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穿过音寨的黄色,在稻谷香里,见扬起的谷把翻飞,嘭地一声,又嘭地一声,打在板桶里,如炮仗在迎接;过翁城河,龙头吐出水来,转过弯就到竹俚小院了。竹俚小院是一个心安的地方,心安得像在身体里跳动。这里有我的兄长和朋友,每天有新的各类高人来,像一个袖珍的国,我们叫它竹俚国,国王就是杨小平,我们叫她女王陛下。</p> <p class="ql-block">老日子里打粑粑的老石碓,天锅大小,三五个人抬不动,变成门神,把在门处,在门内安详地迎客,客人来了,必见它,它会对你说:老以前,我曾经在这里,风光过,受气过,也勤劳过,春天舂谷子,秋天打粑粑,逢年过节,来客来人,谁离开过我?</p> <p class="ql-block">竹俚小院的前生,是一户农家小楼,被部队退伍的杨小平看上,长租下来,根据自己的想法重塑。一个老院子,变得亭亭玉立,楼有样范,花草有样范,虫儿鸟儿都有样范。进门处,一盆繁盛的小杜鹃,一抱粗的枝叶,只开一朵花,淡红色,耀武扬威地,面对着门,也对着人,你不对她笑都不行,你不叫她一枝独秀也不行,花就生在那里。</p> <p class="ql-block">老风簸带着日子的颜色,露出摇的把手来,立在墙边,等孩童来摇,它要讲老日子里,整个的秋天,都是它的声音,咕咕响,飘飞的糠和秕谷,如烟如雾,沉实的粮食从斗里梭下来,在簸箕里堆成山。除了石堆和风簸这两个老家伙,新的一树一叶,一虫一鸟,都成这里的主人,周围的竹,长成围墙,就叫竹俚了。</p> <p class="ql-block">坐在竹俚的小院坝喝茶,看风景,听虫叫,看鸟飞,那叫一个酣畅!白天有阴凉,晚上有月光。现在是晚上,先平兄和敏谦兄年长,坐在竹下,我与小平年幼,坐在天底下披星戴月,沐夜色,谈些大事小情。月亮在观音山后,先放银光出来,见我们不为所动,露一点脸,亮得吓人,我们严肃起来,不再谈事,多大的事都没有月亮出来重要!</p> <p class="ql-block">月与清凉,一同来到竹俚小院,风很柔软,如爱人的头发,带谷香过来,带树香过来,带满山的虫鸣过来,月与清凉觉得还不够,要加翁城河的水声,于是水声来,恍惚如风吹古琴,悠长而婉转,是天意地意也是风意,我知道这是天籁了!在天籁里,别说是人,就是神来了,也得安静,不许走神!</p> <p class="ql-block">一只蝉,在夜色里无声地飞到我的帽檐上,停着不动,先平兄和敏谦兄惊愕,小平如猫起身,先平兄照相,敏谦兄打灯,小平却照下忙活的三个人,蝉仍然不走,大家得出结论,将会有一鸣惊人的事情发生。不知是谁动了一下竹枝,呼地一声,一只鸟飞出去,变成夜色。打灯看时,还有一只孤在竹叶间,缩头叠足,成一团,是白头翁。</p> <p class="ql-block">我想,停在竹间的这只,无论男女,都胸有大志,看起来胖,却成“人来鸟不惊”的格局,两鸟依偎,让人猜不透是归宿还是偷听,我们正在谈大事,先平兄是博士教授,又是大律师,现在仍然是鹰眼狮胆女儿手,每一句话都深刻而诙谐。我想,是偷听了!人道与鸟道,定然有些契合的地方,鸟学人道,是想在鸟群里,成一只不错的鸟</p> <p class="ql-block">竹俚藏龙卧虎,山南海北来这里的人,都是龙虎,鸟与蝉,隐在竹里,当这些龙虎是神仙,学些神仙本事,到自己那个世界里,成鸟中鸟,蝉中蝉。我们却在竹下不说不动,对飞走的那只鸟,心里歉歉的,对不住它,希望它再回来,仍然依偎,仍然白头偕老。而蝉,一直不走,不知要惊人到什么时候?</p> <p class="ql-block">白日里,我们最喜欢竹俚顶上那一间竹屋,小平当初设计时,是将它设计成琴亭的,可以弹《高山流水》,可以唱《大风歌》,观音山上长气直来,一泻千尺,在竹屋处一停,到小院里一歇,人在竹屋一坐,见山高水长,天阔地厚,让人不想长远,只看眼前,眼前藤蔓绕屋,老树横生,眼前的黄梨正熟,捅一个下来,娟子拿去洗。</p> <p class="ql-block">眼收回来,见小屋周身是竹,四面通风亮照,走在上面嘎嘎响,坐在老榆木长条凳上,见面前的老榆木大板,条纹朴素,面淡雅,如人听风看雨,在上面泡一壶老茶,心里哪里还有烦乱的事?尽是天地通透,山水和谐,人说一句,鸟应一声。冬天时,如遇大雪,烧盆炭火,围炉而坐,可见天地一白。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不过如此!</p> <p class="ql-block">竹俚有两只宝贝,也喜欢上竹屋来。它们是著名船舶工程师李霞从江苏老家空运过来,一只是猫,全身黄,身重而尾直,耀武扬威地,名字叫初一;另外一只是狗,全身卷毛,纯黑,头还小,被瑶瑶和娟子将脸上和脖子上的毛剪了,有些像鸡。瑶瑶和娟子,是竹俚国里的大臣宰相,管全面,先平兄、敏谦兄和我是国舅,只管吃。</p> <p class="ql-block">初一和十五都黏人,无论熟人生人,只要来了,就咬鞋的咬鞋,拉裤腿的拉裤腿,将人吓得尖叫。人尖叫了,初一和十五得意地走开,它们不真咬,就喜欢吓唬人。李霞给它们取名初一十五,大意就是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初一总是霸道,仗着自己是猫,经常打十五,李工是有学识而见过风浪的人,无论对人对事,总见不得霸道。</p> <p class="ql-block">李霞教十五咬初一,初一见十五有李霞撑腰,来回走两个折叠,如混混,将聚成圆点的瞳孔怒成一线,现霸气,呜地一声去远。一位杭州的朱先生,对茶道研究极深,又有极品茶,长异相,耳面极宽,像一堵墙,见我们几个儒雅,泡一壶老得掉牙的虫茶,只见黄龙奔腾,势不可挡。饮了几杯,全身大汗淋漓,身心缥缈,如遇古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