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秋》与延津（三十六）

润沫濯剑

《一日三秋》与延津（三十六）

遗存在延津境内的三国文化

《一日三秋》舞台剧在成都首演结束后，刘震云在庆功宴上大谈他的写作灵感多来自家乡。他说他的家乡延津县是一个文化历史底蕴非常深厚的地方。笔者就借此机会给大家简要介绍一下遗存在延津境内的三国文化。

延津古称酸枣县，古来就是南来北往的官方重要渡河通道。古黄河流经酸枣县2200多年，两岸渡口星罗棋布，许多历史事件就发生在境内的黄河两岸。下边笔者就借用陈寿所写的《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原文及裴松之写的《裴注三国志》注解，来梳理三国时期发生在延津的诸多历史事件。

一、酸枣会盟。根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光和末，会灵帝崩，太子即位，太后临朝。大将军何进与袁绍谋诛宦官，太后不听。”“卓到，废帝为弘农王而立献帝，京都大乱。”“太祖至陈留，散家财，合义兵，将以诛卓。”“是时，绍屯河内，邈、岱、瑁、遗屯酸枣，术屯南阳，伷屯颍川，馥在邺。卓兵强，绍等莫敢先进。”这就是“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开头的叙述。当时各路诸侯大军并非驻扎一地，只有曹操与刘岱、张邈、张超、桥瑁、袁遗、鲍信等驻扎在酸枣县。各路诸侯大军分别从不同的地方来到酸枣，设坛结盟，筹备攻打董卓事宜，这就是历史上的著名的“酸枣会盟”。

二、酸枣联军。《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载：“卓兵强，绍等莫敢先进。”酸枣会盟后，袁绍作为盟主，本该率领众诸侯与董卓开战，可是都害怕董卓兵势强大，谁也不敢率先出阵进攻。于是曹操率领1000多名亲兵向西进发，准备攻占成皋。当队伍开到荥阳时，与董卓的部将徐荣相遇，双方发生激战。曹操被流箭射中，后乘夜色跑了回来。曹操逃回酸枣大本营一看，十几万大军在那里整天花天酒地，根本不谈讨伐董卓之事。曹操非常生气，忍不住训斥了他们一番。然后给他们出主意，谋划如何讨伐董卓。然而，袁绍、张邈等诸侯一点也不采纳曹操的计策。至此，由“十八路诸侯”组建的“酸枣联军”除曹操带兵与董卓部队正面打了一仗外，其他联军并未与敌军进行过实质性交锋。后来，盟军各部都以粮草将尽为由相继撤离酸枣，“酸枣联军”不战而散。

三、曹操赋诗。曹操进攻荥阳失败后返回酸枣。当他看到十几万大军整日置酒高歌不图进取后，非常失望和愤怒。于是，曹操随即奋笔疾书，在酸枣联军大营写下千古名篇《蒿里行》：“关东（潼关以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会盟于延津），乃心在咸阳（董卓挟持皇帝从洛阳迁都于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指袁术）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关于《蒿里行》到底是曹操在哪里写的史学家争议不断，但根据曹操当时写诗的历史背景和诗词内容上来看，写这首诗绝对与酸枣联盟和酸枣联军的失败有关，而且从曹操一生戎马征战善于及时总结经验教训的行事风格来看，在极端压抑沉闷的环境下，曹操极有可能当夜就在酸枣大营借酒赋诗，以诗抒怀。

四、酸枣布局。建安元年，曹操把汉献帝挟持到许昌，“挟天子以令诸侯。”建安二年春，曹操即以“奉天子以令不臣”为名，讨伐自称皇帝的袁术并最终将其消灭。接着又消灭了吕布，并利用张扬部内讧取得了河内郡。势力西达关中，东到兖、豫、徐州，几乎控制了黄河以南，淮、汉以北的大部地区。建安三年，袁绍击败公孙瓒，占有青、幽、冀、并四州之地。建安四年六月，袁绍挑选精兵十万南下进攻黎阳，官渡之战序幕由此拉开。曹操认为袁绍志大才疏，刚愎自用，于是决定集中兵力进行抗击。他派臧霸率精兵入青州，占领临淄、昌乐、沂水等地，以牵制袁绍。同时令于禁屯守延津渡，协助东郡太守刘延阻止袁军渡河。主力部队则在官渡一带筑垒固守，以阻挡袁绍发起正面进攻。曹操采取的战略不是分兵把守黄河，而是集中兵力扼守要隘，重点设防。从当时情势而言，这种部署是非常得当的。

五、白马解围。《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载：“二月，绍遣郭图、淳于琼、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今滑县），绍引兵至黎阳（今浚县），将渡河（黄河）。夏四月，公北救延（曹操从官渡向北过酸枣至白马，准备解救被困在白马城的刘延）。”曹操故意让于禁从延津渡口过黄河佯攻河北一带，袁绍不知是计随即分兵应之。“公乃引军兼行驱白马，未至十余里。良大惊，来逆战。使张辽、关羽前登，击破，斩良（斩杀了颜良），遂解白马围，徙其民，循河而西（沿着黄河南岸向西边的延津撤退）。”这就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白马解围。

六、延津阻击。白马解围后，曹操带领着部队和百姓向延津方向撤退。袁绍随即派大将文丑和刘备率军渡河急追。由于百姓行进速度较慢，文丑大军马上就要追上了。曹操于是决定在酸枣县南阪这个地方阻击一下敌军。当文丑军即将赶到时，曹操故意让骑兵都卸鞍放马于路边，并把辎重、车辆、军用物资等杂乱扔在路上。当文丑的先头部队赶到现场时，发现满地都是曹军丢弃的军用物资，于是争先恐后下马去抢夺这些战利品，阵容一下子大乱。稍后，文丑的大队人马赶过来了，局面更加混乱。曹操看到时机一到，于是下令进行伏击，大败文丑军，并射杀了文丑，退回官渡大本营。清康熙四十一年《延津县志》遗迹篇里有“白马故墟”的记述，位置应该在延津县的僧固乡。僧固当地百姓盛传在梁僧固村西头有一个很大的土堆，据传是文丑墓。后来袁绍派人将其遗体偷偷送回文丑老家禹州寨子贾山，也算是让其回到了故土。后人将这场阻击战改编成京剧《战延津》，再后来又有人推演成“关羽诛文丑”，戏名就叫《诛文丑》。关羽斩颜良有据可查，但诛文丑只是演绎。

七、军寨驻军。根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八月，绍连营稍前，依沙口为屯，东西数十里。公亦分营与相当，合战不利。时公兵不满万，伤者十二三。”公元200年八月份，袁绍的部队已经全部渡过黄河向南进发，其主力部队已经到达酸枣县东。袁绍一边安排先锋部队继续向南进攻，一边安排大队人马在沙口附近此就地安营扎寨。此地后来成为袁绍大军的中军大帐，相当于现在军队的司令部。后来人们称此地为袁绍军寨，这也就是现在僧固乡军寨村的来历。其后袁绍指挥大军继续向南推进，攻打官渡曹军大本营，双方斗智斗勇，相互攻伐，战略对峙一直持续了三个月时间。

八、击绍别营。《三国志·张乐于张徐传第十七·于禁》有三处关于大将于禁在延津征战的记载。其一：“太祖初征袁绍，绍兵盛，（于）禁原（愿）为先登。太祖壮之，乃遣步卒二千人，使禁将（让于禁带领），守延津以拒绍，太祖引军还官渡。”其二：“刘备以徐州叛，太祖东征之。绍攻（于）禁，禁坚守，绍不能拔。”其三是：“复与乐进等将步骑五千，击绍别营。从延津西南缘河至汲、获嘉二县，焚烧保聚三十余屯，斩首获生各数千，降绍将何茂、王摩等二十余人。太祖复使（于）禁别将屯原武，击绍别营于杜氏津，破之。迁裨将军，后从还官渡。”这三处记录的大意是：于禁不畏强敌，自愿当前敌先锋官，牢守延津渡口。其后又和乐进等人率领五千名步骑兵，攻击袁绍的其他营垒。他们从延津西南出发，沿着黄河一路攻伐，直杀到汲县、获嘉两县，先后焚烧了敌人重兵把守的三十多处军营驻地，杀死并俘虏敌军各几千人。于禁最后因这几次军功被提升为裨将军。

九、徐晃截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载：“袁绍运谷车数千乘至，公用荀攸计，遣徐晃、史涣邀击，大破之，尽烧其车。”另据《三国志·张乐于张徐传第十七·徐晃》记载：徐晃“从破刘备，又从破颜良，拔白马，进至延津，破文丑，拜偏将军。与曹洪击隐强贼祝臂，破之，又与史涣击袁绍运车于故市，功最多，封都亭侯。”根据东汉地图可以看到，袁绍的运粮路线是：从河北邺城集合粮草，向南至黄河北岸黎阳渡口，然后顺黄河北岸至延津渡口，然后从延津渡口过黄河进入酸枣县，最后到达酸枣县故市和乌巢两个存粮地点。

十、火烧乌巢。根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绍谋臣许攸贪财，绍不能足，来奔，因说公击琼等。左右疑之，荀攸、贾诩劝公。公乃留曹洪守，自将步骑五千人夜往，会明至。琼等望见公兵少，出陈门外。公急击之，琼退保营，遂攻之。”“士卒皆殊死战，大破琼等，皆斩之。”曹操从许攸口中得知绍军存粮地点后，亲自带领5000精兵趁夜色绕道封丘赶往乌巢，在黎明前对敌营发起火攻，并在乱军阵中斩杀了守将淳于琼。这就是彪炳史册的火烧乌巢。火烧乌巢后，张郃、高览两员大将丧失战斗信心，弃袁降曹。“绍众大溃，绍及谭弃军走，渡河。追之不及，尽收其辎重图书珍宝，虏其众。”至此，历时九个多月的官渡大战，以兵力弱小的曹操战胜拥有10万大军的袁绍而告结束。

官渡之战结束后，曹操在清理绍军战利品时，收缴了不少通敌信件。曹操看也不看就命人将其全部烧毁了。曹操因为这一举动收获不少赞誉，引得无数将士誓死效忠。这件事不仅彰显了曹操胸阔容人的气度，更展现曹操善于收买人心的过人之处。

官渡之战，曹操以较少兵力，出奇制胜，击破袁军十万之众。自此之后，曹操逐鹿中原，傲视群雄，逐步统一了北方。在这场大规模战争中，双方动用兵力不下十几万人，战争场面极其宏大。从东西数十里的战线长度看，官渡之战主战场最初在白马，旋即移至酸枣全境，最后才推进到阳武与中牟之间。从作战时空上看，官渡之战有六个月时间是在酸枣境内进行的，只有最后三个月的时间是发生在前线对垒的，而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延津境内同时还发生着击绍别营、徐晃劫粮、火烧乌巢等大小不等的战事活动。总体来说，官渡之战的许多战斗一直都是在酸枣县境内进行的，所以官渡之战说成是酸枣之战或者说延津之战都不为过。

在陈寿所著的《三国志》及裴松之所写的《裴注三国志》中，涉及到古酸枣今延津县的村落一共有五个，第一个是僧固乡军寨村；第二个是石婆固镇老仪门村（清康熙四十一年《延津县志》曾记载：“魏武帝屯兵处，初名仪门堡”）；第三个是马庄乡野厂村（传说是曹操兵临黄河滩，辟一“野场”筑寨屯兵。之后这里便成为一座村寨，后来当地人简写为“野厂”并传承至今）；第四个和第五个分别是东史固村和西史固村（这里原本是古代用于衣食住行和车马粮草交易的乡村集市，后来成为”火烧乌巢”历史事件的真实发生地）。

关于乌巢和故市的地理定位在史料中虽然记载不多，但争议不小。根据《中国通史全编》注释：“故市、乌巢都在酸枣县境内。”《水经注》济水篇记载：济水向东流经酸枣县乌巢泽，在泽北有一处古市亭。但《水经注疏》记载：“乌巢泽在酸枣县东，在今延津县西南。”东汉时期，酸枣县城应该在四个古墙村之间，由此推断乌巢泽应该在今小潭、大潭一带。但还有另一种说法更令人信服，说乌巢泽就在今天延津县僧固乡的东史固村，这个村的东南以前有400亩大坑。这个坑历史上就是低洼湿地，每当冬季来临时，成群结队的乌鸦就会在坑边的芦苇荡里越冬，看着黑压压一大片，当地群众都称之为“乌巢”。这种场景描述与《水经注》里的乌巢泽记载似乎更加吻合。而这种观点还可以通过一些历史逻辑推理得到支持，这便是袁绍为何非要将粮草囤积于此地。站在古人的立场上进行推断，笔者认为袁绍将存粮地点选在乌巢也有合理之处，理由有三：一是这里距离前线不能太近，太近则容易被战场上的冲杀所损毁，但也不能太远，太远影太远影响军粮供应；二是存粮地点附近必须有灭火的水源。古代人没有消防装备，靠近坑塘易于提水灭火；三是这里距离交易粮草的集市不能太远，太远了不便于购买急需的粮草。当然，这只是一种历史推演，但这确实也是在此设置粮草大营的合适理由。历史的真实性到底如何，希望大家以后慢慢考证。 诗曰：水经注解酸枣县，济水东流百亩潭。乌巢泽北古市亭，故市市故迷千年。东汉粮仓势攸关，万担粮草付焚烟。官渡之战多奇谋，凭吊犹闻烈马欢。

延津的先人们用笔墨纸砚甚至用口碑相传的方式为我们保存下来许多珍贵的历史文化，我们必须在赓续传承的基础上不断发扬光大。笔者至此仍感到意犹未尽，最后还是赋诗一首来总结一下： 联手灭卓共起兵，酸枣会盟义填膺。战起白马逐中原，延津诱敌损将星。火烧乌巢劫粮道， 杀伐对峙险且惊。远谋奇策彪青史，鼎樽煮酒忆声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