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拉萨的绿皮火车

葛志彬

　　晩八时半的西宁，天依然光亮，西边天际间斜射着霞晕，深蓝里夹着一些红，红里透着一些白，在黑色山峦的映衬下美得有点冷艳。去拉萨的绿皮火车就静静地停靠在站台。

　　踏上火车，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天南地北的口音，行色匆匆的旅客……狭窄的通道内，大家拖着行李寻视着自己的座位。“对不起”“麻烦让一下”“谢谢您”的声音在车厢里响彻起来，人与人之间的陌生感在此刻逐渐消解，但明显还带着客套、客气和小心翼翼。

　　不知什么时候，火车窗户外开始缓缓更换景色，一屏接着一屏，悠扬的音乐在车厢里回旋起伏，疲惫的心情一下子舒缓下来。空调的冷气开始发挥作用，温度降下来，不似上车时那么火辣。火车缓缓驶出站台……

　　车厢里很快热闹起来，人们开始彼此寒喧。邻铺的大姐因为和同行姐妹不在一个卧铺包间，很是着急，在列车长的协调下总算达成意愿，两个人不禁击掌相庆。神采奕奕的宁夏老伯，悠闲地拿出大块羊肉，打开一瓶蓝色的二锅头，津津有味地解决晚餐，车厢里顿时弥漫着酒和肉的香气。

　　列车与铁轨“呼哧、呼哧”的摩擦声越来越有节奏。转大弯的时候，隔着窗户玻璃能看到一束强光冲破星夜，火车像一条长长的龙，风驰电掣般在青藏高原上飞奔向前。曾经在夜里看过奔驰而过的火车，那“咣当、咣当”的声响划破夜空，然后又慢慢消逝……

　　直到恢复夜的沉寂，这种记忆藏在我内心深处很清晰，也很温暖。我的老家就在京广铁路旁边，孩童时代夏天乘凉的夜晚，奶奶在晒谷坪里摆上凉爽的竹床，一边给我扇着扇子，一边对我说：“孙儿快快长大，火车走南闯北，载着你去上学，去赚钱，去看外面的世界……”听着铁轨声一层一层地荡漾，我慢慢地睡着了。

　　“快看，藏羚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睁开蒙胧的眼睛往窗外看，大片大片的草原一望无垠，远处的雪山和白云相连，一群藏羚羊在晨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空气稀薄、高原缺氧、人烟稀少，被世人称为“生命禁区”的可可西里就这样揭开了神秘面纱。

　　放眼望去，冰山、湖泊和草原，散步的藏羚羊、野牦牛，与青藏铁路沿线的设施不断在眼前交换更迭，空旷荒野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人以为穿越到了另外一个星球。第一次见到荒漠的我，难以用文字描写可可西里的苍凉与原始。藏羚羊想必是早已习惯这种情景，它们没有理会站在封闭车厢里观赏自己的“高级动物”，自顾自悠然大方地向前走着，一切是那么和谐自然。

　　列车过了唐古拉山口——青藏铁路最高海拔5072米处，意味着绿皮火车进入西藏，距终点站拉萨也越来越近。

　　旅程亦是一段交友之旅，如同这一路上，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有人相识。道一声再见，不知能否再相见，不知何时能再见。于是，相投的人开始互相留微信，一见如故的人一起留影纪念。

　　绿皮火车慢于时代，但“鲜”于生活，在慢节奏中，人们相识、相交，于漫漫人生中留下一段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鲜活记忆。

　　最后，它到达终点，静静地停靠在拉萨火车站。

我望着它，它看着我，仿佛在问：下一次与您相约，会是什么时候？

（龙建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