久的爱人陆亚地一起加入了“支宁”队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由于没赶上培训时间,事后他才了解到;1958年7月底,中央下发了一份《关于动员青年前往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区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决定》。文件上说,从1959年起,五年内从内地动员570万青年到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区参加社会主义建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59年4月,中共浙江省委批转了省“支宁”委员会关于全省“支宁”工作会议情况和今后意见的报告,决定五年内分批动员30万青年“支宁”。分配给余姚的任务是,从1959年4月至1960年5月分三批共2065人“支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时,一场轰轰烈烈的“支宁”宣传发动工作已经开始。秉着本人自愿,政治可靠,身体健康,对家庭拖累不大的原则,发动广大农村青年积极报名。中共宁波地专、余姚县委派出了工作队进驻马渚公社进行试点。试点中黑板报、宣传窗、横额、标语和文宣队等各种舆论宣传工具发挥了巨大作用,村里、镇上到处都是“塞上江南”“天下黄河富宁夏”“一人支宁,全家光荣”等宣传宁夏优越环境和美好前景的鼓动性标语和口号。同时,把“支宁”提高到“是一场思想战线上极为尖锐的兴无灭资斗争,是大破个人主义、本位主义,大兴集体主义、共产主义的实际行动”。强大的舆论声势下,青年们纷纷写血书、表决心,“支宁”热情空前高涨,马渚公社报名人数达7713人,是任务数的33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支宁”队伍按部队建制进行编排,一列火车组成一个团,一个县为一个营,下设连、排、班,并配备了政治指导员、文化员、卫生员、通讯员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59年4月27日,第一批由马渚、横河两个公社共503人组成的“支宁”队伍,在褚天行、范水龙、何心余率领下,离开余姚到绍兴汇合,29日由绍兴启程赴宁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何心余说,出发前,上级给每人发了一件棉大衣和大人10市斤、小孩5市斤的干粮。出发那天,整个姚城红旗如林人声鼎沸,火车站内外到处是胸佩大红花的“支宁”青年和前来送行的亲朋好友。火车在“再见,父老乡亲们!你们放心!”“路上当心,到了宁夏多来信!”的嘱咐声中缓缓启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乘坐的火车是“棚车”(一种装货用的闷子车),没有座位,也没有卫生设施,要“方便”就在车厢角里用席子围着的两只便桶里解决。整个车厢内只有小小的四只窗户,车门一关全靠这四只窗户透进来一点光亮和空气,所以火车开动时每个车厢都不敢把门关死,以留作透气。路上一日三餐和水,由沿途停靠站供应,每天一顿,潼关以内吃的还是大米饭,可是一出潼关只能吃到面包之类的食物了。因为车上要吃两顿自带干粮,水是最宝贵的,不过大家还算团结,少得可怜的一点水都能相互谦让着喝一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就这样,一百几号人挤在一个车厢里,蜷缩在各自的行李和被头铺盖上,六天六夜“咣咣当当”开往宁夏中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何心余说着,拿出珍藏了40多年的日记本,上面写着:从绍兴29日晚上8时出发,今天已经有2天2夜了,进入了一个新的工作,过了一个过去从来没有经过的生活……一个车厢成了一个整体、一张大床、一个会场、一个餐厅……看到了真诚的友爱,听到了笑声,也听到了哭声,互相安慰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大漠 戈壁滩 羊皮筏子</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i style="font-size:15px;">采访对象:杨同华男 1941年3月出生,原横河供销社职工。1959年4月27日随第一批“支宁”队伍赴宁,1983年调回余姚,任中共余姚市委党校行政科科长,2001年3月退休在家。</i></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同华说,火车一出潼关,就进入了大西北的黄土高原。大伙们争先恐后地趴在高高的窗口向外张望,眼前不见了家乡的绿色,也不见了星罗棋布的村庄和袅袅炊烟,到处都是黄炎炎的大漠、没长草的戈壁滩和偶尔出现的一个个黄土洞里(窑洞)居住的老百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火车越往前开,土地越荒凉,甚至是一毛不拔的大沙漠。太可怕了!大家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有的人干脆哭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达中卫火车站时已近黄昏,大家烦躁的情绪有点难以控制了。杨同华说,大家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上大米饭了,原以为到了中卫可以饱餐一顿,谁知这里供给的食物与路上一样,手臂一般粗的面包,既无菜又无汤,有些人忍不住与当地人吵了起来。何心余是管生活的领导,于是由他出面与当地接待人员进行交涉。说你们怎么不客气,第一顿就这么差,以后更会怎么样了?当晚,终于增加了几桶菜汤,并答应第二天吃大米饭。后来才知道,其实当地接待人员也很委屈,他们知道南方人吃不惯粗粮,特地用细粮做了这些面包,要是当地老百姓,哪里能吃得到这样的好东西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批由环城公社、余姚镇、慈城镇组成的722名青年,也于6月15日和16日在绍兴、杭州启程;第三批根据“山区少动员,平原多动员”的原则,按公社大小由县里统一分配任务数组成的840人,于第二年(1960年)5月1日出发赴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批“支宁”队伍先后到达宁夏后,945人被安置在黄河南岸的常乐公社;216人去了上下河沿煤矿,840人到黄河青铜峡参加青铜峡水库建设,少部分人被安置到党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些人不论安置在那里,工作条件和生活环境都相当艰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在农村,住的是借用老百姓的土坑窑洞,土地、耕牛、毛驴、马匹等一些生产资料是政府从老百姓手中划拨的。由于当地老百姓不是很理解和支持,拨出来的“土地是薄的、牲口是老的、农具是旧的、住房是漏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在煤矿,这些从未下过井挖过煤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挖煤,更不懂搞不好会发生瓦斯爆炸、老空透水和顶板倒塌等事故。为此,矿区领导组织大家学习背框,背石头、烂泥,讲下井操作和安全知识,最后才让大家下井,一般是男的下井挖煤,女的在井上做辅助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水库工地,“支宁”队伍驻扎在戈壁滩,在与黄河青铜峡水库工程配套的东干渠、西干渠、高干渠工地上,住窑洞、吃野草、顶风沙,冒严寒,夜以继日地干。不仅流了汗,还流了血,有的甚至因公殉职长眠在工地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当大家在各条战线干得热火朝天时,国家进入了困难时期,发给每个人的定粮越来越少了,大家开始吃不饱饭。为了渡过难关,于是大家纷纷想起法子来,1961年初夏,煤矿的领导派了100余名职工,到离矿100多公里的沙漠“绿州”挖沙葱。一个多星期,大家在茫茫沙海里不停的挖,白天热得晕头转向,晚上冷得直打哆嗦,不少人因此终身落下了毛病。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塞上盛开杜鹃花</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i style="font-size:15px;"> 采访对象:胡山泉夫妇 胡山泉 男 1941年12月出生,原横河供销社职工,第一批“支宁”青年。曾任中共中卫县委办公室主任,1981年5月调回余姚,在市级机关任职,1998年退休。现为余姚市、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2006年出版散文集《清泉石上流》,数篇作品入选宁波作家文集。王幸儿 女 1941年4月出生,原余姚慈城人,第二批“支宁”青年。曾任中卫县人民银行会计股长,1981年5月调回,任余姚市审计局局长、市纪检委员,1996年6月退休在家。</i></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胡山泉说,刚到宁夏时,抓住毛驴就想骑,拉住骆驼要照相,还有枣树、白杨树、羊皮筏子…一切都感到稀奇和新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这些20岁上下的小青年,从美丽富饶的江南一下子来到“口干鼻燥嗓子哑,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大西北,感到很不适应。加之当时正处在国家困难时期,供给很差,住不惯,吃不饱,为此大家没少闹思想情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的组织能力很强,思想政治工作也很到位。带队领导褚天行常说,“组织上把一支队伍交给了我们,家乡的父母亲把子女托付给了我们,我们一定要把这支队伍带领好,千万不能出问题”。为此他常常带着一班人,从这个点跑到那个点,有时一天要行走百里路,苦口婆心的做工作,以稳定大家的情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随着时间的增长,大家慢慢安下了心。好多人还深深爱上了这片黄土地,把这里当作第二故乡,有的甚至“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到与王幸儿的婚事,胡山泉神秘兮兮地说,在一次出访路上,遇到正赶往枣园买枣、平时“不敢靠近”的美丽姑娘王幸儿,于是用自行车带了她,从此俩人相识相爱,最后结成了终生伴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由于国家经济政策的调整,部分工矿企业及大中型建设工程实行紧缩和下马。1960年11月,中央发出暂停支援边疆的通知,“支宁”工作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一些尚未“支宁”人员不再赴宁;已在宁的“支宁”人员分流的分流,返乡的返乡。最后,除了157名“支宁”人员,由于种种原因选择继续留宁外,极大部分人员先后回到了余姚,一场轰轰烈烈的“支宁”运动由此告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然整个“支宁”运动时间并不长,但对每个参与者来说,在人生道路上都留下了难以忘却的记忆,尤其是留在宁夏的人们,对这片黄土地作出的贡献是永远不可磨灭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马渚公社团委书记范水龙,在那里一干就是40多个年头,从一个活力四射的青年到手拿拐杖的古稀老人,把自己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这片黄土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带领青年们研究成功的“插秧稻” 技术,替代了当地落后的“浪子”撒播方法,使粮食产量有了颠覆性增长,创造了黄土高原水稻种植的“奇迹”。自治区为此专门发文决定“插秧稻好,全面推广”,老范也被评为自治区劳动模范。由于各方面工作出色,1961年,老范以浙江“支宁”青年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的身份,赴北京登上天安门参加“五一”观礼,并在中南海怀仁堂受到刘少奇、陈毅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和座谈。1993年,范水龙与老伴毛爱娟退休回到原籍余姚马渚,但他的一子一女仍留在了宁夏,他的组织关系也留在了宁夏。按他的话说,他“仍是个宁夏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谢素珍,“支宁”那年才16岁,由于长得胖乎乎的样子,被人称作“小面包”。这位曾躲在屋子里哭鼻子的小姑娘,在宁夏一干就是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59年4月,她随第一批“支宁”队伍到宁夏后,被分配到上下河煤矿工作。不久,她又被送到自治区煤矿学校学习,由于成绩优秀,学习结束时直接进了矿机关。她把工作当作人生的起步,工作起来象发疯一样,从一个煤矿工人,到中卫县财政局副局长,直至自治区财政厅处长,一步一步印记着她的人生足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大家纷纷返姚时,虽然也动摇过,但最终还是“我来宁夏是要开始我的人生,而不能尚未开始就结束。”直至退休,她仍留在宁夏高新科技中心小企业贷款担保中心当负责人。每当回首“支宁”她总是乐观地说,“四十年风雨犹如一首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目前,她的两个儿子在银川有各自的公司,两个儿媳也在自治区政府部门当公务员,大女儿在中央国家机关,女婿在北京一家集团公司当部门主管,谢素珍与老伴俩在宁夏享受着天伦之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支宁”中这样可歌可泣的人和事何止千万!有奋战在青铜峡水电站工地的青年“突击队”、“铁姑娘队”;有活跃在广大农村、工矿、工地上“宁夏农垦业余文工团”的姑娘们;有从一个城里人变成乡下人,南方人变成北方人,与当地农村老乡结婚的黄兰庭,终身扎根在塞上的王宝山、何斯瑛、邵倩、马秀春、孙永世;也有因公殉职、永眠在黄土坡的…“支宁”青年个个都是好样的!</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尾 声</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年风华正茂的“支宁”青年大多已年过古稀,儿孙满堂。但这段经历给每个“支宁”者都是刻骨铭心的,因为“支宁”改变了每个人的命运,因为“支宁”也创造了人生的辉煌,我们不能因时间的逝去,而忘却这段历史,也不能因为年代的久远,而忘记这些远离家乡,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作出贡献的人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余姚、宁夏两地党委、政府曾为此有过密切联系。余姚市委、市政府多次派代表团前往,慰问留守在那里的“支宁”人员;宁夏也派员前往余姚攀亲结对。历史让这两个远隔千里的南北城市紧密联系在一起,血与水让两地人民的情感融化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长城万里连戈壁,翠峰六盘胜雾岚,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百塔神姿青峡立,三关浩气贺兰含。</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浙宁联手同装点,回汉并肩共苦甘,</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莫道鬓毛披白雪,难忘塞上好江南。</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回望塞上》成书志贺 魏振纲 甲申仲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支宁”运动将永载史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 2013年12月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