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化：甲辰纪事选（中）

独化

11.教育（微型小说）独化二十年前，有一次平凉市高考研讨会被安排在静宁县成纪中学举行。上下午都有会，中午就在学校上灶了。吃的是当地特产：煮洋芋，煮玉米。其实，吃了一顿好饭！记得饭桌上一个教生物的老师说过，当地马铃薯之所以好，是富含硒的原因。独化也发表了“神奇的北纬35度”的高论。吃饭问题解决了，中午休息问题怎么办？有人提议去附近村子里转一转。其中有两户农家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一：我在这户农家看到了一个奇怪现象：炕头整齐划一排列着几个十分光滑的坑窝，我好奇地问：“这是干什么的？”，男主人的回答是“碗”，我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下，得到了一个异常清晰明确的回答“吃饭的碗”！我们一行数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其二：在另一户农家中堂位置看到了早晨刚刚发过言的一位成纪中学老师的照片。问怎么回事？女主人的回答是，她们家的大儿子目前就读于美国哈佛，正是这名老师六年时间培养出来的。我们一行数人又愣住了，面面相觑。二十年过去了，我不知那户一贫如洗的家庭现在怎么样了？而那位哈佛学子现在又在干什么？但是，廿年以来，我却永远记得那个小乡村给予我的良好的教育，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是一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和轻。至于会议的内容，我却委实一句也不记得了！2024.4.1612.黄娘（微型小说）独化大四的时候，我和感冒杠上了，几乎天天感冒。都是黄河惹的祸？我每天徘徊在黄河边的时间太长了，甚至，夜晚都不例外。至今，还记得那时的一句涂鸦之作“月亮在母亲怀中沐浴”。只是怨怪也没有用！我决定去看看兰州的医生。“西医治表，中医根治”，大夫给我开了几付中药。这可为难了！三十多年前熬制中药只能是在私人家中。怎么办？我决定在兰州安宁区挨家挨户问问！不是没人，就是没时间，或者没有工具。我被人一一婉拒！就在我准备将药材倒进黄河的那天下午，我遇到了黄娘！黄娘只说了一句兰州话“娃娃可怜的”。于是，我每天上下午都去黄娘家喝一碗中药！很快，我与感冒就说再见了！大学毕业。近四十年我也数次到过兰州，但是，从未造访过一次黄娘。仿佛记得黄娘有一子一女，大哥在《甘肃日报》工作，现在也应该退休了吧？嘎妹那时上高中，不知后来考取了什么大学？找到了什么工作？也快退休了？黄娘，不论存世与否，都想你！2024.4.1813.一掀月亮（微型小说）独化前天，父母到平凉来复查身体，二人皆须倚杖而行。深夜，我想起一件事——有一年，深更半夜来水了，半夜有人挨家挨户敲门打窗去给玉米地浇水。母亲起身的时候叫上了我。我们到达玉米地边的时候，正好轮到我们家了！母亲一掀我一掀地挖着渠口的土和水，水面上是银色的月亮，我们每一掀上都有一个月亮！我们在每个渠口一掀月亮一掀月亮地劳作着，直到整块玉米地都铺上了银色的月光，母子二人才披星戴月回家去。回想当年，母亲四十多岁，我十余岁。光阴荏苒，母亲已经八十多岁。我也五十余岁，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2024.4.1914.想象岳飞（微型小说）独化绍兴四年（1134）。岳飞搦管写下“满江红”三字。又写下“遥望中原”四字，虎目之中泛起荧荧泪光。“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三字落纸之后，岳飞的脑中珠歌飘飞，岳飞的眼中翠舞翩翩。“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恩师周侗以为弟子岳飞武第一文第二书第三。但是，岳飞在历代名将中却也是响当当书法大家。行楷结合，刚劲有力，简练自然。岳飞以极其洒脱流畅的笔致写下以上文字后，又提笔写下“到而今”三字，泪眼婆娑中岳飞一口气又写下了“铁骑满郊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岳飞废笔而叹！岳飞从腰间拔出了湛卢宝剑，寒光逼人！岳飞轻轻放回宝剑，又提笔写到“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身在鄂州（今湖北武昌），刚刚收复襄阳六郡的岳飞，此时三十二岁，持节封侯。岳飞他多么希望高宗再给他选派二十万精兵，直捣黄龙，收复失地。因为，士气正旺，而且，战机稍纵即逝！“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写到这里，岳飞的脸上是有笑意的，但是眼中却泪如雨下！2024.4.2615.ABC（微型小说）独化A被留置，B被叫去协助调查，A与B是情人关系。A不认罪，B声称不知情。若干个日子过去之后，邻居反映B家臭气熏天，怀疑有生物腐败，报了警。警察上门，破门而入。原来是C饿毙了！C是B家的宠物金毛。金碧辉煌，金玉满堂，案件告破！2024.4.19写2024.4.21改16.face（微型小说）独化昨日傍晚，我在大街上迎面遇到一个人，过去很长时间了，都转过街口了，我突然想起来，这是一个熟人。准确说，这是一个熟人的母亲！这位母亲的脸上一脸忧愁，一副忧容。其子正在被查！省上有人保，市上有人保，县上有人保。全社会都在传已经进去了。但是，我知道其人并没有进去，无事人一样，该讲话继续在讲话，该吃吃，该喝喝，该赌赌，该嫖嫖。儿子可以逍遥法外，母亲却早已心陷囹圄。我居然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尽管我是一个不信上帝的人。2024.4.2817.文字是肉做的（微型小说）独化鲁迅先生《故乡》一文最早是选在初中语文课本上的。我记得十分清楚，当我读到其中一句话时竟然笑到了岔气的程度。“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欢喜即欢喜，凄凉即凄凉，何来“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一二十年后的一天，祖父去世。我回去奔丧。家里人安排我去给打坟的人送去吃的喝的。我挑着一担吃喝从蜿蜒曲折的山路爬了上去，终于，到坟地了！我爬在坟口喊人上来休息吃饭。打坟的人一个接一个爬上来了。最后，爬上来了一个人，浑身土，头发上脸面上都是土，我俩定睛一看，认识！小学同学，发小！一瞬间，我理解了鲁迅先生用词之精准，甚至，鲁迅先生词序都是正确的，一开始，“欢喜”，但是紧接着就是“凄凉”！这是生命的体验！我相信，鲁迅先生有相似之经历！三四十年过去，“同学少年多不贱”，多少次？我从我自己的脸上阅读到了这个句子，一次又一次领悟到了先生用词之精准，词序之正确。读到香港人董桥先生《文字是肉做的》，以为董桥先生的说法是对的。好的文字都是从命里生出来的，都是从肉里长出来的，都是尼采、王国维所谓“血写的”！2024.4.30草就18.夜宴（微型小说）独化嘉祐元年（1056年）的苏洵是傲慢的。韩琦、欧阳修、雷简夫对苏洵的击赏无非迎合了苏洵的傲慢。雷简夫“王佐才”“帝王师”的评价更是加剧了苏洵的傲慢。尽管，时苏洵已四十八岁，年近半百。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嘉祐三年（1059年），仁宗召苏洵到舍人院参加考试，苏洵推托有病，不肯去应诏。嘉祐五年（1060年），经韩琦推荐，苏洵被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用时五年，煌煌一百卷《太常因革礼》完成。布衣疏食，青灯黄卷，京师十年，苏洵傲慢依然。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重阳节，韩琦在魏公府举行夜宴，苏洵应邀前往，苏洵依然高视阔步，目无下尘。添酒时苏洵无意间从巨大的酒罍中看到了倒映其中的一颗头颅，须发皆白！苏洵仔细瞧了瞧，那不是姓苏名洵字明允号老泉的那个人吗？“萧萧华发映金罍”，萧萧华发映衬闪闪金罍。深夜归来，风雨交加，苏洵平生第一次了无睡意，第一次感觉擎在手中的竟像是一叠遗稿而非文稿。半年，病故。2024.5.2草就19.《诗经》笔意（微型小说）独化1.君子于役黄昏如期而至。荍站在高大的银杏树下，若有所思。银杏的叶子已经变成金黄色了，开始飘零。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荍捡起了一片，好精致的叶子！宛如一柄具体而微的的扇子，叶脉清晰，手感柔滑。荍拿在手里，翘首而望。院子里的鸡已经吵吵闹闹地飞进窝里面去了，似乎也逐渐安静下来了。伯家的牛和羊也从远远的山坡上三三两两下来了。她知道，这一日又白等了！仲子依然杳无音信。战争远没有结束！荍微微叹了一口气，关闭院门，关闭房门，坐在床边，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2024.5.18附——诗经·王风·君子于役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20.庭有嘉树（微型小说）独化窗外，七叶树枝叶纷披，微风吹过，摇曳生姿。五月正是七叶树上花的时节，塔型花满树，漂亮至极！望着校园里美丽的七叶树，不禁念及故乡庭院中的三棵树。第一棵是椒树。每年中秋节前后成熟，产量不小，亲戚邻里多来采撷。前两年偶遇一农妇还说“你家的花椒树真大，籽真繁。”能够惠及邻里，诚乃嘉树！不过，此树更多地留在了成人的记忆里。留在我幼年、少年记忆里的是另外两棵树。一棵苹果树，一棵樱桃树。苹果树长在院子中间。一天，来了一位陌生人，他研究了苹果树半天，开始给树剪枝，咔嚓，咔嚓，咔嚓，地上全是剪下的枝叶。全家人都不知道这个人要干什么。但是，第二年，苹果树开始挂果了，挂果率一年比一年高。来人是一位农业科技工作者？反正，从此，苹果树年年果实累累。苹果质地优良，非常脆，非常甜。品尝过我们家苹果的我的小学同学有：九子，江红，寨生，建安，……，初中同学有范灵源，唐绍津，……，四五十年过去，其中，江红已经谢世数年，唐绍津早已经定居苏州几十年，是一个地道苏州人了，不知唐家娃（祖父母记不住其名，直呼唐家娃）还记得甘肃省静宁县的一个叫高城寨的小村子否？还记得农家院里面的一棵苹果树否？苹果招待同学朋友。樱桃却被我独自享用了！每年春末夏初，樱桃开始成熟。其实，等不到樱桃变红，在樱桃变黄的时候，我就开始往樱桃树下跑了。甚至，我有时中午在樱桃树下，吃着吃着樱桃就熟睡在樱桃树下了。院子南面的一溜樱桃树下，那里曾经是我的避暑山庄。可惜家里修南书房的时候，将那一排樱桃树全部砍刈了！胞弟独禽文字中从来没有提及这三棵树，莫非这三棵树都没有来得及进入独禽幼年、少年的记忆？2024.5.22