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岁月芳华一杯酒(3)逆袭

展宁

<p class="ql-block">  我对祖父的所有概念,主要源于小姑的零碎回忆和祖父的日记。</p><p class="ql-block"> 祖父的日记本特别有年代感,精致线装、宣纸内页,竖版繁体、半文言、毛笔字,相当漂亮,有约十本。</p><p class="ql-block"> 据小姑讲,祖父是一位秀才、当地商会会长。关于是否是秀才,无从查考,关于商会会长,在祖父日记中确实有相关的内容。</p><p class="ql-block"> 这些日记原来是小姑保管的,后来小姑转交给了父亲,说算是祖父的唯一遗产,应该给儿子。</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这日记宝贝得很,时时翻看并临摹,偶尔也给我们显摆一下,那日记的字里行间彰显着当年他家条件的优渥、生意的繁荣以及父母对他的极致的宠溺。</p><p class="ql-block"> 我特别特别自责的是,后来父亲把日记本交给我,让我复印几套给姐妹们一家一套。由于复印量太大,而且自己也没怎么上心,这事就这么拖着拖着拖着,后来我直接就给拖忘了,加上我先后又几次搬家、调动,这几本宝贵的日记本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我丢哪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没得阿尔茨海默症之前,偶尔想起日记本的事就追问催促我,我只能各种搪塞。再往后父亲老年痴呆了、再然后父亲去世了,这事也不再被提起。唯有我自己偶尔想起仍内疚、惋惜不已。</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张GQ,生于1937年农历6月26,上有大哥大姐二哥二姐,比大哥小近20岁。祖父中年得子开怀不已、各种实力宠子!---谁让咱有的是钱呢,那时家里经营着一个大百货仓库和一爿百货店,家境殷实。</p><p class="ql-block"> 正是这样的幸福童年养成了父亲很少爷的脾性。</p><p class="ql-block"> 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6岁那年,一场不明原因的大火,百货仓火光冲天地烧了几乎一天,损失惨重,爷爷本就有肠痈旧疾,急火攻心之下,未及交代后事就撒手归天。</p><p class="ql-block"> 祖母,一个不问世事的富太太,突然面对破财加丧夫的双重打击,又不懂经营,心力交瘁之下,日日以泪洗面,不久也追随丈夫而去!</p><p class="ql-block"> 大姑早已出嫁,嫁出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于是的偌大家业和百货店全由大伯接手,并领着弟弟妹妹生活,而大伯自己还有几个儿子!压力也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于是,两年后,大伯悄悄地卖光所有的祖业、家当,抛下幼弟幼妹,夫妻俩带着自己的儿子跑路了!</p><p class="ql-block"> N多年后听传闻,才知他一家迁居了徐州,那里是大伯母的娘家。大伯先后生有6个儿子。</p><p class="ql-block"> 二伯父当时17岁,无奈之下一人流落上海,学艺谋生,后来在上海成家立业,生有一女。</p><p class="ql-block">  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12岁的小姑凄惶地带着8岁的父亲生活,住在已被大伯卖掉的一间房子里(交付期未到,算大伯手下留情)。</p><p class="ql-block"> 数着米缸中所剩不多的米,小姑只敢煮些稀稀的粥,捞厚的给父亲吃,但这样的稀粥哪吃得饱肚子,不懂事的父亲就抢小姑的粥喝,有时大姑或邻居送些烧饼之类的点心,绝大多数或者是小姑让或者父亲抢,都进了父亲肚子,有一次,饿急了的父亲等不及锅里粥煮熟,用脑袋硬把灶台沿都给拱散了…</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每当这对老姐弟相聚,总要回忆这段时光,说一次哭一场,边说边哭。最后泪眼婆娑的小姑总要亲昵地拍打着父亲,笑骂他当年的诨名“小土匪”。我们则坐在一旁陪着心酸抹泪!</p><p class="ql-block"> 小姐弟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没过多久,买房的人家来收房赶人了。</p><p class="ql-block">   大姑家也住在本镇,靠姑父做竹器为生,两个女儿,一个比小姑大1岁一个比小姑小2岁,都在上学,家庭条件并不宽裕。大姑全职家庭妇女,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之前只暗地里接济着弟弟妹妹两个,现今看他俩没了立锥之地,就回去跟姑父软磨硬泡,姑父终于点了头,接他俩回来抚养,小姑和我父亲这才有了安身之处。</p><p class="ql-block"> 小姑和我的父亲感激了大姑一辈子,敬这长姐如母。</p><p class="ql-block"> 或许,大姑的善良也在大伯夫妇事先的谋算之中吧。</p><p class="ql-block"> 乡亲们都赞颂大姑夫妇的善良大义,尽皆指责大伯父一家扫荡家产的自私、冷血,给大伯家起了个″鸡毛掸子"的浑名,意思是“把家产卖得净光,象鸡毛掸子掸灰一样,一丝浮灰都不留″。</p><p class="ql-block"> 大姑收留小姑和父亲已属不易,却是没能力再供他们读书的,于是父亲整天在外野着,爬树掏鸟窝、下河捞鱼虫。</p><p class="ql-block">  邻村一位老师看整天玩得不亦乐乎的我父亲,知道他的情况,观察考察之后,感叹他不读书可惜,主动向大姑夫妇提出,资助父亲读书和在校的一顿午饭,终于父亲走进了学堂。</p><p class="ql-block"> 父亲读书特别聪明,备受学校关注,又有几位老师加入资助的队伍,索性让小姑也一起到学校免费读书,包括一顿午餐。大姑夫妇自然千恩万谢。</p><p class="ql-block"> 每当忆及此处,我总唏嘘不已,生活中免不了有那些自私冷血的小人,但也从来不缺大爱无私的赤诚君子。</p><p class="ql-block"> 小姑年长些,有祖父之前给她打下的基础,经考试直接从三年级读起,她懂事又勤奋,成绩自然远超他人,父亲聪明加上小姑的督促、辅导,一年跳一级,最后和小姑同期小学毕业,并一起考取当时的大港讲师班,也就是如今的师范学校!</p><p class="ql-block"> 终于,这一对孤苦的姐弟靠着几位爱心老师的资助,仅用三年时间同时考上大学,一时轰动乡里,无不感慨这对姐弟的聪慧和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不易。</p><p class="ql-block">  讲师班毕业时父亲虚16岁,被分配到徐州当教师,小姑是女生,被分配回乡,在姚镇邻村的儒里小学教书。小姑分外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工作相当努力,追求上进,很快成为教学骨干,再后来没几年,年纪轻轻就当了校长。</p> <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个很任性的随性而为的人 。这一点也是被我完美继承了的。</p><p class="ql-block"> 讲师班毕业时父亲虚16岁,被分配到徐州当教师。</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徐州工作后,没有了小姑的约束,在过了两年安稳的生活后,父亲觉得就这么一辈子做个教师太不逮劲了!在没与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辞了职,报名参了军。</p> <p class="ql-block">  部队生活让父亲大开眼界。要学的新东西太多也太有趣了:工程技术、军事技能、各类乐器、棋类、球类等等,他样样感兴趣,样样玩得溜转,如鱼得水。</p><p class="ql-block"> 大姑和小姑各有家庭事业要忙,当年送父亲到徐州报到上起班来,也都很放心,只等着他立业了再成个家就再没心事了。</p><p class="ql-block"> 直到父亲年底从部队回乡探亲,意气飞扬地讲起部队生活,大姑小姑才知道他入伍的事,意外又无奈,只能关照他在部队好好干。</p> <p class="ql-block">  1958年,父亲随所在部队奔赴朝鲜驻守,还学会了些简单的朝鲜话,对我们的疑问,父亲常会显摆一句"高尔么斯米达"(朝鲜语"谢谢"),以此来表明他没吹牛。其实,除了这句,其他的朝鲜话,父亲不知是早忘光了还是压根儿就不曾会过。不过抗美援朝徽章家里确实是有的。 </p><p class="ql-block"> 实际上,父亲的部队并没有在朝鲜多停留,很快就奉命撤回了。回国后不久,父亲又随部队赶赴西藏参加了西藏平叛,在这期间他年纪轻轻被提了干。</p> <p class="ql-block">但是对于部队的工作生活,父亲从不主动跟我们提起,我们偶尔追问,父亲也只语焉不详地含糊带过。 </p><p class="ql-block"> 因为后来,父亲自己把抓得的这一手好牌、看得着的好前程,给打了个稀里哗啦! 他不愿意直面这段悔不当初的历史。</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未完,续见《敬…酒》之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