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水丹山话邯郸

大树临风

武灵丛台

甘水丹山话邯郸

——初探邯郸地名的由来

邯郸西依巍巍太行，东襟华北平原，位处“山河四省”交界区域中心，历史悠久，文化灿烂，拥有8000年的文化史、3100年的建城史和１５８年的建都史，系闻名遐迩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近日，我陪团参观邯郸博物馆，通史展开篇“甘丹风华”，图文并茂，藏物丰陈，生动展示邯郸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令人仿佛穿越到了殷商战国。当讲解员介绍邯郸地名，三千多年从未改过名字，在中华地名文化中堪称特例罕象，众人皆啧啧称奇，钦羡不已。

说到邯郸地名的由来，自古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常见说法有四种：

一是邯山尽头说。三国时期张晏注《汉书》：“邯山，在东城下，单，尽也，城廓从邑，故加邑云。”意指邯郸东城有座邯山，单乃山之尽头，邯山至此而尽，故名邯单。因城廓从邑，故单旁加邑而成为邯郸。

二是甘丹太阳说。殷商战国时期，邯郸写作甘丹。《山海经·大荒东经》描述“甘渊”时，称太阳出升越过地平线谓之“甘”，太阳落山低过地平线谓之“丹”，故邯郸即日出日落之地。

三是复姓说，“甘丹”系复姓，古姓之一，源于嬴姓赵氏。河南漯河曾出土一枚战国私印“甘丹子”，铜质，鼻钮，样式符合战国晋系玺印的风格。

四是山水说。相传与‌漳水和‌紫山有关，漳河水质甘甜，紫山呈紫红色，得名“甘丹”，后加城邑旁而成邯郸。

除此之外，还有三种非主流说法。一为阴阳说‌，从“甘丹”二字的字形上看，“丹”是倒过来的“甘”，一正一反，一阴一阳，体现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二为炼丹说‌：甘字形如“井”，与水有关；丹指道家炼的长生不老药，与火有关。还有人提出冶炼说，与邯郸自古炼铁相连。三为甘山说，西部有甘山， 即邯山，呈紫色。

据邯郸博物馆馆长介绍，2000年2月25日，根据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委员会建议，受邯郸市人民政府委托，西北大学曾组织国家一流专家，对邯郸建城年代进行了专题研讨论证，邯郸地名由来基本清晰，初有定论。

邯郸城邑，当肇始于商殷。商代早期，殷商先迁都于邢（邢台），再迁都于殷（安阳）。数百年间，邯郸皆为畿辅之地。古本《竹书纪年》记载：“自盘庚徒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纣时稍大其邑，南距朝歌，北据邯郸及沙丘，皆为离宫别馆”。专家考证，邯郸作为殷商纣王时期（公元前1075—1046年）的“离宫别馆”，史料确切可信。由此推定，邯郸古城距今至少有3100多年历史。

再往前考，殷墟出土甲骨文中发现“甘”字多达14条，其中11条出自商代“武丁中兴”时期（公元前1250年—前1192年），如“王往出于甘”，“丁自甘来”等。照出推算，殷商武丁又比商纣提前约150年，邯郸距今约3250年。殷商资深专家郑杰祥著《商代地理概论》，考证古邯郸城应当就是卜辞中的“甘”地，甘即邯郸。中国社科院甲骨文专家孟世凯先生亦持此观点，深表赞同。

春秋（公元前770—前476年）晚期，我国开始出现货币，由青铜铸造而成铲布铸币，简称布币；后又出现刀形铸币，简称刀币。“甘丹”图文记载，多见春秋货币。《中国历代货币大系·先秦货币》收录春秋“甘丹”空首布币，面文“甘丹”，系赵国所铸。当时，“甘丹”乃邯郸省文。据史考证，“甘丹布币”年代系战国时期（公元前476年至前221年）。公元前386年，赵国迁都邯郸，由此专家认定“甘丹布币”系赵国货币，“甘丹”即代表邯郸。

“甘丹”加城邑旁而成“邯丹阝”，最早现于《侯马盟书》。春秋晋定公15年至23年（公元前497～前489年），晋国世卿赵鞅与卿大夫间在山西侯马举行盟誓大会，制定信约文书，史称《侯马盟书》。盟书明录“邯丹阝”，现有文物佐证，应为“邯丹阝”最早记录。

具体到“邯丹阝”何时演变为“邯郸”，专家考证应在战国晚期（公元前279年～前221年）。有一种说法，公元前256年赵孝成王丹继位，为避赵丹名讳，改“丹”为“单”，加城邑旁而成“邯郸”。

1997年，西安北郊相家巷发掘秦代封泥中，出现“邯郸”字样。同时在出土秦代简牍和汉代简牍中，亦多处发现“邯单”“邯郸”记载。由此专家认证，在战国晚期，邯郸就已写作“邯单”或“邯郸”。至迟到秦代，邯郸名称定型。

在浩瀚的历史文献中，“邯郸”最早记载于《国语·鲁语》，描述公元前550年“与邯郸胜击齐之左”；《春秋·谷梁传》记载公元前546年卫国公子“织绚邯郸”。相传两书编撰于春秋战国，但后世学者多有质疑，虽记载事件在春秋战国，但成书时间应在战国末期或秦汉初年。

据此学者考证，“邯郸”当始于战国晚期，定型于秦代年间。即按秦初（公元前221年）算起，“邯郸”业已穿越了2200余年的历史时空，至今再无更名，可谓绝无仅有，堪称人间奇迹。

理清地名沿革，再谈地名由来。谈到邯郸地名之源，三国张晏注释“邯山尽头说”影响最大，一直被人奉为圭臬，世代引用。不过，近代学者多有质疑，尤其伴随考古文物渐被挖掘，张晏注释愈加难经推敲，屡被推翻。

这也难怪张晏，他一受历史局限，既不知有铸币“甘丹”记载，更不知有甲骨文“甘”字发现；二来邯郸本无邯山，何来山之尽头。故邯郸城东有邯山，单意尽头，加城邑为郸，太过牵强，经不起推敲。现今此说，日渐式微。

当然，像其他“甘丹太阳说、阴阳说、炼丹说”和“甘丹复姓说、植物说”，虽有人坚持，撰文阐释，但人们认可度越来越低，走势低迷。

相对而言，“甘水丹山说”在当今的认同度却越来越高，日益月滋。甲骨文字源释义，“甘”为“口中一点水”，释意为“甜”。邯郸古称“甘”，应源自邯郸境内水系纵横密布，有漳水滏水沁水洺水等河流，水质清澈甘冽。郦道元《水经注》记载“漳水又北，滏水入焉”。《后汉书·郡国志》注“滏水热，故名曰滏口”。《河南通志》沿用此说：“其水涌沸如汤之在釜也，虽隆冬不冰”。

1953年，邯郸考古发掘涧沟遗址，发现“古井”遗迹，论证同属后岗二期文化，距今约4000余年。四川大学徐仲舒教授考证，邯郸系中国“井”的最早发现之地。有人甚至称“涧沟井”是中国目前发现的最早古井，俗称“中国第一井”。

由此综合推定，殷商甲骨文记载邯郸曰“甘”，意取邯郸水清甘冽，颇具道理，令人信服。

春秋时期，邯郸由“甘”加“丹”，合称“甘丹”。“丹”属象形字，井框中间加一点，意指里有朱砂。朱砂呈紫红颜色，故“丹”释意紫色红色。邯郸西部有座紫山，丹霞风貌，色若朱红。战国时期，系赵国名将赵奢封地，又曰“马服山”。邯郸祖先从最具特色的山水角度取名“甘丹”，非常符合人们取名蕴含良好寓意的心理规律。

再则自古以来，滏水紫山在邯郸人们的心目中位置极高。中华民国11年，著名将领胡景翼驻兵邯郸，挥毫题书“紫气西来，滏水东渐”，嵌砌于武灵丛台南门西城垣。这幅题书，早已成为邯郸的地理风貌标志。

当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更已形成共识，深入人心。由此可知，邯郸“甘水丹山说”之所以日渐浓重，当与邯郸人的“滏水紫山”情结有着十分重要的关系。

凭吾内心而论，我由衷赞同此说。“甘水丹山”不仅代表邯郸地理标志，独特风貌，而且寓意美好，物华天宝。在此鼓与呼，邯郸应将此说作为地理文化名片，普天广而告之，喜迎八方宾朋，共沐盛世芳华。

（霜茂 2024年9月21日于古城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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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代竹简

侯马盟书

战国布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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